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不信,應該說白秀麒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窮盡他二十七年的人生,從未遇到過真正被稱為鬼怪的存在。    但是從心裏深處,他倒是希望傳說和怪談都是真實的,那麽這個過分現實的世界至少能夠變得浪漫一些。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迴答的時候,江成路又開口了。    “這些東西原來的主人都深信鬼怪之說。在遭遇了種種離奇的不幸事件之後,他們將矛頭指向了這些器物,認為它們成了精怪或者被惡靈附體,然後將它們封存在了這裏。”    怨天尤人,這是最簡單粗暴、治標不治本的解決方式。    “看夠了吧?剩下的幾層也跟這裏差不多。如果你有意留下,那就在一二層裏麵挑選個地方。”    說到這裏,江成路的胃咕咕地叫了起來,他拍了拍肚子首先走了出去。    人家都餓到這個份兒上了,白秀麒也不好意思再鬧幺蛾子。    可是當他往迴走到門口時候,也不知道怎麽搞得,上頭的門框突然“撲”地掉下一個什麽東西,正好砸中了他的肩頭。    ……    江成路揉著肚子靠在走廊的欄杆上,等了大約半分鍾都不見人出來,心裏頭這才“咯噔”一下。    他快步趕迴房間裏,就看見白秀麒倚坐在一張蒙塵的扶椅上,正用手指挑著一旁的細線,眼神卻是朝他斜眺過來的,帶著一絲古怪的柔媚。    “江公子,你想我嗎?可是我好想你啊。”    白秀麒輕聲唿喚道,接著手指一勾,扯開自己的衣領。        第五章 胭脂櫻桃土豆排骨        江成路打了一個寒噤,剛想問小東家你怎麽了,就看見白秀麒眼神裏有一道青光劃過。    “公子,好久沒來看奴家了,奴家好寂寞啊……”    以女性自居的哀怨話語從男性的口中吐出,不違和顯然是不可能的。但因為白秀麒容貌昳麗,形狀優美的嘴角還噙著一絲微笑,卻又別有一番怪異風情。    而江成路似乎也被這種風情所魅惑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白秀麒。    山不就我,我就山。白秀麒舔了舔嘴唇,起身朝著江成路走去。就在彼此之間隻剩兩步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拽住江成路的衣領,接著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急切的吻如同啃噬品嚐,兩個認識才一小時的男人突然糾纏在了一起。    江成路後退一步靠在牆壁上,按住了白秀麒的肩膀想要將他推開。但是這個吻並沒有結束,白秀麒的手開始往下移動,不安分地撫摸著江成路的後背。    這一次,江成路沒有再遲疑。    他探出了左手比了一個手決,抵在白秀麒的後背上。吻得正投入的青年立刻像吸飽了血的水蛭那樣癱軟下來,所幸被江成路一把撈進了懷裏。    “夠了嗎?”    管理員擦掉了自己嘴角邊的血跡。    而白秀麒也笑著用舌頭舔著牙齒上的紅色。    “還不夠哦,奴家二十年沒有嚐過公子的寶血了,再說,這個小哥的身體裏麵,也格外地舒適呢。”    說到這裏,他作勢又要去摟江成路的脖頸,卻被堅定地拒絕了。    “迴去吧,別鬧了,我也是為你們好。”    江成路依舊微笑著,用手指沾著嘴角的血液按上白秀麒的眉心。這一次青年徹底閉上了眼睛,軟倒在他懷中。    江成路歎了一口氣,在白秀麒的脖頸上找到了一道紅色的痕跡,他順著痕跡將手探進白秀麒的懷中,很快撈出了一個烏木的老舊胭脂盒。    綁在盒身上的赭褐線已經斷裂,紅色的胭脂也漏出了一些,在白秀麒的胸口染出幾點嫣紅。    “真是添亂。”    江成路從口袋裏重新取出一根赭褐線,將胭脂盒綁好放迴房間裏,鎖上房門抱著白秀麒迴到走廊上。    必須馬上清除掉胭脂的痕跡,否則等人醒過來再解釋更加麻煩。    江成路扛起白秀麒,掉頭朝著樓下走去。迴到房間裏將人放在那唯一的床上,掀起了白秀麒的上衣,第一眼就看見了纏繞在白秀麒腰間的妙音鳥尾羽。    “喔,好看。”    他低低地讚歎了一聲,接著就想要弄清楚那究竟是貨真價實的刺青,或者隻是普通的文身貼紙。可是手指剛貼上去,就感覺到了白秀麒顫動了一下。    不好,要醒了。    江成路匆忙收迴自己的注意力,從灶台上隨便抓過一塊洗碗布開始擦拭。可是陳年的久胭脂痕跡遠比他想得更加難以清除,擦了兩下反而塗抹開,好像在白秀麒的胸前開出一朵鮮紅的花。    又好像是開了一個血窟窿。    江成路的手停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昏睡中的白秀麒,看著他略嫌蒼白的胸口那團血紅色的痕跡,忽然間有什麽場麵從他的腦海裏冒了出來。    暗紅色、淋漓的血跡,傾盆而下的暴雨,以及那個倒在雨中的、蒼白、死寂的屍體。    那明明是白秀麒的臉,卻又似乎並不是此刻躺在自己麵前的這個青年。    “……!!!”    洗碗布掉在了床上,江成路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很久沒有這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了,連心髒也跟著一起揪緊了,就好像是失去了什麽極度、極度重要的東西,有一種撕心裂肺的傷慟和憤怒……    視線在痛苦中一點點被模糊了,江成路抱著腦袋滑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以為自己也將失去意識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隻手輕輕地壓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怎麽?”    