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夏文正的金伽羅如願娶到了成德長公主, 洞房花燭夜, 他掀開蓋頭,曾經隔著雲端的美人下凡來了, 到了他懷裏。


    他喜不自禁, 心頭滾燙,手指發抖。他的新娘子有一雙如星璀璨的眸子,她用星子一樣的眸子靜靜注視他,隻是這種專注的眼神,就足夠讓他的唿吸變得急促, 他激動得像個沒開過葷的毛頭小子,甚至忘了從夏文正腦子裏轉移過來的合巹禮, 著急的想去親他的新娘。


    成德掩唇輕笑,執起酒杯遞給他。隻淺淺一口, 他就醉了, 醉的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喜娘唱過祝福帶著人出去,洞房裏隻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他的新娘子看起來比初見時還美, 少了貴氣,多了羞澀, 唯有眉眼間的驕傲依舊不改鋒銳。金伽羅被她的氣度迷得移不開眼, 在成德投向他的眼波裏,長醉不醒。


    一個激動而忐忑, 一個嬌羞卻自持。


    即使換了夏文正的臉, 即使淬骨成了夏文正的身形, 即使腦子裏裝滿了夏文正的記憶,金伽羅不得不承認,國師大人的移魂大法也許該換個名字。


    他可以學大夏朝那套文人迂腐,武將愚昧,但他是百濟的三王子,他的魂魄裏潛伏著屬於百濟的占有欲與掠奪欲,藏匿著屬於王族的傲慢與殘忍,畫皮掩映,削骨揉筋,記憶倒灌,而他的魂沒有變。


    他內心裏,終究還是金伽羅,不是夏文正。


    他太激動了,究竟是哪裏出了紕漏,他已不得而知,但是洞房一夜,成德長公主在他們最激動的巔峰,仍然保持了她迷人而又可恨的清醒與鋒銳。


    她不肯屈從,不肯雌伏,不肯做出尋常女子那樣柔婉嫵媚的情態。銅胎掐絲琺琅香爐裏燃著曖昧的紫述沉水香,絲縷輕煙散入洞房,無孔不入,輕而暖,慢而緩,她在薄霧濃雲中笑得迷離,又桀驁。


    夜幕濃厚,她的鳳冠掉了,霞帔散了,她被他困在床榻深處征伐,那樣的歡愉,是他這輩子也忘不掉的痛快淋漓,他望著她星子般閃耀的眼睛,因為他的動作,星河被水汽浸潤,珍珠貝齒磕在柔嫩的櫻唇,一絲鮮紅在她唇角散開,又被他吻去。


    他曾指天地為誓,他實現了自己的誓言。他娶了她,按照大夏慣例,從此,她的名字前麵要冠上他的姓氏,她是他的奉國侯夫人。他得到她,以另一個男人名義。


    但他又似乎沒有得到她。


    新婚夜,無論他使出什麽樣的手段,她都不肯完全放任自己沉溺,不肯發出聲音,不肯說他渴望聽到的那些話,她始終保留著一線清醒。這一線清醒,隨著他們歡愉的進程不斷擴散,直至他們體力耗盡,她累得說不出話,星眸裏的霧氣徹底散了,一雙眼黑漆漆,明亮亮,用他看不懂的冷靜疏離注視著他。


    她沒有帶他去公主府,她留在了奉國侯府。她拋棄了公主的身份,選擇以他夫人的身份去過以後的生活。他曾為此自得,但他又恍然覺得,她拋棄的隻是一個虛無的名頭,屬於大夏嫡公主的驕傲蟄伏在她的眼角眉梢,舉手投足,時刻等待著一個大舉入侵的機會。


    他癡迷於成德的驕傲和美麗,想將她據為己有,但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他想要讓她臣服於他,依賴著他,像是普通的百濟女人那樣視她們的丈夫如君如神。他想讓她放棄她的驕傲,仰望著他,崇拜著他,用軟軟的語調向他邀寵求歡。


    他明明已經成為她最愛的男人了,不是嗎?他也應該順理成章的成為她的一切。但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他所期盼的這些,成德一律不肯。


    她以一雙冷眼注視著他,如同看一個滑稽的跳梁小醜。夫妻倆不可避免的越走越遠,他暴躁的想要從□□中獲得成就感,手段越來越激烈,言辭也越來越放肆,成德眼中最後的羞意亦隨之消失無蹤,換上了冷冽的嘲諷。


    揭開情愛的麵紗之後,一些模糊的念頭變得清晰,一些細碎的破綻變得明顯,要發現夏文正的不對勁,以成德長公主的聰慧,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他以兒子的身份騙過老夫人,以丈夫的身份騙過白氏,但他無法騙過成德。金伽羅此生最引以為傲的身份不是誰的兒子或誰的丈夫,而是他是百濟國的王子。在成德麵前的這個人,他有著夏文正的容貌,夏文正的聲音,夏文正的記憶,唯獨缺少了夏文正對大夏朝的忠義。


