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畫家的白秀麒,從來都隻能在平麵上欣賞這些藝術作品。現在有這樣的好機會。他自然不願意放過。    臨時展廳設在博物館的地下一層,或許是因為沒有特意宣傳,所以顯得門可羅雀。就連查票人都打起盹來了。    白秀麒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過了檢票口,隻覺得一股陰冷的寒意夾雜著淡淡的黴味撲麵而來。    “好重的鬼氣。”白秀麒豎起風衣的衣領,心裏有點緊張。    與所有的文物展覽一樣。展區的入口處樹著展覽前言,上麵簡明扼要地敘述了泰陵主人的一生——    薑晗生前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君主。青年時曾在敵國充當人質,父王駕崩後,他在死士護衛下秘密迴國繼位為王。因為他的果敢與膽識,很快被友邦拱推為盟主。此後。章國大肆擴張,曆經戰亂終於構建出了一方太平盛世。因為薑晗並沒有改朝立代,因此被尊奉為章朝的中興之主。    匆匆掃完這些文字。白秀麒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向裏走。首先出現在眼前的,就是泰陵以及陵區的微縮模型。    泰陵隻是章朝皇陵墓葬群的一部分。墓葬群地處三麵大山合圍出的平緩河穀地帶。埋藏著章國曆代6位皇帝,10位皇後,後妃、宗室、親王、王子、王孫以功臣名勳共有陵墓近500座。可以說寸土寸金,處處都是文物點。    不過,秉持著“保護性發掘”的宗旨,目前隻有薑晗的泰陵進行了發掘,其他陵寢依舊處於神秘狀態。    繞過皇陵模型,壁畫展就算是正式開始了。由於展區完全按照墓室比例布局,此刻出現在白秀麒麵前的,正是通往“地底世界”的甬道——    下沉式台階兩側的牆上,再現著墓道兩側的壁畫。黑色的巨龍舒展著龐大身軀,引導著旌旗招展的車馬列隊。車隊簇擁著寶輦上的王侯貴胄,天空中羽人翻飛,花瓣亂墜,遠處闕樓軒昂、瑞氣千條,整個場麵宏大而壯觀。    這就是所謂的皇家氣象吧。    白秀麒按捺住心頭的激動,慢慢地邊走邊看。舍不得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看到精彩的地方還忍不住掏出紙筆來畫個速寫。    他就這樣邊走邊看,各種精美的壁畫仿佛看不見盡頭,闋樓、侍女、遊獵、夜宴……各種活靈活現的畫麵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就這樣,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長時間,白秀麒終於來到了“主墓室”裏。    這裏是整個展區麵積最大的展廳,正中央的高台上擺放著薑晗的高大石槨模型,槨身上遍布精美浮雕和彩繪。與四麵牆壁上的壁畫交相輝映。    真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白秀麒心裏感歎,又環視了一圈四周,忽然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主墓室”裏竟然還有別人!    那個人離他很遠,幾乎就是在展廳的對角線上。中間又有棺槨阻隔,因此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然而等到鎮定下來,白秀麒很快就發現:自己與這個人,幾小時之前才剛見過麵。    正是蘇紫。    ps:給新讀者一個建議,請大家先去閱讀《燈花不堪剪》再來看這一部的故事哦,因為燈花不堪剪被設定為2000年前發生的前傳,看過之後能夠更好的了解蘇紫這一對的過往。    鄭楚臣不是公子晗,哈哈哈,相信大家已經知道了吧。        第一百六九章 蘇紫的委托        因為博物館裏不宜喧嘩。白秀麒並沒有出聲招唿,他放輕腳步,慢慢地踱向蘇紫那邊。    紫衣的青年,此刻正站在墓室北麵的巨幅壁畫前。    那是一副風化得較為嚴重的作品,絕大部分壁畫圖案已經崩落,露出米黃色的牆體;而僅剩的畫麵正中,站著一位眉清目秀、身著紫衣的青年男子。他手執玉笛站在一株垂柳樹下,腳邊盛開著同樣是紫色的鮮花,場麵美好而靜謐。    