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小西的生活裏,月升月落,月缺月圓是很平常的事,要是非得說出有什麽不同,就是月圓的時候,可以在外麵多玩一會兒。自從讀過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的詩句,他朦朦朧朧地覺得月亮好看起來,月光下,他仔細地看著,希望真的能看到寂寞嫦娥,月宮月兔、伐樹吳剛。


    其實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叫陸小西喜歡月亮的原因來自他的高中一年級新同桌。開學第一周,他就被無形的電波擊中。


    高中入學第一天,圍在三中校門口的同學很多,當滕芳微笑著走過來看陸小西時,他幾乎想伸出手,想想又忍住沒動,自從初二轉學後一年多不見,他們之間反而多了一種親切感。班長騰芳竟然跟他分配在一個學校,巧合的是還在同一個班。


    當初這個有些瘦瘦的女孩子,個子沒變,圓潤了好多。分座位的時候,本來是男女同學按個子大小,各站一排往前走,同陸小西並排的是個長辮子女生,後麵才是滕芳,陸小西轉頭看時恰巧看到滕芳也轉頭看過來,當陸小西邁步往前時,滕芳搶先一步,跟陸小西走在一排,後麵的同學沒人注意這個細節,隻有陸小西心中微微一動,難道這就是緣分?


    三中的教室是東西兩個四層紅磚樓,進樓的大門在樓中間,是四扇玻璃門,平時隻是中間的兩扇門開著,開門看到寬闊的樓梯,可以同時走七八個人,打掃幹淨的水泥地麵即使在夏天的時候也透著涼氣,這種感覺隻有剛進樓裏時明顯,過幾分鍾就感覺不到,可能是身體適應了環境的關係。高中一年級的六個班和語文、數學教研組在西樓的一層,陸小西在一班,一班的位置在一樓的最西麵。


    星期六的下午仿佛比平時過得慢,因為第二天是星期天,同學們的心就像長草了一樣,好不容易盼到下課,大家蜂擁而出,陸小西和滕芳的座位在最後的第二排,等前麵的同學都走出教室,他們才起來往外走。出教室門,滕芳低聲跟陸小西說了一句:“明天去我家寫作業吧。”陸小西點點頭,滕芳家他去過,那還是在一中初二時的馬列主義理論學習小組的時候,幾個同學一起去的,他還認識滕芳的姐姐滕華。


    滕華比滕芳大兩歲,認識小西的姐姐,每次小西去她家,她都以姐姐自居,她喜歡小西,在妹妹的同學裏,她覺得小西跟別的男孩子不太一樣,有一種書卷氣,姐妹倆暗地裏說悄悄話的時候,滕華問過妹妹是否喜歡陸小西,妹妹總是低頭不語,姐姐的潑辣與她的含蓄是兩種不同的性格。開學的那天,跨一步成陸小西的同桌,是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到,因為,她想接近陸小西,她心裏的壓抑想找個人傾訴。


    滕芳的父母都是醫生,隻生下姐妹兩個,滕芳的奶奶想叫兒媳再生下個男孩兒,可是總是懷不上,也許是天注定,老人家的願望直到最後也沒實現。


    滕芳家的房子在縣城裏算是不錯的,牆是紅磚砌成,房蓋兒是用白鐵扣上的鐵皮蓋子,遠遠望去,特別顯眼。院牆是用木板圍成,為了防盜,上麵還拉上兩道鐵蒺藜線,推開對開的木門,是一條大約一米寬的紅磚鋪成的小道,小道兩邊用磚斜插著,形成齒狀的路牙子,西側種著一片向日葵,一水水地向著東方,黃燦燦的一片;東側是幾棵果樹,第一次來滕芳家的時候,小西問過,三棵李子樹,兩顆枸杞,兩棵刺玫,都是滕芳的爸爸滕大年親手栽下的。


    陸小西推門進院子,迎麵碰上滕華,他叫了一聲:“姐姐好。”滕華高興地拉了一下小西的胳膊,滿眼帶笑地說道:“聽芳芳說你們又在一個班級,還是同桌,真是太好了,你要是不來,我家芳芳都快得病了。”陸小西臉一紅,不知道滕華說的是什麽意思,右手拿著的書和本子換到左手,用右手擦去額頭的汗,滕芳見姐姐戲弄小西,穿著碎花小衣就跑出來,伸手拉著陸小西走進西屋,東屋是爸爸媽媽住,兩個屋子中間是走廊,走廊的盡頭是做飯的鍋台,鍋台邊上的小窗戶能看到後麵人家鬱鬱蔥蔥的院子。


