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漢洲真的沒想到李小敏還保留著這個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以後,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誰?”

    “阿敏,是我。”肖漢洲道。

    “你?”對方顯然聽出了他的聲音:“你在哪兒?”

    “你最好別問我這個問題。”肖漢洲極力地讓自己保持平靜:“你還好嗎?是不是還在s市?”

    “你說呢?被你忽悠了一陣能好嗎?你倒是真夠可以的,卷了那麽多錢走卻沒給我留下一個子兒。虧我還那麽幫你,真是瞎了眼睛!”李小敏滿腹冤屈,仿佛留著這個手機號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好好地出出心裏這口惡氣。

    “你聽誰說我卷走了很多錢?我有那麽多錢,我的公司還會挎掉嗎?”肖漢洲有些來氣。本以為李小敏留著這個手機號是對自己有些情意,沒想到隻是自己異想天開而已。“他媽的,婊子就是婊子!”肖漢洲在心裏罵道。

    “行了,我知道你和我的賬是清不了了。你在外麵好好過吧,以後別讓我給你收屍就行。”李小敏說完,“啪”地掛了電話。

    “看把你能的,總有一天老子會用錢砸死你!”肖漢州恨得牙根癢癢的,心也像揣了塊石頭沉了下去。

    現實一步步把他緊逼著,有如一根長幹,總想把在水麵上疲於奔命的他無情地壓向水底裏去。死亡的陰影在眼前晃蕩著,被撕裂的自尊將屈辱和痛苦發酵,以極其殘酷的方式折磨著他的整個身心。肖漢州站起身來,他覺得有一股濁氣在胸腔裏堵著。他把右手捏成拳頭用力地向胸脯捶去,仿佛惟其如此,那股濁氣才能在這股外力的壓迫下倉惶而出,從而也帶出滿腹的傷感和憋屈。發泄過後,肖漢洲覺得輕鬆了許多。他把身體斜靠在院中那棵泡桐樹的樹幹上,重新點上煙,猛吸了兩口後,抬起頭把眼光投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夜深露重,遠處有零星的雞鳴狗叫聲傳了過來,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他的眼前劃了過去。他窮盡眼光看著這顆眨眼間消失在夜空中的星星,腦子裏突然生出一個激烈而怪異的想法,若是現在腳下的這顆地球和另一個星球相撞就此毀滅,一切便也就一了百了了。

    地球沒有毀滅,采石場卻有了麻煩。那是一個陰天的下午,飽含了水分的鉛灰色的雲一直很沉重地在采石場上空覆蓋著。采石場的工作照常進行,隻要沒有下雨,老板是不會讓工人們停歇的。事故大約在兩點多鍾發生,一處岩麵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坍塌下來。大小的岩石裹著泥土像脫韁的野馬順著山體滾滾而下,卷走了正在工作麵上清理浮石的五個工人。其結果是,工人們三死兩傷。事故發生時,馬趕生正鬧痔瘡,疼得唏哩嘩啦,往廁所一蹲,立馬像女人來例假似的腥糊糊一片。沒辦法,隻能請了天假躺在工棚的鋪板上休息。肖漢州在工地,當時,他正往破碎機的皮帶上送石頭。幸運的是破碎機離出事地還有些距離,來得及跑開。這是一起大事故,甭用說,相關部門很快就介入了。

    采石場停產整頓,雨水也終於衝破了彌滿在采石場上空的雲層鋪天蓋地的砸向大地。出了這樣的事,又趕上這種鬼天氣,不得已這些成天和石頭打交道的漢子們隻能紮在工棚裏。工棚裏布滿了劣質煙草的煙霧和氣味,與往常不同的是,屋子裏沒有人在“鬥地主”“詐金花”,因此也沒有那種興奮的刺耳的嘈雜聲。他們有的三五成群盤著腿紮堆在鋪板上談論著,有的蒙著頭躺在一邊。他們談論的主題自然是這次的事故和以後的出路。雖然采石場和挖礦一樣既苦又累,而且還擔著風險,但對這些隻能靠著力氣掙錢的人來說,他們總算還是找到了一個生存的空間,如果不幸采石場到了做鳥獸散的地步,他們真還想象不出自己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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