有那麽一瞬間,白秀麒忽然覺得蘇紫也是這幅殘缺壁畫中的一部分。不僅因為畫中的紫衣青年與蘇紫著實有那麽幾分相似,更因為蘇紫看畫的目光,是如此的專注而惆悵。    ……簡直就好像透過水中的倒影,追憶起了逝水流年。    白秀麒正感性地胡思亂想著,蘇紫已經覺察到了他,扭頭朝著這邊看過來。    “白先生,是你?我們還真是有緣。”    “沒錯。”白秀麒也笑著迴應,“真是湊巧了。”    “其實才不是湊巧。”蘇紫做了一個得意的表情:“我可是在這裏等了你半個小時呢。”    白秀麒立刻明白過來——看起來今天上午在美術館的相遇也不是什麽偶然,這小子找自己原來是有話要說。    “你找我什麽事?”    “我想請你幫忙,迴憶一點細節。”說著,蘇紫轉身指了指背後的壁畫:“以前有沒有見過這樣東西?”    白秀麒心想這壁畫裏還能有什麽東西是自己見過的,再定睛一看——蘇紫指的是紫衣青年腰間的一塊玉佩。    這意思是……玉佩不僅有實物,而且還是一件古董?    白秀麒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真沒見過。”    蘇紫的眉心微微一蹙,但還是舍不得放棄:“麻煩你再仔細想想看。流離島那艘日軍的鬼船上麵,有沒有見到過類似的東西?!”    這麽說,這東西也是日本兵從泰陵搶走的諸多寶物之一?    白秀麒心裏有了判斷,然後才迴答道:“鬼船上的文物非常很多,我隻看到很小的一部分。你剛才見過的江成路倒是協助有關方麵做過清點工作。我想他現在應該還和鄭楚臣在一起。不如待會兒跟我一起去找他們?”    “還是算了吧。”    蘇紫反倒不假思索地謝絕了,同時將一張小紙片塞進了白秀麒的手上:“拜托你幫我問問江成路先生。如果有好消息,請隨時給我打電話。這個玉佩對我來說意義非比尋常。如果能夠找迴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這玉佩是你的?”白秀麒抓住了重點:“這麽說……這壁畫上畫得就是你?”    “這個……實在是說來話長。改天再說吧。”蘇紫微笑著,避開了白秀麒的目光。    恰好這時候,終於睡醒了的警衛也朝著這邊踱步過來。蘇紫又低聲說了一句“拜托”。就轉身朝外麵走去。    想起了鄭楚臣的那句“他要是想走,誰都留不住”,白秀麒也就沒有繼續追趕,轉而低頭審視起了手裏的那張名片。    說是“名片”。似乎也不太準確——這就是一張正反麵印著文字的白色硬紙片。正麵是蘇紫兩個大字,還有手機號、微信等聯係方式。反麵則是密密麻麻的幾行小字:泰陵一日純玩團。全程解說,不含強製購物    算命測字,不開口算您姓氏,不靈不要錢    土特產批發兼零。價格公道品質保證    ……剛才鄭楚臣說什麽來著?蘇紫是資曆深厚的鬼仙?!    有這麽草根的資深鬼仙嗎?白秀麒剛發出這個疑問,就聯想起了自己家裏的那個人。    好吧,隻能說鬼狐仙怪的世界。是很複雜的。    將名片小心收好了,白秀麒這才又去看那幅壁畫的解說牌。    “泰陵主墓室北壁壁畫。近百分之八十的麵積已經風化剝落,至今僅存正中紫衣樂師吹笛畫像。主流觀點認為,畫麵展現了墓主人生前的日常畫麵。”    日常畫麵?白秀麒在心中飛快地展開了聯想——如果說蘇紫果真和畫中的紫衣青年有所聯係,那麽他應該和這座墓穴的主人薑晗是一個時代的人……說不定還彼此認識,而且關係不錯。    這樣一來,他現在在泰陵做導遊,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或許蘇紫每天徜徉在章國的墓園之中,多多少少能夠感受一點曾經熟悉的氣氛吧。    白秀麒覺得有點好笑,但也品嚐出了一絲惆悵。    如果說思念故鄉是一種頑疾,那麽思念屬於自己的時代,就是一場不治之症。一旦惦念上了,就無法收拾,因為沒有人可以逆轉時間,唯有漸行漸遠。    過了主墓室後方的藏室,壁畫複原的部分就算是到了盡頭。白秀麒在流通處購買了一本泰陵的介紹手冊,然後離開了博物館,緩緩向外走。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下午五點。隆冬的天空一片混沌,路燈第次點亮。白秀麒將圍巾係好,從口袋裏取出了手機。    都這個時候了,江成路和鄭楚臣也應該散了罷。    說實話,今天上午白秀麒是故意想要迴避鄭楚臣的,或許是因為對方“仙人”的身份太過冷豔高貴。在玄井公寓裏待久了,他倒是更喜歡和各式各樣的妖精們打交道。    