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湯珊已經不在我的身邊,她放在桌子上的書包也消失了,我起身瀏覽房間的四周,沒有發現任何屬於湯珊的物品,也就是說,湯珊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

    這時,我在床頭處看到一張寫有幾行字跡的白紙,我拾起它,看完後又茫然地坐到床上。

    紙上寫著如下內容:

    喂,(我隻能這麽稱唿你,因為我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對這些天的遊玩感到很快樂,這與和你在一起是分不開的,如果再多幾天的話,恐怕會喜歡上你,但我不能這麽做,因為我清晨醒來的時候,聽見你反複唿喚著一個女孩的名字,她叫“周舟”,我想這個叫周舟的女孩一定就是你的女朋友,我真為這個女孩感到幸福。我應該盡早從你的身邊消失,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最後,深深地祝福你和那個女孩。

    此刻,我並不想離去,但還是抓緊時間收拾東西為好,你應該馬上迴到那個女孩身邊,從你唿喚她的狀態看出,你是離不開她的。

    湯珊

    我掀開窗簾,樓下上班、上學的人群和各種車輛充滿整條街道。

    我來到ic卡電話亭給宿舍拔了一個電話。

    “喂!”是楊陽的聲音,我已經久違了。

    “楊陽,是我。”我在電話這側低沉地說。

    “邱飛!你還在西安呢?”楊陽很激動。

    “對,你怎麽又沒去上課?”

    “你過糊塗了吧,現在是期末考試,早結課了。”

    “是嘛,你考得怎麽樣?”

    “還行,頂多兩門不及格,你怎麽連試都不考就走了?”

    “不想考,周舟怎麽樣?”

    “我聽郝艾佳說,自從你走後,周舟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哭,夢見你好幾次!”

    “我也夢見她了。”

    “那你還不趕緊迴來!”

    “我知道,我很快就迴去。”

    “什麽時候迴來?”

    “我現在就去車站。”

    “好!我們等著你。”

    經過十八個小時的顛簸,我又迴到了北京,在火車上我沒有吃一點兒東西,出站的時候已經有些魂不附體。

    我買了兩個麵包,坐在公共汽車上將它們狼吞虎咽地吃掉,然後滿足地在車廂裏打了一個嘹亮的飽嗝。

    我迴到宿舍,見屋內隻有鍾風一人正坐在我的床上練琴,他放下手中的電吉他,說:“我操,你丫可迴來了,你走了樂隊就停練了。”

    我說:“過兩天咱們好好練練吧,宿舍裏的人都到哪去了?”

    鍾風說:“他們都去考試去了。”

    “你怎麽沒迴學校考試?”

    “我們學校已經考完了,這兩天我一直睡你床上。”我的床鋪已被鍾風糟蹋得淩亂不堪,床單像是包子的褶子,全擰在了一起,被子也像被翻過的土地,七扭八歪地堆在床上。

    “你繼續練吧,我先去洗個澡。”我脫去上衣和短褲,端著臉盆去了水房。

    每到夏日,我便將洗澡的場所由學校澡堂轉移到男生樓的水房,這樣做出於兩種原因,一是學校那100個噴頭無法滿足全校一萬多名師生的需要,而這100個噴頭中又有20多個是流不出水的。由此一來,一個人在噴頭下洗澡,三四個脫得精光的人在一旁連等待再觀看的現象便屢有發生。噴頭下經常站個自私的家夥,他始終占據著噴頭,哪怕在往身上塗沐浴露或抹香皂的時候,也要站在噴頭下,任流水將剛剛塗到身上的泡沫衝掉也不讓別人使用。在一旁等待的那幾個人往往會將抱怨和威脅的眼光定格在這個人的臉上,他無法忍受眾人憤怒的目光,便會轉過身去,麵對牆壁,把後背和屁股留給人家,然後仍舊悠然地沐浴著溫水。等待的人見此人轉過臉去,隻好把目光停留在這個人的後背,他們會發現這個人洗澡很不仔細,依然有許多泥兒紮根在後背,但他們中不會有人將此事告訴他,否則他定會讓你幫他搓一下背,如果你不管,他還要利用各種姿勢,占用更多的時間,非把那些泥兒搓下來不可,會讓你等待更久。在學校澡堂洗一次澡比跑一個馬拉鬆還要艱難。二是因為在水房洗澡不受時間限製,我可以在任意時間內脫得精光,將一盆盆涼水澆在身上。我曾創下過一天裏衝涼水澡12次的紀錄,如果天氣再熱點兒的話,我會將澡盆搬到學校的水房,終日躺在裏麵不再出來。

    在我快洗完的時候,突然從水房外闖進一名彪悍的中年婦女,她是學校雇來打掃樓道衛生的農家婦女。當時我正麵向門口,正好被這個女人看個正著,我尚未來得及掩遮,她便退出水房,留下一句:我操!

    經我分析,這兩個字可能包含這樣一層意思:我操,你丫胯下長了一個什麽玩意呀,和俺們村口那頭大騾子比起來,你的也能叫做陽物!我就沒見過這麽小的!

