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撈上來的是實心人偶,郭路拆的卻是一個內裏放著骰子的空心人偶。顯然不是同一個。郭路還提著的半顆心也落了迴去,他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還好……要不然破壞了文物,把我壓在這兒也根本賠不起啊。”“盧館長,在遊戲開始之前,博物館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霍一舟問。盧敬止想了想說:“奇怪的事情嘛……就是來黃河文化展區的人一下子變多了,很多人進了博物館之後就直奔這個展區,但什麽也不做,就是繞著整個廳四處轉悠。那時我還以為是什麽電視節目突然作了黃河文化的科普推廣呢。”現在想來,顯然不是電視節目的推廣,應該就是這上帝骰子作祟。如今,作妖的上帝骰子被郭路帶走了,墨城的副本結束了,人們的生活也將同外界其他城市接軌。不同的是,墨城市民們的異能隨著副本的關閉被迴收,他們想要在這兇險的末世積累骰子,比其他城市的居民們難度更大了。六人從博物館裏出來,護送小學生韓再曉迴家。再次走在墨城的大街上,幾人的感覺又不一樣了。街道上行走的人多了,每個人眼神中或是悔恨或是困惑,都多了情感的色彩,不再是隻看得到點數pk的“機器”。有幾個人站在路旁合力把被風刮倒的廣告牌扶正,還有人攙扶著一瘸一拐的朋友緩緩走向遠處。韓再曉緩緩地走在迴家路上,蔡音音走在她身邊,低聲對她道:“曉曉,迴去之後你打算做什麽?”韓再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她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這座城市的居民曾被遊戲奪走了一切,盡管遊戲此刻由hard模式轉變為了normal模式,但遊戲本身帶給人們的創傷卻隻能由時間去慢慢抹平了。接下來幾天,六人暫時在墨城住了下來——霍一舟和鄺同悲忙著對那疊稿紙上的內容進行演算,眾人打算等下一個地點被推算出來後再上路。幸而省博後麵有幾棟高校分配的家屬樓,家屬樓裏有幾間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此刻就被六人征用暫住了下來。經過這幾天的演算,霍一舟明顯發現鄺同悲的速度要比自己更快。甚至某次他才列完長長的一串式子,路過的鄺同悲輕輕瞟了一眼就篤定地給出了結果,並在隨後的驗算中被證實。“鄺老師……您現在這也太強了吧?”看到鄺同悲的計算速度,楊濤驚得嘴都合不上。鄺同悲扶了扶滑落下一些的眼睛,輕咳了一聲,對於學生的吹捧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咳……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最近幾天腦子轉得特別快。”並且一天比一天快。進化速度在加快。霍一舟腦海中閃過了這麽一個念頭。六人裏,隻有鄺同悲在智力方麵體現出了驚人的進化速度,與之相對應的還有寧鴞,霍一舟發現寧鴞的體力比起兩人初重逢時又增長了不少。究竟是什麽原因才造成了兩人在體力和智力方麵的變化呢?霍一舟想到了兩人都擁有上帝骰子這一層上,但他自己也有一顆,並沒有在任何方麵體現出驚人的進化速度——即就算正在進化,速度也是緩慢的。暫時想不通的東西,霍一舟隻好暫時放在了一旁,繼續和鄺同悲研究起了手裏的稿紙。在兩人對稿紙內容進行演算的時候,其他幾人也沒有閑著。省博物館被砸得一片狼藉,四人一合計,便幫著盧館長對博物館進行了打掃和整理。有幾個原本在省博物館工作的員工也迴來了,十多個人忙裏忙外把博物館整理了一遍。寧鴞、郭路和楊濤搬來了幾塊新玻璃,把被砸得稀爛的展示櫃修補好,整個博物館煥然一新。盧館長對於過路年輕人的仗義很是感激,他聽聞鄺同悲和霍一舟正在解數學難題,還特地翻找出了幾本和數學相關的古籍複刻本給兩人送來,希望能夠幫到他們。盧館長來的時候,霍一舟剛剛從午睡中醒來,正坐在沙發上盯著一張紙發呆。——這一次的夢中,他又一次聽到了女人在耳邊哼唱著古老的歌謠。