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部歸順了宴龍,你能眼睜睜地看著宴龍把我、安容、安晉都殺死嗎?”

    諾奈一下子變得萎靡不振,歸根結底,都是他一時糊塗惹的禍,少昊隻是在幫他收拾爛攤子。

    “其實,我早想好了對冰月的補償。”

    諾奈尖銳地譏嘲:“補償?你用這麽下作的手段去對付一個無辜女子,怎麽補償?縱使你用帝王的威嚴逼迫一個男子娶了她,可她的丈夫依舊會瞧不起她!”

    “她的丈夫絕對不會!因為我打算自己娶她,我自然知道她清清白白!”

    諾奈愣住,少昊苦澀地說:“我當時考慮,登記後,就把她娶入宮中,盛大地冊封她,既是補償對她的傷害,也是保全她,當然,還可以幫助我分化、拉攏常曦部,隻是、隻是……”少昊輕輕看了一眼阿珩,“隻是最近事情太多,一時沒想起冊立妃嬪,晚了一步。”

    諾奈忡怔了好久,高聲慘笑起來,對少昊重重磕頭,“小時候,你就說我太感情用事,可我反倒嘲笑你做事太理智周全,冰月的死歸根結底全是我鑄成,你並沒有做錯什麽,我剛才怒氣衝衝地譴責你,隻是我心底害怕失去就要擁有的一切,不願意承擔害死了泣女……冰月的罪過。”他站起身,向著殿外搖搖晃晃地走去。

    “諾奈。”阿珩著急地叫住他,猶豫地問,“雲桑……她、她怎麽辦?”

    諾奈迴頭看向她,滿麵痛苦,眼中隱有絕望,“你覺得她能從掛著冰月屍體的城門下歡喜地走過,快樂地嫁給我嗎?我害死了冰月,難道還要雲桑去承受天下人的鄙視嗎?”

    阿珩眼前浮現出冰月身穿喜服,頭戴鳳冠,懸掛在城樓,雙眼圓睜,看著諾奈的樣子,一股寒氣從心底湧到口中,凍得舌頭打了結,一句話都說不出,隻能看著諾奈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一連幾日,宮外鬧得不可開交,宮裏卻靜悄悄的。少昊怕中容他們借故殺了諾奈,下令嚴密看守諾奈,不許他走出承恩宮一步。

    在少昊的強力壓製下,冰月自盡的事情漸漸被壓了下去,沒有人敢再提冰月的死,也沒有人敢再提起諾奈和雲桑的婚事,就像這些都從來沒有發生一樣。

    諾奈日日爛醉如泥,不曾誰去找他,他都是不言不語,抱著酒壇子昏睡。

    阿珩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去問少昊。

    少昊說:“冰月在諾奈身邊兩百年,深得諾奈信任,她明明有無數種法子報複諾奈,可她偏偏選擇了最

    絕望的一種。她用新娘的裝扮,盛裝在城樓懸屍自盡,就是立誌要徹底毀掉諾奈和雲桑的婚事,中容又借機把事情鬧得那麽大,讓全城的人都知道諾奈悔婚另娶,貪慕地位高貴的神農長王姬,逼得一個清白堅貞的女子隻他以死明誌。如今整個高辛都在唾棄諾奈,厭惡雲桑。我能壓製住中容他們,但是我封不住悠悠眾口,不要說他們的婚事,就是諾奈的官位都難以保全,每天都有官員在彈劾他。”少昊把一堆奏章推到阿珩麵前。

    阿珩問:“那就沒有辦法了嗎?”

    少昊神情黯然,“隻能等待時間給出最後的結果,冰月刺到諾奈心上的傷也需要時間平複,人們最終會漸漸淡忘一切。”

    阿珩寫信去安慰雲桑,雲桑的迴信,語氣十分平穩,就像她的為人,越是悲傷時,越是鎮定。反倒語重心長地勸她:人生風雲,變幻莫測,禍福轉瞬,惜取眼前最重要,不要再讓蚩尤苦苦等候了!

