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嘉娜、白漣舟帶著小西塞爾來到了費根城上空,與大部隊匯合。


    格裏帝國最終定下來的人是梅莉·蘭登,蘭斯洛特和奧魯特,此時一人坐在一頭暗紅色飛龍之上,很是氣派。


    小西塞爾衝他們大大咧咧地笑,打招唿。


    這笑聲,不免有些誅心。


    按照飛龍軍團的原計劃,第一站是維奧萊特帝國,南下前往格裏帝國,然後向東北方去歐羅蒂帝國,最終迴到北部,途徑桑訥堡,接上風靈師們之後直奔坎貝爾雪山。


    等到了弗吉利亞帝國上空,軍團中隨行的九位士兵會直接返迴神界,隻由嘉娜中校帶隊與盧修斯少將會和。


    軍團迅速掠過歐羅蒂帝國的王都新赫羅納,地元素的城市給人一種壓抑感,環境幹燥,且多塵暴,空氣也糟糕,士兵們在這裏站了一會兒,就覺得灰頭土臉,渾身上下蒙著一層洗不掉的沙塵。


    這與白漣舟之前在撒迦利亞城的經曆完全不同。


    “這裏也太髒了。”格溫德林用衣領捂著臉,生怕迷了眼睛,“要不是出任務,我這輩子都不會來這裏第二次。”


    小西塞爾安慰道:“趕上風大的季節了,沒辦法,一會兒就走了。”


    地靈師的建築絕對稱得上是全大陸最精致、最考究的。他們深諳地質學,更是對建造和設計有天然的優勢,所以房屋的樣式格外多。正因為塵暴環境惡劣,所以這裏每一處建築的主樓建多高,麵朝什麽角度,窗戶開多大,等等等等,都是經過悉心考量的。


    但來這裏住是不可能的,誰會不喜歡氣候溫和濕潤的維奧萊特帝國呢?


    林立的建築群之中走出來三個人,赫盧卡第一個從大門裏出來,唿啦啦,身上的披風獵獵作響。


    接著,第二個是科南,第三個是尤尼,他們穿著同樣的靈術長袍,走到隊伍正前方跟嘉娜長官鞠了一躬。


    因為之前在九幽迷城裏發生了些不愉快的緣故,那幾個地靈師很少跟維奧萊特人打交道。其實放在大陸整個大環境來說,歐羅蒂帝國的國土麵積很大,以南的地區土壤肥沃,地大物博,資源方麵可以自給自足,所以很少跟其他三個帝國打交道……


    而且過來人都有經驗,歐羅蒂的商人莫名有種倚老賣老的通病,經常有借無還,久而久之,也都避開他們做生意了。


    所以在新兵營裏呆了一個月,白漣舟他們對地靈師的認識,仍然僅局限於凜夜用洞察靈能看到的那點信息。


    赫盧卡,靈族大靈使,馭獸天分過人,常年掌控著九幽迷城封印,實力雄厚。


    科南,傳聞中是歐羅蒂國王的私生子,平時為人很低調,但評級是綠期,後續車輪戰中表現出來的靈力天賦遠比預期要高得多。


    尤尼,築城師出身,稱得上全歐羅蒂帝國最精通地靈術的人。


    走到麵前時,赫盧卡微微鞠躬,問道:“嘉娜長官,我可以騎我的靈獸嗎?”


    嘉娜連問都沒問,直接說道:“不可以,我們這是飛龍軍團。”


    且不考慮他那頭獅鷲格瑞芬的速度能不能跟得上,這種說話的方式,也太炫耀了。


    “那好吧。”赫盧卡沒再多說什麽就妥協了。果不其然,他爬上脊背時,隻輕輕撫了撫龍首,剛才還有些暴躁的飛龍便瞬間溫順了下來,竟像是跟隨他多年的靈獸一般溫順乖巧。


    白漣舟和格溫德林不免看愣了。


    “別看了哎。”小西塞爾衝他們倆打了個響指,又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生怕他不知道你倆羨慕人家是不是?”