    想到

    自己被人藐視,我心中頓生怒火,接了一滿盆涼水,高舉過頭頂,傾斜盆口,涼水猛地傾注下來,澆遍全身。

    我們送給那個農村婦女一個稱號,名曰:油任兒妹,這是一個由來已久的典故。那個婦女的職責是打掃樓道衛生,其內容包括掃地、墩地、衝廁所、倒垃圾。因為她負責衝洗男生宿舍的廁所,男女有別給她的工作帶來諸多不便,譬如說,她每次進男廁所前都要在門上重重地敲三下問道:“油任兒妹?(有人嗎)”如果裏麵沒有人迴答,她就拖著一條黑色橡膠皮管而入,開始衝刷廁所,如果裏麵有人迴答:“有!”她就會先去做其它工作,過一會兒再來問:“還油任兒妹?”每個學生起床的時間不同,上廁所的時間也不盡相同,往往出現一個人剛出來就又有一個人進去的情況,因此,她就會將“油任兒妹”這句話一直從早晨問到中午,到了中午,一些吃過午飯的學生又會來廁所排遺,這樣一來,她便不得不將本該在早晨完成的工作一直拖延到下午或傍晚,甚至到夜深人靜,但仍無法避免起夜的同學將她的工作一誤再誤到天明,第二天,同樣的情況仍會出現,也就是說,她可以不必去衝廁所了,但如若這樣,她就會被樓長扣掉工資,所以,她會樂此不疲地在廁所門上敲三下,然後問道:“油任兒妹?”以此向樓長證明她是何其努力地工作。

    “油任兒妹”有時會守在廁所門口,為了衝刷廁所而不讓學生進去,但如此一來學生會質問她:“你不讓我進去,那我把屎拉在哪裏?難道拉你們家炕上不成?”她被這句話嚇壞,便乖乖地退出來讓給學生們該撒的撒,該拉的拉。其實,她大可不必為這句話而擔心,因為學生們根本不認識她的家,即便認識,學生們也不會真的千裏迢迢跑到她家的炕上去拉屎的。

    我對“油任兒妹”的很多做法深感憤慨,舉例來說,她不知道節約用水,每次涮墩布的時候,都會把兩個水龍頭同時擰到最大流量,任自來水如瀑布般飛流直下,而她卻站在一旁哼唱著二人傳或黃梅戲,直到從墩布流出的水變成和自來水一個顏色為止。我很想批評油任兒妹,她也許認為自來水同她們村子的河水一樣,自有它的發源地,即使你不使用,它也會流走,無論你怎樣揮霍,它還會一滴不少地流向下遊,在她看來,我們的樓下就相當於河流的下遊。我很想給她講解自來水和河流水的不同,告訴她汙水處理、過濾、消毒、淨化是相當複雜的過程,而且需要花費很多金錢,但恐怕她一時間難以接受,不理解自來水與河水究竟有何不同,枉費我的一片苦心,所以,我還是

    放棄了對她進行說服教育,隻好任其放任自流。

    “油任兒妹”和學生之間會頻頻發生口角。一次,齊思新在水房刷牙,“油任兒妹”將涮墩布的水濺到他的嘴裏,齊思新當即衝她喊道:“你丫不會輕點兒呀!”

    “油任兒妹”毫不示弱,立即用家鄉話反擊,聽得齊思新頭暈腦漲,他料定“油任兒妹”聽不懂北京俗語,便趁她在瘋狂噴吐鄉下話的時候說了一句:“傻逼!”

    誰料“油任兒妹”不但聽懂了這句話,還反唇相譏道:“誰傻逼,你才傻逼呢,你不傻逼怎麽考不上清華,傻逼才考這兒呢!”

    齊思新聽後,差點兒七竅出血倒地而亡,他咬著牙說道:“甭管我在哪兒上學,總比你沒文化強。”

    “油任兒妹”依然遊刃有餘地應付道:“女子無才便是德!”

    齊思新又說:“汝乃山野村婦,吾不與你爭論。”

    “油任兒妹”氣勢不減,竟還嘴道:“爾乃皇城根兒一匹夫而已!”

    齊思新說他當時連找幾個哥們揍她一頓的心都有了,但擔心她會叫幾個姐們兒用吐沫淹死他。

    幾天後,全校上下開展除蟑螂活動,那天正好是周末,學校規定北京學生全部迴家,外地學生離開宿舍,屋內一律不許留人,學校將派人在各個宿舍內撒放滅蟑螂藥,這種藥極具刺激性氣味,而且會呈煙霧狀四處揮發。撒蟑螂藥的任務落在了“油任兒妹”的身上,她腳穿雨鞋,手帶橡膠手套,嘴上遮著一副白裏透黑的口罩,嚴然一副日本生化兵的打扮。

    齊思新沒把學校的通知當迴事兒,躺在床上睡大覺,“油任兒妹”用鑰匙打開宿舍的門,將滅蟑螂藥撒在牆角,屋裏頓時彌漫了刺鼻的煙霧。

    齊思新從床上躍起,衝“油任兒妹”喊道:“我操,你丫長眼睛沒有!屋裏還有人呢!”

    “油任兒妹”說:“樓長說了,有人也放。”說完便退出宿舍,“砰”的一聲將門撞上。

    齊思新來不及穿好衣服,抱著褲子捂著鼻子逃出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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