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白秀麒總算是將思維轉迴到了正道兒上:“這麽說,你還是把那怪物封印迴山洞裏了?” “……” 江成路一反常態地沒有直接迴答,倒是撓起了一頭卷發。 白秀麒一看他做這個動作心裏頭就有了數,也不拆穿。直接瞪了他一眼,江成路雙膝一軟就什麽都招了。 “留在洞裏太危險,保不齊啥時候又被人給發現了。所以我打了一個包……” “你要把那怪物給帶迴去?!”白秀麒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瘋了你?!” “有什麽關係嘛。”江成路卻蠻不在乎:“剛好和咱們公寓地下室裏的那兩個湊在一起啊。對了,這是我在船上發現的東西……” 說著,他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塊鐵牌,放在白秀麒的手上。 “認識票?” 這不是白秀麒第一次看到類似的東西,不久之前那個差一點大鬧玄井公寓的日本僵屍身上,就攜帶有同樣的認識票。 他愣了一愣,翻出自己手機裏的照片。為了找人辨識認識票上的銘文,他曾經進行過翻拍並且掛在網絡上。 “榮一六四四 春木敬男” 白秀麒念出了這片新認識票上的文字。“原來的那塊鐵牌上麵也有一個榮字番號,看起來他們果然是一起的。” “榮一六四四嗎?也許應該把這個信息告訴給陶川他們。” 江成路重新將鐵牌揣進懷裏,又伸出手來捏了捏白秀麒的下巴。 “不過從現在開始起的幾天,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度假生活。白天在海灘上曬曬太陽,晚上在海裏遊個小泳……你懂的。什麽都不用穿的那種。” “……” 白秀麒因為他赤裸裸的暗示而嗤笑了一聲,卻並沒有表示拒絕。 “是啊,不過我想先洗一個澡。這麽多天沒洗澡,我都快忘了怎麽搓自己的背了。” “沒關係,還有我可以幫你。” 江成路的手轉移到了他的肩膀上,溫柔地撫摸著:“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擦掉你身上陳舊的痕跡。然後重新染上一些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東西……” 剩下來的那些話,全都被吞進了彼此交融的嘴唇中。就像在交換著無需出口的誓言。 一吻終畢,白秀麒附在江成路的耳邊,輕聲低語道:“那你的後背,就交給我好了。” 第四卷·紫衣的少年 蘇紫,這一世我必須保護你 第一百六六章 紫衣少年 夜是絳紅色的,好像塗上了一層鳳仙花汁。天空裏沒有星星和月亮,隻有巨大的符咒正在發出金光。 夜色下的荒原上,紅發鬼差左手搖著銅鈴,右手舉著白幡,身後跟著一串衣衫襤褸的鬼魂。 銅鈴叮鐺、鐐銬作響,是這條長路上萬年不變的風景。 快要到醧忘台了,台上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間房,每間的作用都一樣——你在裏頭喝下孟婆湯,就再也記不起陽世裏的人和事了。 過了醧忘台就是波濤滾滾的奈河,河上隻有一座小橋。 橋那頭,就是來生。 鬼魂們搖搖晃晃地站到了醧忘台上。領頭的鬼差用紙幡指著東方:“最後再看一眼,然後就都忘了吧。” 鬼魂們慢慢地抬起頭。 荒原上竟然出現了一大片盛開的桔梗花。五出的花瓣如同星子,蜿蜒出銀河的軌跡。花朵搖曳,帶動星河流轉;聚散之間,“星河”中又倒映出一些幻象。 那是山川河流,城鎮與街巷,庭院和樓閣…… 鬼魂們全都怔住了。 就在這寂靜之中,又有笛聲從花海傳來,時而悠揚時而低沉。 鬼魂們聽得如癡如醉,眼中甚至有淚落下。而那些淚珠從臉頰下滑落之後,竟又聚成一片小雨,向著花田的方向飛去了。 鬼差站在後頭旁觀,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這才又搖晃起了銅鈴。 “該上路了罷。” 鈴舌搖動,響徹天地。於是鬼魂們一個接著一個轉頭,消失在醧忘台漆黑的宮殿深處。 這時候笛聲也停歇了,換做一串輕快的腳步聲來到了鬼差身旁。 那是一個紫衣青年,十六七歲年紀,眼角眉梢帶著靈動的笑意,手中擎著一支笛子,仔細看竟然是由白骨製成的。 鬼差見了他也不奇怪,反倒歎了一口氣:“我還是弄不清楚它們為什麽要為了你的笛聲而流淚。” 紫衣青年道:“那是因為你已經不記得當初活著的感覺。可他們死得遲,那些他們珍視的人和事,如今都要忘了,他們舍不得。” “那你還記得麽?你珍視的人和事。”鬼差將紙幡和銅鈴放下,“畢竟你已經死了六十年了,有些活著的人,六十年,哼,也早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紫衣青年笑了起來。 “我當然記得啊。畢竟,比起人間六十年的豐富生活,在河邊吹六十年的笛子、種六十年的花,需要記住的東西沒有那麽多。” 類似的對話顯然不是頭一迴進行。以往,鬼差總會迴報以一聲冷笑,可是這一次他反而沉默了。 “你有話要說。”紫衣青年眯起眼睛:“是我想聽的那種嗎?” “早些時辰,從陽間跑差的那邊傳來消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章王駕崩了。章國上下縞素,非常壯觀。”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可真是長壽。”陰風吹拂著紫衣青年的衣袂,“所以我會看見一個老頭,白發蒼蒼,五縷長須?” “恐怕看不見了。生死簿上並沒有他的名字。” 紫衣青年終於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 “但凡是真龍天子,駕崩之後就不會再入輪迴。章王會直接升仙,迴去他應該在的地方。” “天界?” 紫衣青年仰頭看漆黑的夜空。那是比人間更加遙遠的距離。 “真不甘心呐。我等了六十年,才等到這樣的結果。” 鬼差道:“你可以繼續留在這裏修煉,數百年後修成鬼仙之體,度過天劫之後也許還有再和他見麵的機會。” “聽起來真麻煩。”紫衣青年似乎不以為然:“算了吧,為了說那麽一句話,還得花上那麽多周折,不值得,真不值得。” “你都等了六十年,那又值得麽?”鬼差又問道:“這麽多年,我從沒有問過。蘇紫,你究竟想對那個人說什麽?” “其實我也忘了。” 蘇紫又笑了起來。 “六十年了,其實我也忘了很多很多的事。比如,忘記了當初自己為什麽會留下來等他。” 說完這一句話,他將骨笛插迴腰間,走向醧忘台。 “六十年沒吃東西,看他們喝湯我早就饞了。” 他朝著鬼差揮了揮手:“那些花就留給你照顧了,希望下一次我來的時候,它們開得比現在更好。” “恐怕不會有下一次了。” 鬼差也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紙幡和銅鈴。 “我是來帶你走的。生死簿中沒有留名的人,不能繼續留在陰間。” 第一百六七章 畫展上的相遇 沒有暖氣的年末,冬季的第一場鵝毛大雪不期而至。 九裏槐村附近的荒地裏一片潔白,沒有車轍腳印,甚至連動物的爪痕都找不到。厚厚的積雪從浮戲山上一路鋪卷下來,美麗、壯觀。 早晨七點三十分,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空氣依舊冷得刺骨。玄井公寓厚重的屋簷下麵掛著一米多長的冰淩,池水凍結了,韋香荼的草藥園也隻剩下殘枝敗葉。 失去了夏季的勃勃生機,在這樣寒冷而安靜的氛圍裏,人似乎也要變得慵懶起來了。 西棟三層的走廊上,一場小規模的例行維修正在進行。 撕下帶著符印的舊報紙,鏟幹淨窗框上殘留的紙屑,刷好膠水,再將嶄新的報紙貼上去。 幹得不錯,白秀麒滿意地審視著自己的“作品”——現在,他的手藝已經趕得上這座公寓真正的管理者了。不過在江成路從菜場迴來之前,還有兩間房的窗戶需要更換,必須得加快。 白秀麒唿出一口白氣,走向下一個房間。 玄井公寓實在是太老舊了,木質的門窗大多腐朽不堪。過了今年的梅雨季節,說不定連一般的小偷都防不住。萬一再鬧個百鬼夜行,就徹底完蛋了。 白秀麒一邊糊著窗,一邊在心裏盤算著,待會兒必須和江成路談談這件事,讓那個“吝嗇鬼”從他的卡裏擠出一筆錢來,更換公寓的所有門窗。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白秀麒心裏頭有了計較,接著腳步輕快,轉身就往外走。也就在這時候,他頭頂的門框上有一樣巴掌大的東西突然掉了下來。 還是當年那個不安分的胭脂盒。一邊掉下來一邊急不可耐地張開蓋子,吐出了紅紅的“舌頭”。 十幾個月之前,它曾經“入侵”過白秀麒的身體,可以說是“食髓知味”。這一次,它原本以為也不會失手…… “同樣的招數,還想來兩次?” 白秀麒連頭也不抬,伸出右手穩穩地將它接住了。 胭脂盒還想掙紮。但它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對這個男人施展任何詭計——白秀麒的靈力已經在它之上,而且還是遠遠地超過。 “外頭挺冷的,我看你還是乖乖地呆在屋子裏吧。” 從口袋裏掏出一卷紅線。白秀麒重新將胭脂盒仔細包裹起來,放迴到妥當的位置上,這才走出門去。 前幾個月天氣還算溫暖的時候,白秀麒曾經逼著江成路做過一次徹底的打掃。所以現在。走廊上那些陳年舊貨和垃圾都已經被運走,看上去幹淨敞亮。 也正因為沒有了障礙物的遮擋。大老遠地,白秀麒就看見公寓正門的方向有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