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響的欲望旗幟,沒有人迴首沒有人駐足。

    我和崇明去葉展家收拾留下來的東西,當我打開門的時候,我看見崇明蹲下去哭了。

    屋子每一麵牆壁都用紅漆寫滿了:

    崇明,對不起!昂維,對不起!

    我一個人走進屋子收拾東西,我在葉展桌子上看到了他最後的筆跡:崇明,昂維,原諒我,我在天堂祝福你們。

    我的眼淚最終流了下來。

    葉展的死像一片溫柔的顏色,像一個童話裏最美好的幻覺,像黑白電影裏模糊的背景音樂,四麵八方包圍我和崇明。我們開始用大量的時間去懷念。我們像是沿著記憶河流迴遊產卵的魚,最後的掙紮總會讓我們精疲力竭。

    電台又多了個寫稿的好手,木棉天堂又出現了新的金牌dj,金牌樂手。

    我,崇明,葉展,我們開始被這個城市遺忘。

    14

    母親又升職了。我不知道這是她的第幾次升職,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升到多高的位置,我隻知道她興奮地對我說你又要轉學了。我將去那個春天也會下雪的北方城市。

    我提著一些衣服和一大箱子書和cd站到了門口。我對崇明說,你得好好活著。

    崇明拍拍我的肩膀說,放心,隻要我還能寫出東西來,我就會好好地活著。

    我說,放屁,你給我聽好了,就是你寫不出東西了,你也得給我好好地活著。

    說完我轉身,義無返顧地走了。

    飛機起飛時加速的眩暈讓我很難受。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我深愛並將我遺忘的都市漸漸消失。

    15

    新的學校讓我更加沉默,更加孤獨,孤獨地看著時光從頭頂飛過,投下深邃而寂寞的暗影。

    頂尖的成績和黑暗陰鬱的性格讓我成為同學和老師眼中的異數。我不屑與那些成績與我不相上下的人說話。因為我不想成為一個開口硫酸閉口查理定律的笨蛋。

    於是我更加依戀我的筆,更依戀我深愛的文字。但我那些精致淒豔的午夜靈感卻被學校晚上的熄燈製度全部封殺。我每晚坐在黑暗中,感受著自己的手指握筆的快樂,但手指的靈性一點一點流失,終於有一天,靈感再也不肯降臨,我知道,我的手死掉了。

    於是我發瘋地看書。我帶來的書全部堆在床上。很可笑,這個全國有名的學校寢室裏竟然沒有書架。不過

    ,和書睡在一起的感覺不算太壞。

    這些書有很多是崇明喜歡的詩集,裏麵的空白處寫滿了崇明突然閃現的靈感。

    我給崇明寫了很多的信,可是他一封也沒有迴,隻有洛神的一封信,信中說:她和崇明戀愛了。

    這兒的生活像是一潭散發腥味的汙泥。沉悶,惡心,渾濁,壓抑,像是頭頂扣了個爛西瓜。每個人都像是醜陋的軟體動物,貼在泥上向前爬行,為一場無意義卻有價值的賽跑你爭我奪,弄出沉悶而黏膩的聲音,像水牛把蹄從汙泥中拔出來的聲音一樣。

    時間像貓爪落地一般無聲無息地不停轉動,花開了又謝,窗開了又關,春夏秋冬一次又一次涅,我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老,日複一日地傷春悲秋。

    當我最終拿到那所著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我媽很是高興。我知道,我應該迴到南方那個不下雪的城市去。

    16

    我再一次走在了這條街上,這條我熟悉而深深依戀的繁華長街。兩邊是美麗的法國梧桐,每片葉子都像是飛揚的綠色手掌,向我問候。

    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站在了崇明的門口。我想象著他闊別整整一年的蒼白的麵孔,驚訝的神情,淩亂的房間。我敲開了門,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開了門,我看到了整潔的房間,接著看到了崇明。

    崇明的遺像掛在牆上,笑容清澈可是落寂。

    崇明是吃安眠藥死的,他死的時候臉上都是安靜的笑容。老太太對我說。我孫子總是一個安靜的人。

    我問,崇明為什麽要自殺。老太太輕輕地搖頭。

    那一瞬間我眼前飄過洛神藍色的瞳孔,妖豔的藍色光芒讓我感到眩暈。

    17

    我真的該走了。這個城市沒什麽值得我留戀了。我看到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我覺得他們都有自己的方向,而我一個人迷失在這個水泥森林裏。我知道當人們散去之後,我就隻剩下一個人了,這是座空城。

