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是,我曾經說過我的生命是從一場繁華漂泊到另一場繁華或者蒼涼,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總能給我細小但深刻的感動。我喜歡走過陌生的城市,看那個城市裏馬路兩邊美麗的香樟或者梧桐或者什麽別的高大喬木,看幾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坐在院子裏醃製泡菜,看一個年輕男人牽著一個年輕女人走過繁華的街道,看幾個戴著紅領

    巾的小學生乖乖地站在馬路邊上等紅綠燈,看夏天灼熱的陽光撞碎在摩天大樓的玻璃外牆上,看冬天寂寞的雪花飛進白牆青瓦的深宅大院。

    印象最深的是我在峨嵋山金頂的一個寺廟裏住了一個晚上,晚上我睡不著,就裹著毯子起來倚在窗邊聽外麵下雪的聲音。清越而溫柔。那一刻覺得天地空曠,十六年的光陰都在窗戶外麵靜靜地盤旋,我聽到自己的青春在哼著小曲兒。年華似流水。

    去年除夕的前一天晚上,我也是在上海的一棟木質閣樓裏聽窗外下雪的聲音,以前聽人說過,上海有全中國最寂寞的雪景。抱著毯子坐在床上,想明天也許就能看見那樣的雪景了。可是雪一會兒就停了。第二天陽光明媚,上海洗掉了長久以來的冷漠和喧囂,街上冒出大大小小的紅燈籠,大群大群的孩子穿著紅棉襖在街上跑,司機微笑著減緩車速,這個溫情的城市讓我感動。而我也要飛迴家了,我終於體會到過年的時候漂泊在外的人是什麽樣的心情。而眼前浮現出爸爸、媽媽的笑容溫暖而舒展。我知道,他們擺滿了一桌子的菜在等我迴家。

    真的,很多時候細小的幸福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淹沒我們,隻是我們常常出於麻木而忽略。

    小許說她喜歡在火車上匆匆地邂逅一個人,陌生的麵孔陌生的笑容,以及彼此間轉瞬即逝的溫暖。她說一個人在深夜的火車上,裹著毯子靠在窗子邊上觀望夜色中鐵軌外大片大片的黑色田野和山坡,以及偶爾零星出現的鄉村的燈火的時候,心裏是空蕩蕩的,但是平靜而安寧。

    平靜而安寧。這是我們可以用來撫慰傷口的東西。

    而安妮的旅行是漂泊,是放逐。她總是將自己扔在火車上,然後不說一句話地望著一個個靠攏而又消失的站台,窗外沉寂的綠色山脈,擦肩而過的列車上一張張飛掠而過的麵容。安妮喜歡這種流動的前行中的生命狀態,盡管她知道且固執地相信生命隻是一個空虛的輪迴。

    我曾經一直在不同的城市和鄉村之間徘徊,沒有目的,隻有前行。看到廣闊的天空,唿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陌生的容顏,對我來說非

    常的重要。那是生命的體驗。一個人隻有去過很遠的地方,見過很多的人,他才能夠讓自己體會到什麽叫平靜和沉著。因為無限延長和開拓的,其實是我們心的空間。

    很多人在城市的夾縫裏營營役役,他們不知道生命有非常多的苦難和甜美,值得我們堅持,寬容和珍惜。

    那天在翻花譜的時候看到了藍色鳶尾,上麵寫著:

    代表著宿命中的遊離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麗,可是易碎且易逝。

    於是想起安妮。

    一直以來,安妮在她的讀者眼中都是個疼痛的女子,一個帶著傷口衣錦夜行的女子。她的文字總是抽離人們身邊的氧氣,然後知道人們缺氧窒息。

    那天在榕樹下看安妮新寫的散文,寫她工作的樣子,寫她健康的疲憊,突然發現了安妮明媚的一麵,讓人很是驚喜。有個網友評論說:安妮,很高興看到你陽光燦爛的樣子,丟開那些陰冷尖銳的文字吧,隻要你快樂,我們都會快樂的。

    感動了,為那個不知名的朋友。

    快樂不是煙火隻開一瞬,快樂永恆。

    送給安妮。也送給我所有的朋友。

    坐井觀天的幸福――讀蘇童(1)

    在我的電腦裏麵有著一些作家零散的照片,其中包括蘇童。本來我看書的時候很少去看一個作家的本身,可自從小a給我弄了這些照片之後,我開始形成一種愛好:我喜歡在看完一個作家的文字之後再來看作家的照片,看他的眼神、眉心及嘴角的弧線。

    一直以來,蘇童都以他冷豔張揚的想象力以及飄忽的行文風格震撼著我,在沒有看到他的本人以前,我一直想象一個男人要有多麽冷峻滄桑的麵孔才能完成那樣的文字。後來你看

    到了,一個笑容平和而溫暖的男人,隻是目光依然銳利。

    記得我第一次看蘇童的故事是在初二的時候,書的名字我已經忘了,可是永遠記住了那個楓楊樹故鄉。

    評論家說蘇童的文字裏有種思想的迴歸。所有內心的流離失所都是以同一個地方做為牽絆,而這種牽絆就是他所幻化出的楓楊樹故鄉。在那個地方,有被烈日曬得發燙的青石板,有長滿青苔的石橋,還有一條河水昏黑發臭的小河溝,河邊有幾個洗衣服、洗菜的潑辣的婦人,牆角邊吐著長長舌頭的賴毛狗,以及在生活的夾縫中蠕蠕爬行的人們。