    她不知道他是誰,她隻知道他絕不是夏文正。她也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所以她選擇繼續觀察,判斷,如果他對大夏有威脅,她會毫不猶豫為皇兄除去。


    可是……一個小嬰兒悄然而至,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許是人性有常,夏淺枝從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開始,就是個格外安靜的孩子。懷胎兩個半月時,成德長公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體的異狀。


    有很多女人並不會全心全意愛她們的丈夫,卻極少有女人不會全心全意去愛她們的孩子。尊貴如長公主亦是如此。她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團迷霧中,連父親的真實身份都弄不明白,因此不得已加快了調查的進程。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直昏迷的小妾白氏醒來,聽聞府內變故後,立刻將矛頭對準了成德長公主。


    什麽先夫人,什麽嫡長子,那都是屬於夏文正的,和他金伽羅半分關係也沒有。但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為了阻止成德的調查,金伽羅不得不在暗中配合幫助白氏,修補好她那個粗略不堪的陷害中的每一處漏洞。


    他的想法很簡單,隻要讓成德與皇帝離心,讓她失去尊貴的身份,驕傲的本錢,讓她徹底困在侯府裏,未來,他自然有大把時間慢慢征服她。


    皇帝暗示自己的妹妹:隻要交出先皇留給她那支女子親兵的調動權,他自然會保她周全。


    成德摸著略顯隆起的小腹在心裏苦笑。那支女子親兵是他們兄妹間唯一的隔閡,皇兄登基後難免想的多了,她自己卻從來沒有在意過。若是這孩子到來之前,皇兄的要求,自己一定立刻答應。


    交出兵權,告發夏文正,皇兄會還她清白,讓她做迴尊貴的長公主。大夏對女子的約束比百濟寬鬆的多,她想再嫁,想招駙馬,都是易事。可是這樣一來,她的孩子就注定保不住了。


    要還自己清白,勢必要重罰假冒的夏文正。這種情況下,皇兄不可能給假的夏文正留下一條血脈作為日後隱患。即使隻為自己以後的生活考慮,皇嫂大概寧願冒著被自己怨恨的風險,也會在一旁推波助瀾,阻止自己留下這個孩子。


    但那也是她的孩子!不管這孩子的父親是誰,現在這孩子屬於她。前後都是絕路,為了沒出世的孩子,成德長公主選擇了中間最難走,最危險,也是唯一有一線生機的那條路。


    麵對質疑,她選擇了沉默。


    流言蜚語如潮水一樣蜂擁而至將她淹沒,她不反駁;皇兄的提防與戒備讓她冷徹骨髓,她不辯解。在懷孕最辛苦的那幾個月,她幾乎徹夜不眠不休,動用自己手中能用到的每一個人,每一點力量,去追查假夏文正真正的來曆。


    她很幸運,她在孕中第八個月的時候查到了百濟。她也很不幸,孩子的父親找到了,可是他的身份,是她的皇兄,大夏的皇帝絕對不可能容忍的,敵國奸細。


    幾個月的沉默,蛇蠍婦人的名頭已經烙在了她的身上。成德思慮良久,最終做了一個十足瘋狂的決定。


    她打扮起來,第一次主動去找金伽羅。他又驚又喜,留她用飯。


    席間,她做小兒女懷念舊情的情狀,低聲訴說著對夏文正的情意,又暗示自己曾經膽大尾隨夏文正去戰場,趁他昏迷時與他有過一度春宵。她不知道金伽羅如何清楚夏文正所有的記憶,但根據她得到的消息,在夏文正被秘密帶去百濟之前,曾因受傷昏迷三日。昏迷之中必然沒有記憶,那麽她來幫他創造一段。


    趁著金伽羅失神沉思,她將可以讓人永久絕育的毒|藥下在他的飯菜裏,又嬌羞的笑。闡明自己不願被人指指點點,因此才故意用了使孕期延期的藥物,她肚子裏的孩子,其實在他們成親前三個月就懷上了。


    為了自己的女兒,她不會拆穿金伽羅的身份;為了大夏基業,她也絕不容許金伽羅在大夏紮下根去,散開枝葉。


    要使金伽羅遠離大夏的權力中心,無非是兩個辦法。她活著,自然時時刻刻可以看牢他,防住他;她若死了,便要讓皇兄把自己的死歸咎於金伽羅,厭棄他,疏遠他,到那時候,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來到人世,日後金伽羅的惡行敗露,那已經出生長大的孩子作為她唯一的血脈,皇兄大概還可以看在她的麵子上,給這孩子一條生路。


    若金伽羅僥幸一直瞞著身份,那也無所謂。她留下的另一隻籌碼,足夠人保護她的女兒與金伽羅分庭抗禮,不被他委屈虐待。


    金伽羅想透了她話裏的意思之後,勃然大怒,掀翻了桌子。成德無所謂的笑笑,施施然離去。她已踏入解不開的死局,但她的孩子還有希望,她要為這個孩子搏一條出路。


    歡喜或厭恨,期待或失望,分娩的日子悄然而至。長公主望著初生嬰兒與自己相似的眉眼,擔憂又釋然,留戀又解脫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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