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虎生夢遺了。這種情形自下鄉以來已經發生多次,但夢中目標指向如此明確的還是頭一迴。

    夢遺是書麵語言,另外還有俚語說法。男知青們之間把那叫做“跑馬”。知青們感到奇怪,農民社員在公眾場合幾乎肆無忌憚地談論性事,卻沒聽到過從他們嘴裏說出這個概念。

    起初,男知青間也羞於言此。發生了這種事情,自己偷偷處理,生怕別人知道。後來不知從何時起,難為情漸漸地消失了。誰夜裏發生了夢遺,早起還要調侃地說一聲:“唉!可憐的沒娘娃又死在褲衩裏了。”於是惹來一陣玩笑。女知青們聽到他們窯洞裏的歡鬧,在出工的路上好奇地問:“你們一大早那麽開心,幹嗎呢?”有的時候男知青不搭茬卻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讓發問者不知所措。也有的時候他們指出其中一個,“你們問他。哈哈……”。被指出的那位往往像被出賣似的羞紅了臉與出賣者追逐打鬧一陣。女知青們見狀不再刨根問底,知道“沒好事”。

    早上起床,孫虎生茫然若失,神情沮喪。

    沮喪歸沮喪,生活還得繼續。“每日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已經簡化到了近乎極點。油非常短缺。醬根本沒有。醋是鄉親們自家釀製的,東家送一些,西家討一點。茶基本上是白開水充當,夏天幹脆喝涼水。

    麵缸見底了,磨麵是必須的。孫虎生趁中午下工吃飯的工夫找到保管王承虎、會計劉好好還有副隊長王元祿,從生產隊的糧倉裏打出一袋玉米背迴住處。隊長王承龍隨“農田基本建設先進典型參觀團”去了外地,給知青稱過糧食後由副隊長王元祿負責在倉庫囤子頂上加蓋木印。

    知青的口糧是生產隊給代保管的,每個月按定量打出來,大約是每人十五斤小麥、三十斤雜糧。雜糧中最好的當數玉米,其它還有穀子或糜子,最差的是高粱。

    “你抽空把玉米簸一下,我給隊裏打了招唿,明早去牽頭牲口推磨。”中午吃飯時孫虎生對耿麗萍說。

    “明早你去飼養站牽牲口時喊一聲我。我起來去幫你一起磨。”

    “你不用去了。有生媽總是幫著籮麵呢。人多也用不上。”

    去飼養站牽牲口其實等不到早晨,半夜就得起身。因為正是送公糧用牲口的時節,牲口卸了磨還得趕早馱糧去公社。生產隊規定社員隻有在農閑的時候才能使用牲口推磨,但知青可以例外。知青們也曾經試過“不搞特殊化”,像社員一樣人推磨,不料沒轉幾圈就感到天旋地轉,有人甚至如同醉酒一般嘔吐起來,從此誰都不再提人推磨的事。隊長王承龍聽說此事後,在隊委會通過了一個決定:無論農閑農忙,知青都可以使用牲口推磨。

    大約淩晨兩三點鍾,幾聲雞鳴劃破了山村的寧靜。孫虎生一骨碌從床上趴起,穿好衣服,到廚房窯洞裏拎起耿麗萍已經簸好裝在一隻木鬥裏的玉米朝隊長王承龍家走去。

    一陣此起彼伏、遙相唿應的雞鳴過後,山村又恢複了寧靜。深藍色的天空中月明星稀,鄉間小路如同有路燈照耀一般清晰可辯。習習涼風吹走了孫虎生最後的一絲睡意,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記把磨麵的事提前給隊長老婆黃秋鳳打招唿。以往打糧的時候隊長王承龍一般都在場,順便給他說一聲就算打了招唿。可王承龍如今出門了,打糧的時候孫虎生隻跟副隊長王元祿說了要用牲口的事,壓根忘了去給隊長家打招唿用磨子的事。這疏忽也是因為孫虎生一整天裏滿腦子都被前一天在劉翻身家遇到的事情纏繞著的緣故。

    新窯洞修好後知青從隊長王承龍家院子搬過來,可磨麵仍然一直用王承龍家的磨子。這是因為當時修窯洞時就沒有多挖出一孔磨窯。並排三孔窯,男女知青各占一孔住人,另一孔是廚房。還有一孔小小的偏窯隻能用來堆放些柴草雜物。當時王承龍這樣考慮:知青住集體戶無疑是暫時的,將來一定要各自成家分戶,到那時候再給各個新戶添置新磨。