    二人乖乖收迴了目光,甚至同時翻了個白眼。


    終於,他們啟程向北邊的弗吉利亞帝國飛去。


    現在隻剩下兩頭空座的飛龍了,也就是最後的兩個名額,索錫和高爾德。


    離開新赫羅納城上空之後,風暴仍然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是越來越大,甚至連飛龍的身體都有些搖晃起來。


    這樣的感覺白漣舟很是熟悉,弗吉利亞,北風之神庇佑的國度,風力可不是蓋的。


    因為是逆風,這段行程持續時間格外久,而且由於風實在是太大了,他們彼此之間根本聽不到對方的話語,所以也格外無聊。


    不過這種從大陸一方飛躍到另外一方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在天上不僅能看到下麵的城市、河流地貌,甚至還能在鳥群和雲朵之間穿梭,這樣的飛行高度和體驗,即便頂尖風靈師也無法達到,可以說是神界的專屬。


    從聖朗德爾城飛往赤燼城,隻用了四十分鍾,而從新赫羅納北上前往桑訥堡,卻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時間。


    這是白漣舟第一次從正上空看弗吉利亞帝國的王都,一路上,感慨,期待,充斥在他的胸腔之中,久久無法平靜。


    他沒有說話,場景在雲層之下不斷穿梭,桑訥堡的建築也慢慢地,由遠及近地放大。


    “白漣舟,迴家了。”格溫德林也帶著一絲感慨,開口說道。


    少年平靜地點點頭,努力控製著自己因興奮和緊張而有些顫抖的雙手,死死攥著韁繩。


    這裏,這片國土,還是他的家嗎?


    白漣舟心裏默默想著。


    所以其實,哪裏能收容他,哪裏才是家吧。


    一切的一切,從這座王都啟程。


    飛龍軍團在城東的王統軍操練場降落,這裏有兩支小隊正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白漣舟從巨龍的脊背上跳下來,一年前,作為精銳軍團的新兵,他也曾站在這裏,站在整個隊伍的最前列,聽候歐內斯特上校的號令。


    如今,他站在軍團末尾,視線穿過巨大龍翼與人影,看向最前方那兩支駐紮在此的小隊。


    弗吉利亞派來的人,是歐內斯特上校。


    少年幾乎是一步一個趔趄地向前走,他甚至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倉皇和狼狽。


    離得近時,白漣舟終於聽清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見過軍團長閣下,一路上辛苦了。”


    秉持著弗吉利亞民族一如既往的恭謹態度,歐內斯特帶著兩位新兵,占星族靈使索錫和幻術族靈使高爾德一齊向嘉娜長官鞠躬。


    “時候已經不早了,人我就帶走了。”嘉娜看了看逐漸西沉的太陽,說道:“勞煩上校去他們的族長通知一句。”


    嘉娜不知道歐內斯特的名字,所以看著肩章稱唿了一句“上校”。雖然都是校官,但一個是王統軍,一個是神統軍,地位是千差萬別的。


    歐內斯特有些惶恐,連忙再一鞠躬,又迴以弗吉利亞的最高軍禮。


    “天色已經黑了,又趕上逆風,這時候再往北邊走,恐怕要吃些苦頭。”歐內斯特抬頭望著西邊,說道:“長官看方不方便直接在桑訥堡住上一晚?王統軍會為新兵們安排住處。”


    “這裏離坎貝爾雪山還有多遠?”嘉娜有些遲疑,迴頭問身後的下官。


    士兵答道:“逆風行進,大概還要兩個小時。”


    左右思量了一會兒,心想原定的計劃也是明天上午在北部城鎮集合,今天著急過去的話,一是人和龍都休息不好,能否飛躍坎貝爾雪山都是個問題;二來,入了夜色,也就到了亡靈死士活躍的時候,為了安全,也不得不在此歇腳。


    嘉娜點點頭,答應道:“那行吧,麻煩你們了。我們明天早些起程。”