白秀麒醒了,第一眼就看見了蹲坐在地上的江成路。雖然他的頭腦中暫時還是一片空白,但本能地已經伸出手去。    而就在被白秀麒觸摸的那一瞬間,疼痛與憤懣從江成路的身體裏消失了。他愕然地抬起頭來,正對上白秀麒懵懂而關切的視線。    這一刻,兩道目光相交,深深地映入彼此的腦海中。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白秀麒終於感覺到身上的異樣。他一低頭,立刻皺起了雙眉。    “搞什麽?”    他將擱在肚子上的洗碗布拈起來,接著發現了殘留在胸口的胭脂痕跡。    “呃。”江成路撓著自己的腦袋:“該從哪裏說起呢……”    “從我怎麽躺到這張床上說起。”    白秀麒將撩起的上衣拉迴原處,從硬邦邦的單人床上坐起身來:“我隻記得我被什麽東西砸中了。”    “對,是被砸中了。被一隻古董胭脂盒,然後你就暈了。”江成路幹脆開始半真半假地解釋。    一隻胭脂盒能有多大?就算是石頭做的,那點兒高度也砸不暈人吧。    白秀麒當然不相信這套說辭,可是他沾了一點殘留的紅色痕跡仔細鑒別,又確實聞見了一種胭脂水粉的淡香氣味。況且,自己的確是在被東西砸中之後失去了意識,這麽解釋荒唐卻合理。    算了,反正自己也沒有被怎麽樣。他不喜歡刨根問底,於是搖搖腦袋表示這事算是過去了。    “險情”排除,江成路鬆了一口氣肚子又開始咕咕直叫。他走到灶台邊上,關掉小火,從碗櫥裏取出大碗開始盛湯。    掀開蓋子的瞬間,肉湯的濃香衝天而起,以白汽的姿態在狹小的空間裏起舞。白秀麒咽下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認自己也餓了。    “在這兒吃吧。”江成路招唿道:“就是沒什麽好菜,小東家不要嫌棄。”    “叫我什麽?”白秀麒啞然。    “白老先生是東家,你是小東家。”江成路還挺理直氣壯:“或者你更喜歡我叫你白先生?”    白先生這個稱唿實在太過僵硬,直接叫“秀麒”又過於親昵,其他的稱唿白秀麒暫時還想不出來……他又怕麻煩地搖了搖頭,走過去坐到桌子邊上。    “哎,隨你了。”    兩個盛滿了米飯的碗已經放在了桌子上,除了土豆子排湯之外,還有一個炒青菜。因為剛才他們出去轉了一圈的緣故,看起來已經有點涼了。    “招待不周哈。”江成路把筷子放在白秀麒麵前。    “是我打擾了。”白秀麒搖了搖頭。    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頓午餐的味道比想象當中的要美味許多。    雖然看起來隻是尋常的食材和普通的烹飪手法,但是白秀麒卻覺得自己的特別中意這種味道。    這種感覺……並不止是簡單的“好吃”,更有一種“原本就該是這個味道”的理所當然。    難道以前吃到過江成路煮的菜?    怎麽可能。    白秀麒笑自己神經過敏,又夾起一筷子青菜。目光不經意地一掃,落在了桌麵遠處,那袋子他買來的櫻桃上麵。    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紮緊的塑料袋口已經被解開了,可以看見一顆顆粉嫩的水晶櫻桃,但真正讓白秀麒感到奇怪的是,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櫻桃果肉已經被吃掉,隻剩下與梗相連的果核。    再仔細看,有幾個櫻桃梗甚至還打著結。    難道是江成路幹的?    不會,那家夥自稱把他給背下樓之後,就一直在忙著想要擦掉那些胭脂的痕跡,又怎麽會有空坐到桌子邊上磕櫻桃玩兒。    那難不成是賣櫻桃的老太太使了障眼法?    這又是何苦?    越想越亂,白秀麒幹脆伸手過去拉下塑料袋,指著那打了結的櫻桃梗嘖了一聲:“你吃的?舌功不錯。”    江成路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接著才尷尬地點了點頭:“呃,嗬嗬……我打小就喜歡吃櫻桃,無聊就練出來了。”    騙子,白秀麒在心裏冷笑。    江成路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說明他正在撒謊。    但如果不是他,櫻桃又是被誰吃掉的?    老鼠?會把櫻桃梗打結?就算真的會,江成路也沒有必要為老鼠打掩護。    好煩,又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白秀麒有些煩躁起來,他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個到處是謎團的房間裏。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向來討厭麻煩、不愛刨根問題的自己,卻對於這些謎團產生了好奇。    “吃飽了。”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來,不顧江成路的客套執意要清洗自己的碗。洗碗池就在身旁不到一米的地方,可是擰開水龍頭他才記起來,這個家中唯一的洗碗布被自己落在了床鋪上。    於是他重新走向床邊,撿起那塊潮濕的抹布,毫不意外地看見床單上已經滲出了一攤水印。    而那床藍色方格的床單,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沒有清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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