白秀麒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給江成路發了一條短信。發完之後就把手機揣迴口袋裏,沿著大街往沿江的方向走去。    前幾天,他無意之中偷聽到了江成路的一通電話。今天晚上,江成路在江邊的白金五星酒店裏定好了晚餐和房間,或許應該算是畫展的“慶功宴”。    雖然這幾天白秀麒一直裝作毫不知情,但事實上心裏一直默默期待著。畢竟前段時間忙著準備畫展,他和江成路也很久沒有“聯絡感情”了。    博物館前麵的小路大約有五十米長,白秀麒一直走到了盡頭都沒有收到江成路的迴複。他想了想,幹脆直接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嘟……嘟……嘟    提示音單調地鳴響著,可是直到係統自動結束,江成路都沒有接聽。    真奇怪。    江成路的性子挺急,以往電話鈴差不多響三聲之內就能接通,今天這是怎麽了。    這樣想著,白秀麒又重新撥打了一遍,提示還是無人接聽。    這家夥到底在幹什麽?    出危險倒不至於,畢竟世界上能對江成路下手的人恐怕不多;此時此刻,江成路多半應該還和鄭楚臣膩在一塊兒,樂不思蜀了吧。    白秀麒有點兒心塞,倒還不至於上綱上線。罷了罷了,就當他們是好兄弟一場,讓江成路聊個痛快吧。    差不多也到了晚飯時間,想著江成路隨時都會迴電,白秀麒隨便找了家咖啡館坐進去,開始了枯燥的等待。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他又給江成路去了六通電話,但是沒有一次成功接通的。    一個小時之後,白秀麒往江成路的手機上發送了一條自己先迴家的留言,然後結賬走出了咖啡館,去停車場找自己的車。    半個小時之後,車輛緩緩地駛入老舊的公寓大門。    白秀麒停好車順手把鐵門帶上。再扭頭一看,高高低低的魂火之間,他和江成路共同的小窩,卻還是一片漆黑。    到了大約晚上九點的時候,白秀麒的手機終於開始振鈴。他原本並不想接,但直到響起第七聲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接聽了。    來電顯示上出現的的確是江成路的號碼,可是電話裏的聲音卻來自於另一個男人。    “喂,你好,我是鄭楚臣。”    和江成路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口齒清楚,彬彬有禮:“實在不好意思,阿江喝醉了。我們現在在雲頂廣場這邊。方便告訴我你們的住址麽?我開車送他迴來。”    “……”    白秀麒無語了那麽一秒鍾,問鄭楚臣:“能讓他接下電話嗎?”    鄭楚臣說了聲“好”,過了兩三秒鍾,就聽見江成路粗重的唿吸聲:“喂……親、親愛的……你在哪兒?”    要說江成路喝醉的時候還真不算多,白秀麒真是又可氣又覺得好笑,過了一會兒才反問他:“你不是今晚上準備請我吃飯的嗎?位置都訂好了的。”    “啊。是啊!”江成路也不知道是真記得還是假記得:“這不……才晚上九點嗎?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    “算了吧。”白秀麒歎了口氣,起身開始找外套:“把手機給鄭楚臣,我和他說。”    手機很快換到了鄭楚臣手上,白秀麒組織了一下語言:“玄井公寓這邊地形太複雜,路很難認。我看江成路那家夥醉得厲害,也不太可能幫著指路。請你把他丟在店裏就行,我一會兒就開車來接。”    鄭楚臣倒也沒有糾結,接著把店名和地址報了出來。白秀麒拿筆記下,然後穿戴停當重新出了門。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上又開始下起了小雪,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刮在臉上刀割似的疼痛。白秀麒沒帶傘,一路小跑到了樓下,正遇上熬晚班出門奔廁所的樂曜春。    “喲,這麽晚了還去哪兒啊?”樂曜春縮著脖子問。    白秀麒苦笑了一聲,沒有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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