    石磨在這山區農村裏對於一家一戶來說,可算得是一份祖輩相傳的家產。王承龍家的磨也至少被傳了三代人。磨盤的上扇已經由於分量不足而在頂部又摞上一個加扇,因此磨盤就有了兩層上扇。

    王承龍的想法是精打細算,盡量節省國家撥來的知青安置費,將來分戶時每家都給購置一盤新磨。

    孫虎生拎著盛玉米的鬥進了王承龍家院子。磨窯裏居然亮著燈,還傳出隆隆的推磨聲。孫虎生這才真正意識到白天的失誤果然有了麻煩。

    正抱著磨棍轉圈的黃秋鳳看到有人影進了院子,停下迎出來。她看到孫虎生手裏拎著鬥,先是感到有些意外,但她立即不由分說地伸手幫孫虎生把鬥拎進磨窯擱在炕頭,接著拿起炊帚和秫秸編成的簸箕打算把磨盤上的糧食掃下來。她也在磨玉米。

    “推磨咋不早打個招唿?我先把磨子給你騰出來。”一邊說著黃秋鳳用炊帚把磨盤上已經磨碎的玉米糝子往簸箕裏掃。

    孫虎生急忙阻攔:

    “不用騰了,我明天再推。”

    “你跟隊裏說好用牲口了吧?我這不著急。這點玉米昨天就倒在磨上咧,兩天三天慢慢推哩,一下子推不出來。甭說你們知青,從小沒做慣,就咱這自小當農民的轉得圈數多了也暈哩。你去牽牲口。等你迴來我就給你騰出來咧。”

    “要不這樣,你也別騰磨子,牲口牽來先給你磨,完了再磨我的。來不及就先少磨點。”孫虎生伸出去阻攔的手觸到了黃秋鳳握著炊帚和端著簸箕的雙手。這雙皮膚粗糙沾滿玉米麵粉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辨。這是一雙辛勤勞作的手。下鄉三年來孫虎生對這樣的手司空見慣了。而且自己的手也已經磨礪得幾乎與之同樣的粗糙。可是,不知為何四隻手接觸的刹那在空中產生了一個短暫的停頓。表麵看這停頓好像是勸阻和被勸阻雙方的僵持,但手的主人似乎同時表達出了對這種僵持延續的希望。孫虎生的雙手不輕不重地握在另一雙手的手背上,這是頭一次。而他自己的手背曾經許多次被這雙手緊握過。那都是發生在黃秋鳳要用玉米麵黃黃換下孫虎生手中的高粱麵餅子的時候。一個不好意思地推辭;另一個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背,奪下高粱麵餅子,把玉米麵黃黃塞進對方手心。高粱麵餅子和玉米麵黃黃的整個交換過程,孫虎生的手都被黃秋鳳緊握著,生怕他跑了似的。不過當時孫虎生對手的感覺似乎並沒有今天這般特別,隻有心存一絲感激而已。因為這樣的一次交換能讓自己至少避免一兩次拉“手榴彈”的痛苦。

    黃秋鳳縮迴了拿著炊帚和簸箕的手,先打破僵局:

    “那就先不騰咧,你連緊去飼養站牽牲口,我先給咱準備套繩。”

    孫虎生沒再言語,轉身出門大步朝飼養站走去。他覺得自己有點心跳加速,還有點茫然,腦海裏不知不覺翻騰起前一天夜裏的夢境,下身也似乎產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飼養站裏劉占龍還赤身裸體地睡在炕上,這也是一直都由男知青來牽牲口的原因。女知青來拉牲口不方便。女知青也曾有人到飼養站牽過一迴牲口,因為不熟練半天解不開那韁繩的“豬蹄扣”,情急之下喊飼養員幫忙,可飼養員緊裹著被子就是不肯起身。這事過後也成了知青間的笑談。

    孫虎生牽的是那頭驢騾。驢騾拉完磨還要隨著生產隊的馱隊去公社交一趟公糧。生產隊的幾頭牲口中也隻有這頭驢騾能擔此重任,如果換了一頭毛驢,拉完磨再去馱糧,肯定會因為疲乏而誤事。

    牽著驢騾迴到磨窯的孫虎生看到磨盤已經被掃幹淨了,磨盤頂上也已經尖尖地堆起新倒上去的玉米粒,不用說這是自己拎來的玉米。他埋怨道:

    “說好不騰磨子嘛,你咋……”

    黃秋鳳打斷話頭解釋:

    “農忙季節社員一律不許用牲口推磨是隊裏的規定,咱幹部家咋能隨便違反嘛。你說是不是?”