    歐內斯特再次向嘉娜和其他神統軍士兵敬禮。


    “過來集合吧!”她拍拍手,將新兵們召集了過來,宣布道:“今天天氣條件比較差,我們就不再往北趕路了,一會兒會由這位上校為大家安排住處,安頓好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明早天亮再出發。”


    白漣舟站在人群之中,默默凝視著歐內斯特的側臉。


    自始至終,那對渾濁的雙瞳一直都沒有看向自己的方向……


    這位長官應該是已經把他忘了吧。


    正出神,小西塞爾的聲音冷不丁從他耳邊響了起來:“這娘們,也太嫩了。”


    “啊?嘉娜長官嗎?”白漣舟猛地迴過神來,問道。


    “昂,不是她還是誰啊。”小西塞爾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立馬點了個煙開始抽,“她就是太年輕太稚嫩,要老子是神統軍中校,哪有長官聽從下官安排的道理啊,落地先給他官威伺候,老子說吃啥就得吃啥,老子說住哪就得住哪。”


    白漣舟撇撇嘴,還好這土匪不當官。


    一行人城裏最繁華的地方走,吃飯,入住旅店。


    歐內斯特盛情招待,讓嘉娜一直有些不安。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新兵們聊天敘舊,還喝了點小酒,都像是闊別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互相寒暄著。


    白漣舟、格溫德林和小西塞爾坐在一桌,三人間的氣氛有點沉悶。


    “怎麽一進弗吉利亞就這麽不開心啊?”小西塞爾自顧自地用酒杯碰白漣舟的酒杯,“我看這風帝國也平靜得很,遠沒一開始聽說的那麽危險,沒看見有黑霧。”


    “這才到哪兒呀。”格溫德林邊吃邊說,“桑訥堡是風帝國最靠南的城市,而且是王都,肯定是軍備最森嚴的地方。明天往北走,還不一定什麽樣呢……”


    白漣舟的臉色更沉悶了,格溫德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白漣舟,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這不是……緊張嘛,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少年還是不說話,搖搖頭,悶聲往餐館外麵走。


    望著桑訥堡正上空的天,白漣舟聽著街上喧囂的聲音,有點迷茫。


    所以現在到底在糾結些什麽呢……一方麵念著最初在精銳軍團遇到的人,另一方麵,又想到了維奧萊特的師父和師兄他們。


    現在的心境,連白漣舟自己都感覺到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竟然親手創造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局麵。


    起初他有多麽想找到鎮世決之主,現在就有多麽不想麵對歐內斯特。從來不是因為覺得愧對於當初的承諾,而是此時的心境變了……


    白漣舟還沒真正確定鎮世決之主的身份,所以在心理建設這方麵,還沒有到非要在弗吉利亞和維奧萊特之中做選擇的地步。隻是隨著他在水帝國的時間愈來愈長,逐漸站在鎮世決之主的立場上想事情,這樣一來,自己和歐內斯特、葵黛爾他們的關係,就再也無法緩和了。


    “晚上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身後,歐內斯特的聲音冷不丁響了起來。


    少年聽到動靜迴頭,看見是他,立馬緊張了起來。


    但對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低聲說:“走遠些說吧,你慢點走。”


    白漣舟有些局促,等到他走出去幾十米,走過了街角,才緩步跟上前去。


    “一年不見,再次相遇居然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歐內斯特從前麵轉過身來,歎息說道:“之前聽說你去在維奧萊特帝國做靈使,沒想到是真的。”


    少年點點頭,說道:“葵黛爾中尉之前來找過我。”


    不知為何,這句話一出口,白漣舟頓時感覺到輕鬆了很多,那顆承載著無數壓力的心髒,突然在這一刻獲得了短暫的放鬆。


    所謂的中尉,不過像歐內斯特的上校軍銜一樣,是個名號罷了,但這時候卻成了他能借來偽裝的幌子。至於要不要把厄運女神和統治之主這層身份戳破,這主動權,被白漣舟悄然交迴到了歐內斯特手上。