    蘇童常常將小說的背景設定在夏天,烈日炎炎。蘇童似乎

    是要故意違背那句“太陽底下沒有秘密”的古話,他用他的文字在朗朗白日之下編織了太多太多綺麗詭異的幻覺。

    一直以來我是喜歡夏天的,因為我覺得這是個個性張揚的季節。就像周嘉寧說的那樣:我需要明媚的陽光,讓我漆黑,讓我沸騰。我是個出生在夏天的孩子,雙子座,性格內斂而又張揚,在平時我被教育成一個要掩藏棱角的人,而內心卻是不甘於平凡。我向往一切華麗與新銳的東西,正如我向往梵高喧囂的色彩。而蘇童讓我找到這樣一個秘密的後花園,灑滿夏日陽光的後花園,有色彩無聲但張揚地流動。

    蘇童營造了太多的南方意象,他筆下的世界總是散發出一股南方八月濕熱的氤氳。評論家說蘇童像是一株南方的闊葉植物,展開著肥厚寬大的葉子,枝葉交錯,自由而散漫,時常還是水淋淋的,散發著植物在夏天裏辛辣的氣息。而有些時候我覺得蘇童像是在夜色中開放的黑色曼陀羅,暗香湧動。南方意識,南方氣質,南方氛圍,這一切構成了蘇童小說世界的底蘊:躁動不安的生存欲望,怪異詭秘的曆史與自然,自由灑脫的敘述風格。

    那天翻一本雜誌,翻到了一篇文章批評蘇童創作麵狹窄,執著於個人內心世界的描寫,裏麵說蘇童“坐井觀天”。然後我又在榕樹下看到一篇文章,叫《坐井觀天的幸福》。於是我一下子就把兩件事想到了一起,我覺得真是奇妙。

    蘇童是個對細節方麵很執著的人,有點像張愛玲。張愛玲總是不厭其煩地用大量的筆墨去描述一隻留著褐色茶漬的杯子,一幅被風糾纏的窗簾,一雙銳利雪亮的男人的眼睛,一圈女人頸際的蕾絲花邊,一座無聲傾倒的城,一縷嫵媚晃動的煙。她以極度冷靜極度客觀的心態來描寫這一切,讓人在心裏感到瑣碎的同時產生不可名狀的空虛和恐懼,同時怕被這種生活糾纏一生。一直以來我都想動筆給張愛玲寫點東西,可是這個掌心寫滿末世繁華靈魂卻被深深囚禁的女子真的讓我束手無策。不是我不想寫,是我寫不來。

    可是蘇童對細節的關注卻注入了太多迷幻的色彩。比如他在《妻妾成群》裏描寫的那口井,井內是幽暗且寒冷的,井台上也爬滿了青苔。頌蓮被這口井糾纏了一輩子,井中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個黑色的誘惑,她想將它看清楚以便使自己不再莫名地恐懼,可是她卻永遠也不敢靠近,但她也走不出那口井的陰影。所以她隻好在井邊不停地轉圈,一邊轉一邊說: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還有武則天手中的紫檀的木珠,溺水而死的女孩子指尖的

    紅色花瓣,死人塘裏漂浮的屍體和岸邊生機勃勃的野菜。

    蘇童不喜歡碰那些很大的題材,他的小說關注的是人內心的掙紮。可是有段時間評論界大肆抨擊蘇童的小說,說狹隘且單薄。於是蘇童屈服了,寫出了一些讓我看了為他心疼的文字。但蘇童後來又迴到了自己特有的敘事風格。我想他也許發現了“坐井觀天的幸福”。他是個任性且有個性的人,我欣賞他。

    有人說過,寫字的人內心都是流離失所的。安妮是將自己放逐,而蘇童更徹底,他是逃亡。由貧窮向富足逃亡,由曆史向現實逃亡,由楓楊樹故鄉向現在水泥森林逃亡。因沉沒而逃亡,因逃亡而流浪,因流浪而迴歸,但迴歸之路已斷絕、迷失,那麽隻能繼續流浪,流浪標誌著無處安身,無家可歸。

    我的楓楊樹老家沉沒多年

    我們逃亡到此

    便是流浪的黑魚

    迴歸的路途永遠迷失

    可是蘇童筆下的逃亡卻往往形成一個環,扣成一個死結。經過支離破碎的掙紮然而永遠也敵不過宿命翻雲覆雨的巨大手掌,於是迴到最初,至少是與最初相似的狀態。比如《離婚指南》中的楊泊,比如《米》,比如《紅粉》。一切都像是眾神操縱的命運轉輪,一旦啟動,無可更改,無法停止。