    我真的該走了。我應該去北方了,我應該做一個戴著圍巾和寬邊眼鏡的徐誌摩一般的行吟詩人了,應該做一個浪漫的大學生了,我應該開始準備繼承母親的事業了。

    我最後一次徘徊在這條街上,我原地打轉像是鍾麵上寂寞的指針。

    我坐在行李箱上看著眼前匆匆的人流。我坐在這裏看時間流過。

    我又想起了樸樹的歌,

    他們都老

    了吧,他們在哪裏呀,幸運的是我,曾陪他們開放。

    耀眼的霓虹又升起來,千千萬萬的年輕人又開始像螢火蟲一樣在街上飄蕩,隱隱發出藍色的光。他們比我以前還要年輕,穿得更加另類。我真的老了,我從十八歲就開始老了。

    我想起木棉天堂,我朝街對麵望過去,卻找不到熟悉的金字招牌,原來的地方掛著一塊

    很大的藍色熒幕,上麵寫著“北極尖叫”。

    18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東西離開這個城市。當我走過那座尖頂教堂的時候,我看到了穿婚紗的洛神。她正踮起腳尖吻身邊的金發丈夫。她很端莊,也很幸福,她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抹著藍色唇膏的黑天鵝般的女人了。她是嫵媚而溫柔的新娘子。

    鍾聲敲響,鴿子飛起來,我聽到人們的祝福。

    19

    飛機升空的一刹那,我聽到了葉展熟悉的歌聲:

    我在天堂向你俯身凝望

    就像你凝望我一樣略帶憂傷

    我在九泉向你抬頭仰望

    就像你站在曠野之上

    仰望你曾經聖潔的理想

    總有一天我會迴來

    帶迴滿身木棉與紫荊的清香

    帶迴我們閃閃亮亮的時光

    然後告訴你

    我已找到天堂

    接著我看到了葉展和崇明蒼白的臉,然後一瞬間又全部消失幹淨,隻剩下一種叫失重的感覺排山倒海。

    我想起了我的崇明,我的葉展,我的洛神,我的木棉天堂,我寫過的美麗小說,我做過的電台節目,我丟失的午夜靈感,我死掉的手指,我生命中的灼灼桃花,我生命中的陽春白雪。你們在哪兒啊……

    一滴眼淚掉下來,整個城市開始淪陷。

    四維讀書之寫在前麵

    首先交待一下,“四維讀書”就是我讀書。“四維”取之於我的網名“第四維”。

    我是愛看書的人,我想是的。

    我看很多的書,各種各樣的書,我喜歡在燦爛的陽光裏在膝上攤開一本書,旁邊放上一杯水,然後聽風吹開書頁的美妙聲音。

    我有一個紅木書架,裏麵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在我小的時候我常常站在書架前麵,仰著脖子看那些花花綠綠厚的薄的冊子。當然這一切是我的母親告訴我的,我記不起

    來了。

    我們往往能夠記住成長中的寂寞,疼痛,卻記不住童年時那段透明時光中簡單快樂的小幸福。也許就像人說的那樣,人往往能記住痛苦,因為痛苦比快樂更為深刻。

    可是很多時候我卻懷念我的小幸福,如果人能不長大,多好,不用死命地念書,不用去想那個人愛不愛我,不用在黑夜裏一個人想要流淚,如果人能不長大,那我就會每天穿上漂亮的衣服,拿著玩具槍出去玩一整天,不用擔心明天是否有物理考試,可以全身滾得滿是泥巴,迴家後指著衣服對媽媽傻傻地笑,於是媽媽疼愛地給我換上剛曬幹的衣服,上麵還有陽光的清香。如果和一個小朋友打架了,我可以痛痛快快地流淚,大聲哭,並說我再也不和你好了,然後第二天又開心地把自己的糖果分給他吃。

    永遠長不大其實是一種清澈的“柏拉圖”,美好的水晶花園。就像彼德·潘一樣,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記得在剛看《彼得·潘》時,我是不喜歡這個孩子的。而現在,當我站在“孩子”這個稱唿的尾巴上時,我想我已經原諒他了。

    一個永遠也不肯長大的孩子也許永遠值得原諒。

    我習慣走到哪裏都帶著我的包,朋友說就像蝸牛一定要帶著它的小房子。我的包裏有我寫稿子用的本和筆,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兩本我要看的書。

    我白天的時候喜歡朝快餐店裏跑,在人聲喧嘩的場所,我找個角落安靜地看書。這個習慣是被顧湘教出來的。她喜歡坐在快餐店裏,然後用鉛筆快樂地寫自己想寫的東西。我也試過,可是不行,我是個容易分神的人,風吹草動我的思緒就會跑得很遠。所以我總是在夜晚的窗台前一個人悄悄地寫,所以我寫的東西是憂傷的。朋友說我平淡的口氣裏有深深的憂傷。而顧湘的東西是明亮且明媚的,看了讓人快樂。

    記得我在給一家雜誌寫專欄稿的時候,我寫過一篇文章叫《紙間歲月》,在裏麵我說:我灼灼閃耀的青春就在散發芳香的紙頁間流過了。

    流過了,我的年輕的生活,可是我不後悔。

    我的青春,白紙黑字。

    一個十七歲的人說自己的年輕生活流過了,聽起來怪怪的。或許是我看的書多了,靈魂就成熟或者說蒼老起來。就像台灣的米天心一樣,被人稱為“老靈魂”。

    老靈魂就老靈魂吧,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有足夠蒼桑的心來看紙間的悲歡離合。

    我看的書真的很雜,包括平麵設計和廣告畫冊,

    甚至連建築雜誌我都會看。我喜歡在空氣清涼的日子裏,坐在陽台上,旁邊有杯咖啡,膝蓋上攤開一本建築雜誌或者牛津詞典,我不是喜歡看我膝上放的我永遠也看不明白的建築設計,而是喜歡在翻書頁的空閑時候,抬頭看陽台外高大美麗的香樟,我不是喜歡背單詞,而是喜歡那些很長很長的詞條給我的平靜安穩的感覺。