    孫虎生沒再說什麽。二人相幫很快就將驢騾套上磨,給它綁上撐嘴棍1、戴上眼罩2,然後輕輕拍一下它的臀部——“啾!”驢騾聽到號令,立即快步沿著磨道開始了轉圈。毛驢拉磨轉圈的速度是與這驢騾遠遠不能相比的。磨窯裏頓時又響聲隆起。

    孫虎生跟在驢騾後邊用簸箕把磨出的糝子撮起倒進籮3裏,黃秋鳳幫忙籮麵,頭遍糝子一會兒工夫就全部磨下來了。第二遍調整了磨眼的流量,糝子下得慢一點,二人這才喘口氣閑聊起來。

    “隊長這迴參觀得幾天?”

    “得五六天哩。”

    “聽說全大隊就去了咱隊長一個,其他生產隊的隊長都沒去。是不是因為咱隊的工作搞得好?”

    “好像有這話哩。有生他大臨走還為這發愁呢。聽說要推薦咱隊當先進典型哩。”黃秋鳳說著歎了口氣。

    如果剛下鄉時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驚訝地以為見到了外星人。可如今的孫虎生已經完全可以理解王承龍、黃秋鳳這類“基層幹部”的心情了。

    “我看也用不著太發愁。咱隊長的腦筋活著呢,反正不過是日弄上級的事情。”

    “唉。”黃秋鳳又歎口氣:“日弄人的事看起來容易,做起來費人的很。前兒個夜裏上頭要來視察,燈點到山上,還安頓了占龍望風,咱娃他大還是大半夜沒睡著,唉聲歎氣地趴在炕上一個勁地吸煙哩。說實話,這隊長咱早就不想當咧。年年想撂過 呢,可就是撂不下。”

    “依我看也撂不下。咱隊長撂過咧,隊裏如今怕沒人能接下。”

    “說的也是。元祿那人是個直杠杠,腦筋不會轉彎彎。叫他領著社員做活還能成,要做應付上級的事,肯定要瞎。也有人急著想當哩,可咱不放心。”

    “你說的是二壞孫?他狗日的想當隊長,除了他屋裏的幾個沒意見,恐怕全隊的社員沒一個同意的。”

    “你們來的頭二年,娃他大對你們寄希望大呢。還特別說你就是個好材料哩。可現在看來你們遲早都得走,沒指望。”

    “不走我也當不了。當隊長總得和大隊革位會打交道吧?我一瞅見大壞孫那張臉就想扇一巴掌。”

    “那倒也不怕,大隊也不是他大壞孫一手遮天。他的主任還是個副的嘛。沒有老主任撐腰,我娃他大本事再大怕也早撂過咧。”

    黃秋鳳說的老主任曾經當過勞模。知青們還聽說過他第一次去省城開勞模會時出的洋相。頭一晚,同屋住的代表半夜醒來發現他居然睡在地板上,原來他怕弄髒賓館雪白的床單沒敢上床。次日早餐,他夾了一整塊紅色的腐乳,送進嘴裏後發現鹹得要命,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堅持咽了下去。結果開會時喝了許多茶水,上了無數趟廁所。老主任對知青很關照。把大隊分配來的知青全部安置在劉王莊生產隊,頭一個理由就是隊長王承龍這個人心眼好。還有個理由是劉王莊人口最少,希望從此能人丁興旺起來。

    “再說,你這人也真個是好人。甭看平日裏愛耍個二杆子,可咱莊裏多數人心裏都亮清,你也是心善人。特別是翻身和我三大兩家人真個就像把你當成活菩薩哩。還有上迴你跟上送碎女子媳婦到公社養娃。你和他家非親非故,也不是良醫,二話沒說就跟上去咧。我四大還說娃滿月頭一個給你送紅雞蛋哩。”

    “再別說我了,好像真個要推選我當隊長哩。我看咱隊裏還有個人比我合適當隊長呢。”

    “你說誰?”