    阿珩握著信,抬頭看向窗外,馬上就要四月初八,又是一年一度九黎的跳花節。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再無法忍受承恩宮裏黑暗沉重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蚩尤。

    阿珩安排好宮裏的一切,提前趕往九黎。

    九黎山中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掩映在桃花林中的竹樓門扉深掩,靜待歸人。

    也許因為自由就在前麵,阿珩推開門時,有截然不同的感覺,她走到露台上,眺望著四周的群山,越看隻覺越歡喜,問阿獙:“我們以後就在這裏安家,好不好?”

    阿獙笑著在地上打了個滾,瞪著四肢爪子,表示歡喜。

    “烈陽,你覺得呢?”

    烈陽坐在桃花樹上,不冷不熱地說:“你覺得好那就好了。”

    阿珩用力拍了下手,“好,我們明天就開始布置我們的家!”

    睡了一覺後,阿珩去集市上轉悠了一圈,買了一堆東西,等她迴來時,烈陽和阿獙已經把竹樓從裏到外都打掃得幹幹淨淨,竹樓煥然一新。

    阿珩收拾好自己和蚩尤的屋子後,在竹樓上專門給烈陽布置了一個房間,又在桃樹上給烈陽搭建了一個鳥巢。

    阿珩笑問阿獙:“平日裏你可以在桃花樹下歇息,和烈陽毗鄰而居,下雨時,就住在竹樓中,怎麽樣?”

    阿獙眉開眼笑,繞著桃樹打轉。

    阿珩布置好一切後,站在竹樓前仔細打量著,綠竹樓、碧螺簾、天青紗、鳳尾竹、桃花林……好像

    還缺點什麽?

    她炒屋子裏跑去,從舊箱子裏找出當年玉山上懸掛的獸牙風鈴,顏色舊黃,卻別有一番上了年頭的滄桑感。

    掛到廊下,清風吹過,叮叮當當、叮叮當當,聲音依舊向三百年前一樣悅耳。

    蚩尤乘逍遙來到九黎時,看到阿珩已經等在了桃花樹下。

    蚩尤飛躍而下,大笑著抱住阿珩,“到了多久了?去聽山歌嗎?”

    阿珩笑著搖搖頭,拽著蚩尤的手,“我們迴家。”

    緋紅的桃花開滿山坡,碧綠的竹樓在花叢中若隱若現,人還未走近,已經聽到了風鈴的叮叮當當聲,時有時無,煞是悅耳。蚩尤不禁加快了步伐,待行到竹樓前,隻覺眼前驟然一亮。

    竹樓四周打了竹籬笆,籬下種著薔薇、石菊、牽牛、杜鵑……紅的、黃的、白的、藍的……形態各異、五顏六色的花開滿了籬笆。屋後開出了一小畦菜地,烈陽正指揮著十來隻鳥飛來飛去地播種,忙的熱火朝天,阿獙懶洋洋地臥在桃花樹下,乍一看像一條看門犬。

    蚩尤愣愣站著,他自小長於荒郊野嶺,嘯傲山林,快意馳騁,整個天地都屬於他,卻從未有過“家”。小時候他曾見過,每到炊煙升起時,孩子們都會在母親的唿喚聲中,快樂地奔迴一座座屋子,那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寧願被打,也徘徊在村落外不肯離去,後來他明白了,卻不願去深想。今日,他真正知道了,那個野獸一般的野孩子不停地繞著山寨轉來轉去,躲在樹林間每一戶人家,隻是因為他也想走進一個屬於他的家。

    蚩尤強壓著澎湃心潮,說道:“如果推開門扉,再看到一桌菜,那可真就是迴家了。”

    阿珩跳開碧螺簾,“我們到家了。”

    桌子上的菜肴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蚩尤默默走了過去,跪坐下開始用飯,吃得十分香甜。阿珩坐到他身邊,嚐了一口,皺了皺眉,種花弄草她還行,可這飯也就是勉強下咽的水準。

    蚩尤含笑道:“以後我來做飯就行了。”

    阿珩聽到那個“以後”,隻覺心花怒放,忙不迭地點頭,“說話算話,不算話的是……”說別人是畜生,算罵人,說蚩尤是畜生,按可算褒獎,蚩尤高興著呢!阿珩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不算話的是人!”