霍一舟在夢中默念著讓自己靜下心來,仔細地聆聽,試圖捕捉歌詞的隻言片語。女聲唱著:“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聲音似在霍一舟耳畔呢喃低語,幾乎要讓他在夢中再度沉沉睡去。經過了不知多少時間,他忽然聽到了撞鍾的喧響,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整個空間裏迴蕩:“醒來!”他倏然睜開眼,看到了斑駁的天花板。已是第三次在夢中聽到歌聲了,霍一舟熟練地走到桌子邊,提筆在白紙上默寫下聆聽到的歌詞的內容——自從發現了夢境裏的歌都來自於《九歌》之後,霍一舟特地惡補了《九歌》相關的內容。這一次的歌詞同樣來自於《九歌》,是《九歌》中《河伯》一篇。想到和郭路相遇的“神”自稱為河伯,霍一舟又想起了和自己相遇的司命。他們究竟在這場遊戲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呢?第56章 演算子交手兮東行, 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 魚鄰鄰兮媵予。用白話文解釋大意是“與你攜手東行, 送你這位美人到河南岸,滔滔河水迎接我們的到來, 就連魚兒也排著隊來作伴。”霍一舟讀著這段話,猜不出夢境到底要告知自己什麽內容。盧敬止進門之後看到的便是霍一舟發呆的模樣, 他見年輕人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輕輕地放下東西, 希望能在不打斷他思路的情況下離開。“盧館長,”霍一舟聽到響動,從沙發上起來,迎了上去,“您來了。”盧敬止笑笑, 指著放在桌上的那幾本古籍複刻本說道:“我給你們帶來了幾本算術方麵的古籍,希望能夠派的上用場。”“謝謝您。”霍一舟禮貌地道謝道。盧敬止擺擺手:“比起你們為墨城做的貢獻, 我做的這些不算什麽。”霍一舟把複刻本疊到稿紙上, 順手把攥在手中的那張紙也一並放了上去, 忽然想到身邊這位可是研究古代文化的專家。他連忙又把紙拿了起來遞給了盧敬止:“盧館長,您對《九歌》有研究嗎?”盧敬止接過霍一舟遞來的紙, 戴上老花鏡仔仔細細地閱讀著紙上的內容,看完之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研究談不上……但我確實很喜歡這些。”“河伯在上古神話中就是黃河的水神, 所以和咱們墨城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盧敬止介紹道,“之前從黃河裏出土的那個陶瓷人偶就有人提出來, 認為是古代人對河伯的一種想象塑造。”郭路在幻境中看到的河伯的確是陶瓷人偶的形象,這一點倒是和那個不知名專家的觀點契合上了。霍一舟又在紙上刷刷地寫下了湘君和大司命,接著提問道:“這兩位呢?”盧敬止說:“大司命是壽命之神,湘君是湘水之神,也是上古神話中的神仙。”這個霍一舟在來路上已經了解過了,他想了想,問道:“這三位神仙還有什麽別的象征意義嗎?”被霍一舟這麽一問,盧敬止幹脆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沉吟道:“大司命和少司命都是掌管壽命的神,但大司命主宰死亡,所以他象征著死亡……湘水和黃河都是水,水乃生命之源,所以還是同生命有關?”一顆骰子代表著終結,其他兩顆骰子都代表著開始麽?霍一舟在白紙上畫了兩個端點,思考生命的開始意味著什麽。說到這裏,盧敬止的話匣子被打開了,他滔滔不絕地往下說:“生命起源自古至今都是人類研究追尋的一大問題,古代樸素的哲學思想就是在這麽一問一答中產生的。我認為,這裏的‘生命’可以更限定在‘人類生命’的範疇之內。”經盧敬止這麽一點撥,霍一舟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好像有了火花碰撞的聲音,一下子茅塞頓開:為什麽司命會把金骰子稱為上帝骰子,傳說神話中上帝賦予了人類生命,那麽骰子給與人類生命附加的其他饋贈——智慧、體力……還有其他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