    讀書是我生命的一個狀態,飛行的狀態。

    四維讀書,我在紙間摸到過的華彩,遇到過的人,拾起過的感動,流過的眼淚。

    水中的藍色鳶尾――讀安妮寶貝(1)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遺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紀念的/有些事情/能夠心甘情願/有些事情/一直無能為力/我愛你/這是/我的劫難

    那天在雜誌上看到餘傑說女性作家寫小說有三個頂峰,一個是張愛玲,那個演盡末世繁華的女子;一個是王安憶,那個纖細而精致的女子;最後一個是安妮寶貝。

    我忘了餘傑是怎麽評價安妮寶尾貝的了,但我很想知道。因為我想看看一個極度理性的男人是如何去評價一個極度感性的女人。我想應該很有意思。

    我想我是喜歡安妮的,但有時候我會主動地拒絕。因為安妮總是給我大片大片措手不及的空洞以及內心流離失所的荒蕪。我想那不是我這個年齡應該承受的。所以我拒絕。

    可是很多時候我需要一些敏銳細小的疼痛,讓我抵抗生命中唿嘯而來的麻木。

    隻要你以相同的姿態閱讀,我們就能彼此安慰。

    可是彼此安慰之後,是更加龐大的寂寞。

    在接觸安妮之前我是個陽光明媚的孩子,接觸之後依然是,隻是雙子星的另一麵有些蠢蠢欲動而已。我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像安妮一樣將自己——放逐,對,就是放逐。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我在陌生人麵前得體地微笑,穿幹淨的衣服,寫有些幹淨的文字。安妮對我來說就像是開在水中的藍色鳶尾,是生命裏的一場幻覺。幻覺降臨的時候我們從時光的兩個入口分別進入然後相見,幻覺消失,我們也就告別。安妮依然是那個落拓但美麗的女子,而我依然是那個用功讀書準備考大學的好孩子,什麽也沒有改變。

    就像一個浪人在雨天裏躲進一棟廢宅,生起一團火,然後第二天雨停了,火滅了,浪人繼續上路。那座廢宅並沒有改變浪人的方向,隻是浪人會記得有個雨夜他在一棟廢

    宅裏用一堆火取暖。

    浪人會感激那堆火,而我會感激安妮。

    記得一年前我在桃成蹊——就是那個我曾經寫到的書店——看到《告別薇安》的時候天在下雨,也是春天,可是春寒料峭,高大的落地玻璃窗上雨滴沿著紊亂的軌跡下滑。那本藍色的書被單獨地放在醒目的位置,像安妮一樣以孤獨的姿態站立。

    安妮說書的封麵上那個身穿白色棉布長裙的女子有著寂寞的手勢,於是她接受了這個封麵設計。

    而當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書麵上那種曖昧的藍色,藍中透出蒼白,恍惚蕩漾的感覺。

    我是個對顏色敏感的人,一種顏色對一個人來說注定是命中的囚禁,我們在劫難逃。我喜歡白色,有點純淨而無辜的感覺,像個受了傷的委屈的孩子。後來從小許的文章裏知道,原來白色是一種破碎,是內心的流離失所。“白色有激越的熱情,但是容易被摧毀。”而小傑子喜歡藍色,純淨的嘹亮的藍色,藍過任何一塊晴朗的天壁。而小蓓喜歡紅色,她說她喜歡明媚溫暖的感覺。

    而小a喜歡黑色,且沒有任何理由。

    “黑色是收斂的,沉鬱的,難以琢磨的。很多有傷口的人,隻穿黑色的衣服。因為這樣不容易讓別人看到疼痛。”

    有段時間看《告別薇安》看得很灰暗,心裏空蕩蕩的。我總是夢見自己站在一個空曠巨大的停車場中茫然四顧,這種狀態讓我恐慌。

    有時候在街上走,突然看到花店裏的藍色鳶尾或者精品店裏梵高藍色鳶尾的複製畫時,我就會想到安妮,那個在黑暗中孤獨地寫字的女子。她把字寫在湖麵上,於是那些水中的幻覺,一邊出現,一邊消失。

    一直以來,城市生活在當代文學中久久缺席,於是安妮來了,帶著她那些陰鬱冷豔的文字,也給人們帶來了傷口以及疼痛。在安妮的字裏行間,我們可以看到大批內心流離失所的人,他們有著空洞的眼神,寂寞的手勢,以及一臉的落寞。所有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在後現代的水泥森林中浮動,等待末世,接受宿命。而安妮筆下的愛情,在夜色中漸漸幻化成了一把閃亮的匕首。

    她似乎是想用愛情來對抗後工業時代裏龐大的孤獨和冷漠。

    安妮是個喜歡旅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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