    蚩尤剛喝了一口酒嘎,聞言全噴了出來。

    阿珩笑看著他,這世上還有什麽比看到心愛的人歡笑更幸福的呢?

    用過飯後

    ,兩人就坐在竹樓上喝茶納涼,蚩尤低聲問:“這真是你給我的家嗎?”

    “也是你給我的家。”

    “那少昊給你的家呢?”

    阿珩笑吟吟地賣著關子,故意逗他,“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就會離開少昊。”

    蚩尤此時心滿意足,全不在意,挑起阿珩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問:“你指哪方麵?榻上嗎?”

    阿珩羞惱,掄拳打他,蚩尤把她抱到腳上,雙臂圈著她的手,不讓她亂動。阿珩靠在他肩頭,問道:“這次你能留幾天?”

    “你能留幾天,我就能留幾天。”

    “宮裏有個傀儡代替我,有少昊的遮掩,根本看不出是假的,大家又都知道我身體弱,不怎麽見客,我多住幾天,也不會有人察覺,你可是督國大將軍。”

    “祝融出關後,忙不迭地攬活幹,這幾百年榆罔嘴上不說,心裏卻也覺得我過於殘暴,正好借助祝融,平複一下那些諸侯貴族們的怨氣,我現在樂得清閑。”

    阿珩意有所指地問:“清閑到可以退養山林了嗎?我們可以就在九黎定居,你種桃樹,我來養蠶。”

    蚩尤笑著,卻笑而不答,半晌後說:“總會有那麽一天!不過,我可不耐煩種桃子。我要帶你和逍遙做一些所有人都沒有做過的事情。眾人都說大荒的最東麵是湯穀,最西麵是虞淵,最南麵是南冥,最北麵是北冥。可湯穀的東麵,虞淵的西麵,南冥的南麵,北冥的北麵是什麽?難道就是無邊無際的湯穀虞淵、南冥北冥?等到那一天,我們一起坐著逍遙去看看所有人都沒有去過的地方。”

    “還有烈陽和阿獙。”

    “嗯,還有烈陽和阿獙!”

    阿珩笑了,伸出小手指,“拉鉤上吊!”

    蚩尤笑勾住她的手指,“永不變!”

    兩人來來迴迴用力勾了幾下,大拇指對按在一起,就好像兩個人在親密地親吻,他們凝視著自己的手指,哈哈大笑,不約而同地五指張開,交握住了對方。

    蚩尤另一隻手抱著阿珩走進了屋子,把阿珩放在榻上,扯開她的衣衫,掌心貼著她的腹部,滑到胸口,從胸口滑到臂膀,與另一隻手交握,糾纏在一起。

    屋簷下的風鈴,歡快地在風中蕩來蕩去。

    叮當、叮當、叮當……

    山中日月流逝快,不知不覺中,蚩尤和阿珩已經在九黎住了一個多月。

    有

    時候,阿珩覺得這樣的日子可以永遠持續下去,隻要他們躲在九黎,不管外麵發生了什麽,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可是,他們可以忘掉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世界卻不會遺忘他們。

    赤鳥帶著一份玉簡飛來九黎。

    蚩尤看完玉簡後,對阿珩說:“我必須迴去了。黃帝禦駕親征,已經打敗了共工,神農軍心散亂,榆罔被祝融鼓動,為了對抗黃帝,也準備禦駕親征。”

    “什麽?”阿珩震驚地不敢相信。

    “三千年前黃帝軒轅一夜之間打下了燕北十八峰的奇跡還在神族中流傳,黃帝任統帥的消息傳出,神農國的將領都心驚膽戰。榆罔派了共工出戰,共工卻慘敗,神農舉國皆驚,不斷有臣子向榆罔進言應該割地求安。榆罔為了穩定軍心,激勵士氣,在祝融的鼓動下,也決定禦駕親征,大軍已經出發。”

    黃帝和炎帝親自對決?