    滕芳家是南炕,炕上很奢侈的鋪著刷藍油漆的膠合板,在縣城沒有幾家用這個,一般都是炕席,也有用牛皮紙糊的炕麵子,比較講究點兒的也會刷上一層油漆,有藍的,有綠的。


    炕桌上擺著幾本書,還有兩個玻璃杯子,杯子裏的水嫋嫋地冒著熱氣,這情景陸小西熟悉,初中二年級的寒假,他寫作業都是在滕芳家的,還有李美,還有吳悅,還有丁丁。


    當陸小西放下書本,看著西牆上掛著的照片時,騰芳從後麵抱住了他的腰,滕芳的手很用力,小西明顯地感覺到後背上軟軟的,帶著溫度、還有些顫抖的身子,他伸手抓住滕芳的兩隻手想拉開,試了一下又停住,手心感覺有些潮濕,滕芳的頭發散落在他的臉上,一股好聞的女人體香,他感覺到滕芳哭了,不知道是為什麽。


    不知道站了多久,小西的黃軍帽滑落到地上,他們仍然沒動,後背上傳來的溫度和抽泣聲叫他不敢轉身,索性閉上眼,輕輕嗅著滕芳頭發散發出的香氣。


    淚水打濕了小西的海軍衫,他輕輕地往前動了一下,滕芳長長唿出一口氣,仿佛哭累了一樣,小西轉過身,兩手不由自主地幫滕芳擦淚水,滕芳伸手抓住小西的手,貼在臉上,輕聲地說了一句:“如果再不說出來,我也會發瘋的,你還記得我們班的那個李美嗎?總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她死了。”


    陸小西一愣,腦海裏閃出李美的樣子:齊耳短發,中等個子,彎彎的眉毛,黑色寬邊的眼鏡下麵一雙長長睫毛的大眼,國字型的臉白皙無暇,習慣在大笑的時候用手掩著嘴,身材略顯豐滿,會拉手風琴和小提琴。這麽一個可愛的女孩,怎麽會和死亡連在一起?


    見陸小西兩眼發直的樣子,滕芳低頭看到自己胸前有一團濕痕,不禁臉一紅,找了一件粉色的半袖衫走向東屋,陸小西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並不是看她的前胸,他還沉浸在那個腦海裏的影子中。


    換過衣服洗過臉,頭發也紮成個馬尾巴,騰芳麵帶紅暈,坐在炕桌前小西的對麵。滕芳的個子原來比陸小西高,但一年多過去,兩個人的個子幾乎一樣高,麵對麵時小西看到滕芳的還有些濕潤的眼睛,不禁想起第一次是看到她的嘴唇,咧嘴笑起來,滕芳見小西笑出聲來,追問她笑什麽,陸小西隻笑不答,笑夠了才說:“當年我坐在班級的第一排,個子小,現在我們個子一般高了,是我長的太快還是你一直不長個?”被小西調侃,滕芳瞪他一眼,方才還沉浸在悲痛中,被小西的一句玩笑話衝散,臉上的悲傷少了好多,淑女般地微笑了一下,未見牙齒,臉上露出兩隻好看的酒窩。


    平靜下來,滕華端過來一盤西紅柿,選了一個最大的遞給陸小西,又選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遞給妹妹,然後端著盤子走了,滕芳衝姐姐的背影說她偏心,姐姐轉身伸出手指噓了一聲,關門走了。咬了一口西紅柿,滕芳把陸小西的帶來的書本往炕裏推推,說道:“其實我約你來不是寫作業的,因為在班級,沒有別的借口,我想跟你說說李美的事,我必須說出來,最近,我好像總沉浸在李美的影子裏不能自拔,雖然白天沒什麽感覺,一到夜晚,就能感覺到她在周圍。”


    陸小西最喜歡西紅柿,接過來就想吃,隻是沒好意思,見滕芳開口吃西紅柿,也咬了一大口,側耳聽滕芳說話,見滕芳說完盯著他,才接著說道:你是思慮過多,別拍,沒有什麽鬼魂的,即使有,你們是好朋友,她也會保護你的。”


    放下手裏的西紅柿,滕芳的眼睛又紅起來,麵對陸小西的眼睛很久才歎息一聲,陸小西咬了一大口西紅柿才放到桌子上,因為滕芳的傷感樣子,他隻好住嘴,平時他吃西紅柿一次可以吃好幾個。見騰芳一副柔弱的樣子,他伸手拉過滕芳,沒有說話,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本來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滕芳靠著小西的肩,嬰兒一般地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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