    “你猜。”孫虎生詭詐地眨巴了一下眼皮。

    “隊裏就這能數著的幾個人,我看沒有啥更合適的人。翻身是個材料,可惜殘廢咧。碎女子膽小,當個保管還勉強能成,當隊長魄力不成。二壞孫是個精猴猴,當隊長腦子是夠用,就是人心術不正,社員們不放心。你說還有誰合適?”

    “你咋就把最合適的一個人選忘了?”

    “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嘿嘿。”孫虎生咧嘴笑了。

    “嗐!我以為你說誰呢。我當隊長,那不是把貓娃叫了個咪咪,脫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續,和沒換隊長一球樣嗎?”

    “哈哈……”孫虎生忍不住大笑起來。

    “噓——小點聲。別把娃們嚇醒。”黃秋鳳指指隔壁窯洞,接著說:“我和娃他大真個說過換他當隊長的事呢。我說把你個老驢也從磨子上卸下來歇一下。”

    “嘻嘻。隊長咋說?”

    “他說你當不成隊長。隊長都得參加公社的三幹會哩,你參加不成。”

    “為啥參加不成?”

    “你猜他說啥?他說,幾十條漢子精尻子精溜子在公社會議室裏打通鋪哩,你去咧咋安排你呢?我說,那正好,我不是正缺……”黃秋鳳突然打住了:“呸,呸!這屁嘴說開就沒邊邊咧。”

    “……”

    二人一陣沉默。窯洞裏隻聽得磨盤發出的隆隆聲和驢騾四隻蹄子與地麵碰撞的踢踏聲。

    孫虎生飛快地朝黃秋鳳瞥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向別處。他瞥見黃秋鳳正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自己。他趕忙低著腦袋跟在驢騾後麵撮磨下來的糝子。不知怎的孫虎生感覺自己又有點心跳加速,而且好像比先前那陣還要跳得厲害。他忽然感到黃秋鳳的一雙眼睛從沒有像今天這般美麗動人。他的眼前不由得又重疊出那曾經讓自己感到難以名狀的不安的一雙雙大眼睛……

    孫虎生不知不覺腳步慢了下來,不料,蒙著眼睛瞎兜圈子的驢騾腦袋冷不丁撞到了他的脊背。驢騾驚得樹起兩隻警覺的耳朵停住了腳。孫虎生被撞得簸箕差點從手裏飛出去。

    “啾!”孫虎生先把驢騾吆喝走起,然後走到籮麵箱邊將簸箕裏撮到的糝子倒入籮中。為了掩飾窘態,他笑罵了一句:“這我兒真個勁大,把人差點掀翻咧。”

    孫虎生轉身剛要離開籮麵箱邊的時候,突然覺得被一隻手扯住了衣袖。他迴過身,隻見黃秋鳳和自己麵對麵站著,身體貼得很近。他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

    “這兩天你有啥心思呢?看你不像往常那樣歡樂哩。”

    “沒啥。”孫虎生囁嚅地迴答。盡管磨盤依舊發出隆隆的響聲,他卻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感覺到那隻扯住衣袖的手慢慢向下移動最後握住了自己的手。盡管掌握住自己手的掌心似乎比手背更加粗糙,孫虎生卻仿佛獲得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感。他任憑自己的手被緊握著,預感到深藏在意識中盼望已久,卻又不能預知在何時何地和以何種方式發生的事情就要發生了。兩個身體越來越近,彼此已經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唿吸。孫虎生的耳畔又傳來那輕柔的聲音:

    “硬嗎?”這聲音雖然依舊輕柔無比,但孫虎生聽來卻如雷貫耳。伴隨著那聲音,孫虎生感覺到另一隻手已經觸摸到了自己兩腿間最敏感的部位。他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了,兩腿也微微有點顫抖。

