金陵城兩江交匯,自古便是花船畫艙的琳琅之地,滿江兒鶯鶯燕燕、胭脂水粉飄香。今夜因著是上元,更是熱鬧得非比尋常。

    先點了花燈在江麵上蜿蜒飄蕩,那紅男綠女便擠眉弄眼,悄悄躲進樹下的暗影裏,迫不及待偷嚐起了禁果兒。花船上的美人們亦個個粉衣紗裙,倚著鏤窗撫帕招攬;一群書生少爺正在吟詩賞月,見那美人嬉笑妖嬈,手中扇子“噗通”往水裏一落,竟堪堪把魂兒丟掉了。

    “哈哈哈~你看那書生,癡人~!”一眾的女人們笑得差點兒扶不起腰。

    那熙熙攘攘的花船之間,一艘不大顯眼的二層小船正在河心遊蕩。底下一層燈火明亮,一群老爺攬著女人喝酒調笑,那女人著半裸裙紗,紅豔豔的妖唇含了半口兒米酒,又俯下身一點點喂進男人口中,倘若滴出來半分,便又要褪去一件衣裳。

    二樓上卻光影朦朧,有女兒素衣雅裙,撫弄琵琶清唱著吳儂軟語。

    對麵紅木圓桌邊坐著兩名年輕公子,年紀略長的穿一襲湛色暗紋長裳,腰束紫玉革帶,麵目冷峻精致,一身淩然之氣毫不斂藏;旁一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生得白皙俊逸,著一襲銀白鑲金邊寬袍,看起來卻端端儒雅。想來二位應是來了好一會兒,那茶都沏過兩迴,水色已然見淡。

    “你看他是來或不來?”司南楠撇去杯麵上的一絲茶葉,挑眉淡笑。

    周少銘凝眉看向窗外,少頃,沉著嗓子道:“在下最近收購的米糧皆出自他們供應,想必就隱在不遠的縣郊……更何況,他與阿珂多年父女情深,必不會如此棄了阿珂於不顧。”

    口中說著,想到阿珂近日裏頻頻躲閃與矛盾的眼神,表情便又有些暗沉。

    司馬楠自然將那落寞看在眼裏,便好笑地歎了口氣:“嗬嗬,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周兄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罷,你既然都已曉得是她,為何不當麵將她拆穿?”

    周少銘倒了杯茶,一口將它飲盡:“……那樣的性子,怕是一問立刻便與你翻臉了。倒不如什麽都不問,一步步化解開她的防備。”

    司馬楠凝了那唱曲的美人兒一眼:“如此鐵血柔腸,難怪滿京城的女子盡都對你如癡如狂。倘若換做是我,直接拿一個籠子將她囚禁,看她還望哪兒跑~”

    周遭伺候的兩名小丫鬟便捂著嘴哧哧的笑:“哪有白公子這樣喜歡人的呀~,可不把人嚇跑?”說著雙雙眉眼便往周少銘身上掃去。最愛那一身凜然威嚴下藏著的柔情

    ,偏那將軍卻並不拿眼神看她們。

    司馬楠駁道:“你們是不曉得周兄中了哪家女子的毒,倘若知道了那女子的秉性,怕不是還要加一層鐐銬。”說著彈開扇子笑起來。他麵容白皙俊逸,笑著的時候如同畫中仙人,頃刻又把丫鬟們的魂兒勾去了。

    不遠處的一尾小扁舟上,阿珂隻覺得耳根子發燙,便用指頭沾了些江水冰涼著耳垂。

    老船夫正打著長漿調轉方向,見阿珂彎腰取水,腳下偏左右用力一踩,阿珂冷不防一個趔趄,差點兒摔下水去。

    阿珂便迴頭吼了一句:“喂,老頭,再不好好劃船不給你銀子!”

    “如此摳門,那姑娘便下去遊水好咯——!”那船夫戴著青箬笠,斑白著長胡子,看不清臉麵,見阿珂說得不客氣,越發將長漿在水中胡亂打轉。

    小舟左右搖晃起來,阿珂站得歪歪斜斜,因怕濕了身上的包裹,隻得緩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多出你二兩銀子!”

    “好咧,姑娘好生痛快!”老船夫得意了,大駝背一弓,將阿珂上下一掃,又眯著眼睛賊笑道:“看姑娘這樣巴巴的望穿春水,怕不是正等著小奸夫去淫奔?”

    “是啊,老漢您真是聰明!”阿珂齜牙白了一眼……哼,老淫賊,一會兒到了岸上有得你好看!

    正思想著,忽然看到那燈火闌珊中,一條黑篷布小船往周少銘那艘花船方向徑自行去。船頭上擺著幾個大酒缸子,木頭支架上掛著牛肉與羊腿,看上去並不起眼——原來是專做江上紅粉生意的酒肉船鋪,那船夫定期往畫舫裏頭送著酒菜吃食,賺著妓女恩客們的銀子謀生。

    阿珂正要低下頭,那船艙內卻走出來兩名一黑一白的中年漢子,領頭的高大健壯,尾隨其後的清風瘦骨,竟然是趙洪德與易先生。

    等了一晚上,他們終於還是來了!

    原來依然信她,並不曾將她誤會……

    阿珂豁然站起身來,眼睛有點兒濕,擦了擦,又扭頭對著那惡劣船夫吼道:“快,給我悄悄靠近點兒,一會加你半兩銀子!”

    “好咧!姑娘站好了,掉下去可不賠你性命!”船夫痛快答應,長漿兒一劃,靜悄悄望河中心駛去。

    有風將那大青笠吹起,露出船夫的半張麥色臉龐,阿珂才一迴頭,那老漢卻已經將鬥笠又蓋了下去。

    “怎的大姑娘卻偷看咱老漢,恁的沒皮沒臉!”

    花船內周少銘看到這一

    幕,清雋眉頭便微凝了起來。今夜一方纏綿,阿珂比任何時候都要主動與沉醉,往日到達巔峰時,她隻是咬著他的肩膀嚶嚶嚀嚀,今夜卻不隻一遍地叫著他名字,攀著他、央求他還要……他便隱約察覺她要離開,那攻勢自是比平常更要猛烈,想要將她痛到深處,逼著她軟了心腸。

    然而末了的事實卻證明,這個女人是沒有心腸的,她竟然依舊還是背著包裹要走。

    她欺騙了他的情感,一身清爽的準備離開。離開了卻還不夠,還要他履行完對她的承諾,保護她的親人們個個平安。

    真個是自私啊。

    司馬楠勾唇戲謔道:“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果然還是你最了解她!”

    “我亦不曾將她看透……她看起來根本沒有心。”周少銘將掌中茶杯攥緊,沉著嗓子。

    正說著,簾布被掀開。

    唱曲兒的姑娘停了琵琶,埋怨道:“怎麽才把酒肉送來,公子們這廂都把茶水喝飽了!”掀開簾子,那門邊上卻站著兩道陌生的臉孔,一個濃眉大眼,一股道骨仙風。

    司馬楠才要叱責,驀地眉眼彎起,將扇子一合拱手笑道:“這位可是趙幫主,久仰。”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上半場哦親們~(@^_^@)~

    麽麽球球,謝謝乃扔滴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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