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從陸小西身上傳過來的溫度,滕芳猛地推開他,兩個人尷尬地對視了一下,小西自我解嘲地說了一句:“好像有內傷。”滕芳擺擺手,說了一聲對不起,伸手示意小西坐在桌旁,自己坐到桌子對麵,一隻手拄著腮,低聲地對小西說道:“我還是給你講講李美吧,今天叫你來,我就是想給你講講她,她的輝煌,她的孤獨,她的無奈。”說完,嘴角牽動了一下,仿佛是為自己約陸小西來的目的做個解釋。


    李美的爸媽都是評劇團的演員,媽媽唱歌,爸爸伴奏,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李美小名巧兒,是媽媽給起的,在巧兒四歲時,媽媽喜歡上一個新來的男歌手,從此巧兒的一切都是爸爸來管,巧兒的爸爸為了麵子忍氣吞聲,沒有和媽媽離婚,兩個人互相不幹涉,爸爸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巧兒身上,四歲那年開始,教她樂器識譜。


    停頓了一下,滕芳問小西:“你還記得我們班級那次開聯歡會的時候吧?她拉完手風琴後又拉小提琴,還跳舞唱歌,後來李美說,那天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她平時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引起家庭大戰。”


    李美初中畢業後,她爸媽辦了離婚手續,辦完手續的第二天,她的媽媽丟下李美跟那個男歌手辭職去了南方。她的爸爸開始喝酒,整天酒氣熏熏,喝多了就打她,有幾次她是半夜跑來我家不敢迴去。他爸爸說她長的像她媽,長大了也會跟男人跑的,她爸爸喝多了就打人,虐待完李美又會抱著她痛哭流涕,我看過李美的後背和前胸都有傷疤。因為她媽媽不在身邊,惡魔父親把所有怨氣都撒到女兒身上,我叫她去報警,把她那個混蛋爸爸抓起來,她不肯,她說他爸爸其實是個好人,爸爸原來根本不這樣,都是媽媽給逼的,她忍著是替她的媽媽贖罪。


    陸小西聽到李美的惡魔父親虐待李美,不禁握了握拳頭,這動作被滕芳看到了,她苦笑著說:“我也想過,找人把她爸狠狠地揍一頓,可李美不叫我參與,也不叫我說給別人,她說她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


    陸小西忍不住問道:“她是怎麽解決的?”


    滕芳吞了一口唾沫,好像難受的樣子,陸小西把水杯遞給她,滕芳喝了幾口水,繼續說下去:李美臨死前的頭一天找過我,是八月的最後一天,當時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現在想起來,她是跟我告別。她說她的命是爸媽給的,她可以還給他們。臨走時她叫我第二天早晨去她家找她,說是叫我跟她一起去書店。說道這兒,滕芳不說了,陸小西靜靜地等著,沒有著急問,他預感結局可能快到了。


    好像說累了一樣,滕芳把杯子推開,上身趴在桌子上,把頭枕在胳膊上眯上眼,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下來。陸小西看她汩汩流下的淚水,禁不住站起來把手搭在滕芳的身上,似乎這樣能幫她平靜下來。


    滕芳沒有睜眼,繼續說著,聲音有些沙啞:早晨我去李美家找她的時候,李美的家門大敞四開,李美仰麵躺在地上,已經斷氣。我跑出去喊人,又找來警察,警察沒有發現她家裏被盜的痕跡,隻是李美父親不見了。因為她是報案人,警察叫她一起迴派出所做記錄,在做記錄的時候,有人打電話報警,說是在水庫上麵的樹林裏發現有人上吊。


    當警察找到她爸爸的時候,他爸爸在水庫的樹林裏上吊自盡,旁邊的石頭上壓著一個紙條,紙條上寫著一句話:女兒是我親手掐死的,與別人無關。


    見滕芳疲憊的樣子,陸小西不叫她再迴憶下去,伸手扶起她的身子,又伸手拿手巾替她擦去腮邊的淚水,滕芳睜開眼,仿佛從沉睡中剛醒來一樣。陸小西伸出一隻手指頭在自己的臉上刮了幾下,滕芳站起來,把頭輕輕地靠在陸小西的肩上,低聲說:“別笑話我。”


    太陽的光線斜射進屋裏,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周圍一片寂靜,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一個無辜的生命慘死在扭曲的靈魂下,陸小西明白了李美說的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明白了她把生命還給他們的意思,她是穿上媽媽的衣服,故意刺激了渾渾噩噩的惡魔父親,醉酒的父親以為她就是那個跟著男歌手走了的女人。李美是厭倦了眼前看到的一切,她用死來解脫自己。


    當滕華大聲咳了好幾聲,他們才驚醒過來,陸小西臉紅到脖子,像做賊被抓住了一樣,滕芳倒是鎮定,跟姐姐做了個鬼臉出去了。


    滕華給小西又倒了些熱水,順勢坐在炕沿上,她問小西:“芳芳是不是對你說李美的事了?這件事對她的刺激挺大,她們是好朋友,她親眼看到李美死的樣子,你跟芳芳是同學,也開導開導她,我知道芳芳喜歡你,但她從來不說。”


    滕芳迴來,見姐姐跟小西談論她,伸出小手去捂姐姐的嘴,滕華笑了,妹妹因為李美的死情緒低落好幾天,看今天的樣子,好像沒事了,她剛才看到兩個人相擁的場麵,考慮半天才進來。


    見妹妹挨著陸小西坐著,她決定得提醒他們,雖然她沒談過戀愛,可外麵傳播的風流豔事還是聽說過,她可不想自己的妹妹成為別人的笑料,妹妹是含蓄的孩子,但在這個陸小西麵前似乎很隨意。


    “芳芳、小西,姐姐想跟你們說幾句話,至於對錯,你們會有自己的觀點的。”見姐姐一本正經地說話,兩個人站起來,滕華讚許地說道:“還行,真把我當成姐姐。”


    滕芳和小西一起笑了,滕華繼續說下去:你們才上高中,芳芳十六,好像小西才十五吧?我建議你們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上學的時候你們都天天見麵,不上學的時候最好是控製一下,一個月見一次麵,也不會影響學習,要是你們真的相互有好感,就把這種力量用在學習上,相互幫助,共同提高,姐姐也算通情達理,叫你們一個月見一次,還幫你們保密,你們說這樣可以嗎?


    滕芳跑過來摟著姐姐的脖子撒嬌:“姐姐,你說的是什麽呀,我們就是同學,他今天是被我叫來聽我講故事的,你還是操心一下自己,早點兒給自己打發了吧。”


    陸小西看姐妹倆親密的樣子,也笑了,他眨眨眼,認真地對滕華說:“姐,我們知道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我們不會耽誤自己的學業,等將來有一天,我們真的好上了,一定告訴你。”他說到好上了幾個字,轉頭去看滕芳,滕芳臉一紅,跑到院子的樹下去了。


    將近中午,陸小西跟滕華姐告別,滕芳出來送他,看滕芳臉上還紅紅地,他一臉壞笑地說:“要是光聽故事,我就不用帶書和本了。”滕芳站住,扭著身子裝生氣,陸小西伸出手掌,叫滕芳打一下,滕芳伸手輕輕地在陸小西的掌心撓了一下,輕聲說道:“那就說好,每個月的十五,無論有沒有月亮,一起看。”


    陸小西的心裏一動,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輕聲附和:“那就一言為定,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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