    而蘇童敘述的激情不過是裝飾在頹敗故園上的迷離的花朵,表麵的華麗與喧囂下麵,掩藏了太多的絕望。

    可是,即使蘇童停頓下拉之後,他也認為自己永遠是個異鄉客,無法融入周圍的生活,於是他用拒絕的姿態站裏於蒼穹之下曠野之上。

    我們一家現在居住的城市就是當年小女人環子逃亡的終點,這座城市距離我的楓楊樹故鄉有九百裏路。我從十七八歲起就喜歡對這座城市的朋友們說,“我是外鄉人”。

    我講述的其實就是逃亡的故事。逃亡就這樣早早地發生了,逃亡就這樣早早地開始了。

    我想以我的祖父陳寶年的死亡給我的家族獻上一隻碩大的花籃。我馬上將提起這隻花籃走出去,從深夜的街道走過,走過你們的窗戶。你們如果打開窗戶,會看到我的影子投在這座城市裏,飄飄蕩蕩。

    誰能說出那是個什麽影子?

    那是寂寞而憂傷的影子,注定搖晃著我的一生。

    一個人的城市――讀劉亮程(1)

    看到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正亮著一雙眼睛在上海書城裏逛。看

    到劉亮程的名字的時候我興奮得很,可隨即就變成了沮喪。是真的沮喪,因為我的旅行包已經裝得滿滿的,連再放進一本書都很困難,而且手上又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所以我在不斷把書抽出來,翻翻之後又放迴去的思考中決定暫時不買。

    後來在地鐵站的“季風”書店我還專門找了一下,可惜電腦壞了,不能查書,於是我自

    己找,結果我從季風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走到半路的時候,同伴李飛碰碰我的胳膊,說剛才放在“值得關注”書架上的《一個人的村莊》挺好的。當時我望著李飛的感覺是我想吐血。

    從上海飛迴來之後我又去逛書店,結果看到它乖乖地呆在“新書出爐”的書架上。我當時的感覺很開心,簡直想拍著手兒笑。

    看到一本書和看一本書的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看到《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快樂得要命,看《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感到一股淡得不著痕跡的悲傷無邊無際地蔓延,同時感到自己真的是碌碌無為並且無所事事。

    我總是喜歡讀一些和自己的生活比較貼近的文章,可是劉亮程的書是個例外。我是個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對農村最大的印象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以及田野上七零八落的牲口。可是劉亮程卻將他居住的村莊寫出了世外桃源的味道,甚至有點伊甸園的味道。人和動物可以那麽和諧且相通地住在一起。

    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樹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蟲的鳴叫也是人的鳴叫。

    劉亮程心滿意足地坐在空曠的田野上,平和地看著季節年複一年地走過村莊。草長鶯飛。他像個旁觀的哲學家一樣守著那片溫暖的土地。他從來就不想離開他的村莊。

    我喜歡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地生活下去——具體點說,是在一個村莊的一間房子裏。如果這間房子結實,我就不挪窩地住一輩子。

    就跟那首歌一樣:

    一輩子住在一個地方,一輩子睡在一個人身旁。

    記得原來我對村莊並沒有很好的印象。高一的時候我和小a心血來潮去農村住了三天,那三天之內,我記得每天晚上的蚊子像是一隊轟炸機,每天白天我總會不斷地在路上碰見對我橫眉冷對的狗,小a告訴我要以相同的目光與狗對視不要害怕,每塊田上牛和馬的眼神總是渙散且漠然的,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女孩不上桌男孩坐桌上。

    可是劉亮程對自己的生活很滿足,他總是自信而且快樂,一個

    微笑著仰望天空的知足的人。他從不懷疑自己生活在一個村莊裏就碌碌無為,他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全部老了,我們全部離開了村莊,那麽,我們幹完的事,將是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大的事情。

    他說草大概要用五年的時間才可以長滿被人鏟平踩實的院子,蛀蟲要用八十年的時間把木梁蛀空,風四十年吹舊一扇門上的紅油漆,雨八十年衝掉牆上的一塊泥皮,螻蟻大概用一千八百多年才能毀掉牆根。

    曾經從土裏站起來,高出大地的這些土,終歸又倒塌到泥土裏。

    而不管有多大的風,刮平一道田埂也得一百年的工夫;人用舊扔掉的一隻瓷碗,在土中埋三千年仍紋絲不變;而一根紮入土地的鋼筋,帶給土地的將是永久的刺痛。幾乎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消磨掉它。

    劉亮程說所謂永恆,就是消磨一件事的時間完了,但這件事物還在。

    那麽,這些無法消磨掉的東西,就在這座村莊裏站成了永恆,等到劉亮程老了,等到看他的書的我們都老了,村莊也老了,可這些事物不會老,它們會代表永恆的村莊一直這麽默默地站著。

    可是劉亮程又是謙遜的,他不為自己的睿智而目空一切,他覺得自然偉大人類渺小。他說有時候不做人也挺好的,比如做一頭驢,拉拉車,吃吃草,亢奮時叫兩聲,平靜時就沉默,心懷驢胎。比如做條小蟲子,在春花秋草間,無憂無慮地把自己短暫快樂的一生蹦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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