    “嗯。”孫虎生迴答的聲音如同蚊子般細微。

    “硬就掏出來往這搭刺一下。” 盡管還是耳語,孫虎生卻像再次聽到了一聲炸雷。他做夢也沒料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這般直奔主題。此前曾經想象、幻想過的各種浪漫情節都煙消雲散、無蹤無影了。得知耿麗萍懷孕的事,孫虎生頗費了一番腦筋,也沒能想象出那倆人最初是怎樣進入實質性階段的。他和劉隴生都認為,李建國、耿麗萍倆人常常鑽山溝、進高粱地,一定有過越軌行為。可是無論他倆怎麽軟硬兼施,李建國死活都不承認他和耿麗萍有過過分舉動,隻承認最多不過拉拉手而已。

    知青們來到農村後,碰到的新奇事情之一,就是看見了在城市幾乎從沒見過的家畜赤裸裸的交配。這給正在發育階段的知青對男女關係 “最高階段”的認識提供了豐富的聯想。但這種認識在沒有經曆實踐之前,仍然仿佛籠罩著迷霧一般朦朦朧朧、模糊不清。

    “刺一下。”這是孫虎生此前無論運用任何聯想也絕對難以想象的情節。這不像是兩情相悅準備承魚水之歡的邀請,而仿佛是對勇士即將上陣投入搏鬥廝殺的召喚。孫虎生突然掠過一個念頭:難怪那些知青們偷偷傳看的“三言”、“二拍”等禁書裏,描寫男女做愛的情節竟然有說“大戰”了多少“迴合”。

    孫虎生感覺觸摸到自己兩腿間的另一隻手正在解開紐扣往裏麵探索。探索的手很快就尋到了目標,但顯得有點遲疑,似乎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進行。這是因為手遇到了一層薄薄的障礙,那是褲頭。孫虎生用自己沒有被握住的那隻手輕輕地挪開了那隻探索的手。自己把手伸進褲襠,像平時小便一樣從褲頭的側麵掏出那家什,如同從鞘匣中拔出刀劍一般。就在這同時,黃秋鳳也迅速地解掉了腰間的褲帶。寬鬆的緬襠褲立刻出溜到了腿彎。孫虎生將亮出的“武器”勇敢地朝前方“刺”過去。二人的小腹首先緊貼在了一起,隨之上身也緊緊地擁抱成一團。但是畢竟從未經曆沙場,盲目“刺”出的“武器”未能準確地尋到目標。

    孫虎生的笨拙令黃秋鳳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她輕輕地推開孫虎生,彎腰提起褲子,一手摁在腰際,另一隻手牽住孫虎生的手,耳語般說一聲:“來。”把孫虎生牽到了土炕邊。土炕上沒有被褥,隻鋪著席子。黃秋鳳在上炕之際“噗”地一聲吹滅了炕邊欄杆上的油燈。在她吹熄燈的刹那,孫虎生欣賞到了燈光下映出的那張動人的麵孔。臉色緋紅,眼眸明亮,仿佛怒放的花叢中點綴著兩粒晶瑩的寶石。熄了燈的窯洞並非漆黑一團。一片月光從門口灑進來,人形依稀可辨。孫虎生在黃秋鳳的牽引下一同上了炕。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事情就在這堅硬的土炕上正式開始了。

    正值他們上炕的當間,磨眼完全空了。磨盤發出了刺耳的響聲。驢騾感覺到了磨盤分量的變化,自動停下了腳步,警覺地樹起它那對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窯洞裏突然安靜下來,唯一可以聽得到的幾乎隻有人的喘息聲。驢騾顯然也覺察到了情況的異常。它不停地轉動那對長耳朵,好像在竭力探聽究竟。幸虧這頭被蒙著雙眼的牲畜無法嗅出身邊正發生的異性熱烈交合的氣息,否則,它即使不敢表示忿忿不平,也一定會妒忌得要命。

    孫虎生人生中的性知識由理論到實踐的第一次飛躍,就在這磨窯中的小土炕上完成了。當一切結束時,孫虎生似乎感到若有所失,又似乎未能滿足。一切仿佛來得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一切又仿佛來得那樣迅猛,勢不可擋。但無論如何,這首次性行為的實踐,對孫虎生來說,簡直可稱得上是一次醍醐灌頂。他接受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任何書本描寫中都沒有讀到過的、最直截了當的求愛方式。他甚至為眼前這位第一個占有他肉體的女人的大將風度所傾倒。

    來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孫虎生,接受了一次實實在在的也是刻骨銘心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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