    “所以……你的調查,有結果了嗎?”歐內斯特問道。


    白漣舟如實搖了搖頭。


    “其實,一早在精銳軍團的時候,我是騙了你的。”沉默了一會兒,歐內斯特繼續說道:“我是靈族族長,同樣……也是‘統治’的擁有者,這也是我要你去調查鎮世決之主的原因。”


    白漣舟有些想不明白了,早在他初到新兵營的時候,風帝國靈族族長的真實身份就已經是個敞開說的話題了,索錫不避諱,甚至連火帝國的帝女梅莉·蘭登也不避諱,怎麽迴到自己這裏,卻成了個需要單獨澄清的事情了呢?


    少年甜甜一笑,隻得將這個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歐內斯特:“族長,這件事……索錫早就告訴過我了。”


    歐內斯特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有些惆悵地說道:“有時候,當一個傾盡一生苦苦追尋的目標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時候,任何人都會不甘心的。”


    “所以當你帶著鎮世決的情報出現在精銳軍團時,我是著急,但又不敢輕信的。”


    “這是一件必須保守、穩妥為上的事情,鎮世決之主通曉萬物,一旦查探到風向,咱們隻會越來越難以接近他。”


    白漣舟追問道:“為什麽一定要殺了他?”


    歐內斯特微微一怔:“什麽?”


    “您找到他,不就是為了殺掉他嗎?”白漣舟認真看著他,說道:“可能你沒感覺,我第一次進您營帳的時候,就覺得您報了必殺的心……所以我一直想知道,殺了鎮世決之主,有什麽好處?維奧萊特帝國一定會報複。”


    少年的語氣其實很平靜,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隻是簡單的提問。


    歐內斯特抽了根煙,咳嗽了兩聲,說道:“殺了是最省事的,不會留下後患。”


    白漣舟失笑:“我想理由應該沒有這麽簡單。”


    “當然……還有別的理由。”聽到少年不卑不亢的逼問,歐內斯特沒避諱,“其實這大陸上危險的人很多,但必殺的目標,隻有一個。”


    他看著年輕人稚嫩的雙眼,說道:“你知道這世界上最至高的權力是什麽嗎?”


    “什麽?”白漣舟困惑。


    “萬物之主,將世界歸零。”


    聲音很輕,但卻很堅定,很震撼。


    白漣舟有點不明白這個概念。難道是字麵意思,讓整個世界迴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一切都重新來過嗎?


    “混沌之神用自己的靈力創世,讓這片曾經滿目瘡痍的大陸從零開始,逐漸分化成四大元素,四大帝國,每座城市,每個人……這就是歸零,創造新世界的能力,無論這個世界的起點在哪兒。”


    “鎮世決之主是這人間界裏,神明的化身,他可以代替創世主行使神權,控製他人的生死,改變任何人的命運,操縱星象,無所不能。所以,他會將世界歸零,成為新世界的萬物之主。”


    歐內斯特的語氣放緩了下來,白漣舟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想著身邊的朋友,想著爹娘和漣月,甚至自私地想著自己未來要覺醒的靈能,不斷變強的靈力迴路。


    “難怪會成為必殺目標……”白漣舟臉上浮現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緩緩開口問道:“那……他會在什麽時候這樣做?”


    “未來。”歐內斯特的答案直截了當,寒聲說道:“身份暴露,被威脅到的時候……當然,歸零不一定會發生,但是他擁有在任何時間扭轉未來的能力。”


    這麽多年來,鎮世決一直被維奧萊特人當作是禍患,是禁忌,甚至連先國王都為此下了封口令,那位靈術師一直隱匿著身份,支撐這麽多年,實在是相當可怕。


    瞞了全大陸這麽多年的事,想來一定是有人不願意輕易放手。


    歐內斯特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麵前的少年,沉聲說道:“現在是你已經介入了這件事,而且可以將神統軍也拉進來。格裏帝國從中作梗,鎮世決之主的真實身份,終究不可能一直瞞天過海。我們隻是缺了一個……揭穿謊言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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