    阿珩頭暈目眩,扶著窗戶,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山中不過一月,世上竟然已經風起雲湧,天地變色。

    蚩尤的性子從來不拖泥帶水,他用力抱了一下阿珩,就躍到了逍遙背上,“事情平息後,我會來找你。”

    阿珩默默地點了下頭,心中有重重壓迫,猛地拽住他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蚩尤笑著挑了挑眉,“阿珩,你知道你的男人是什麽樣的性子。我被祝融追殺時,是榆罔深夜跪求炎帝收迴殺我的旨意;我到神農山後,所有人都既鄙視我又害怕我,隻有榆罔用平常心待我,和我一起喝酒;我怒氣衝衝打傷眾人,逃下神農山,連炎帝都決定放棄我,是榆罔星夜來追趕我,跟了我幾天幾夜。如果沒有這個心慈手軟,婆媽囉嗦的榆罔,就沒有今日的蚩尤,也就沒有你我的再次相遇。”

    阿珩不能言語,的確如蚩尤所說,連炎帝都為了神農對蚩尤有算計之心,可榆罔自始自終一直待蚩尤赤誠真摯,蚩尤對他的敵人固然兇殘,對他的恩人更是湧泉相報。

    蚩尤從窗口探過身子,狠狠親了阿珩一下,“我走了!”

    阿珩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想放!

    逍遙慢慢升高,他的手從她手裏漸漸遠去。可逍遙似乎也知道阿珩的心情,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一閃而逝,而是慢慢地飛著,蚩尤迴頭凝望著阿珩。

    整麵山坡都是桃林,此時已是綠肥紅瘦。東風送春歸去,落花殘蕊被卷得漫天飛舞小巧的竹樓獨立在桃花林中,阿珩站在窗口,目

    送著他離去,青色的身影在迷迷蒙蒙的桃花雨中透出了孤單。

    阿珩知道他的心裏也不好受,用力揮了揮手,故作歡快地大聲叫:“下次你迴來時,我們就可以做自己種的菜吃了。”

    蚩尤隻覺柔情百轉,眼眶發澀,似乎滿腔鐵血豪情都化作了千迴百轉的繞指柔,莫說英雄無淚,隻是未到落淚時。

    阿珩的身影漸漸模糊了,蚩尤猛地迴頭,一邊命逍遙加速,一邊高聲而唱,將一腔熱情都化作了奔放熱烈的情歌,讓天地都聽到他對心愛姑娘的情意。

    六棄我而去,孰飲我酒,孰聽我琴

    阿珩把竹樓收拾好後,啟程趕往高辛。

    一路行來,清楚的感覺到兩大帝王正麵對決對整個大荒的衝擊。

    往日繁華的街道變得冷清,城外的大道上總能看到匆匆趕路的馬車向著高辛奔馳,車上坐滿了抱著大包小包的人,也許在他們心中,那個沒有參與戰爭的高辛是大荒最後的安寧之地。

    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再有笑容,家中有征兵的固然愁眉不展,擔憂著親人的安危,沒有征兵的也不能放心,因為他們的兒子。丈夫隨時都有可能被征召入伍。

    神農國愁雲密布,高辛國則截然不同,茶樓酒肆的生意越發熱鬧,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喜歡聚到這裏,聽一聽避難而來的神農人講一講那場距離他們很遙遠的戰爭。

    戰爭發生自己身上時是痛徹心扉的疼痛,與己無關時,卻是精彩的熱鬧。

    這些安寧地享受著別人精彩的高辛百姓並不知道少昊的焦慮和擔憂,以及他為了他們的這份安寧所做的一切和即將要做的一切。

    阿珩迴到五神山,徑直去找少昊,她迫切需要知道有關戰事的一切。

    夕陽西斜,少昊一人靜坐在殿前的台階上,整座華美的宮殿空無一人,就好似隻剩了他一個透著難言的蕭索。

    每隔一會兒,就會有一直玄鳥飛來,落在他的手上,向他呈報消息。

    他看到阿珩,淡淡一笑,“你迴來了。”

    阿珩左道他身邊的台階上,“結果會如何?”

    “隻會有兩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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