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隻見火勢竄天,張青嵐以自己的舌尖血為引,瞬間點燃了那張龍血寫就的符咒。  虛空之中,半枚符咒無風自動,殘破邊緣像是被無形的力量不斷撕扯著,發出劈啪的脆響。一團橘紅火焰包裹在紙張之外,熊熊燃燒。  午時已到,陽氣最盛,輔以真龍之血,輕易便燃爆符咒之中封印著的三昧真火。  以半枚符咒為中心,萬千道烈焰如同利箭在片刻之間爆裂!向四麵八方噴射而出,交織纏繞成為天然屏障,直奔花妖麵門而去。  三昧真火屬天火,千百條翠綠花枝在觸碰到焰火的一瞬間紛紛變得焦黑,枯萎衰敗。  一擊不中,反而被蠶食掉大量妖力,姚乙棠隻覺心口一痛,強行收迴花枝,周身氣勢轉瞬間便消弭大半。  摁住心頭穴位,強行禁錮住正欲逸散的妖力,女人麵如土色。  火勢蔓延的速度極快,僅僅是短兵相接的片刻,隨著烈火焚燒,幾人周圍的場景已然在熱浪之中變得扭曲而模糊。  兇猛火焰朝著四周蔓延,焚燒所能接觸到的一切,不斷吞噬蠶食著用以構建幻陣的靈力。  熊熊火海,火焰以不可遏製之勢急速**,焰浪激蕩,轉瞬間,一個巨大的烈火漩渦便猝然出現在了幾人周圍。  火勢把姚乙棠壓製得厲害,火舌化作鎖鏈,將女人困於其中。  烈火之下,姚乙棠身形逐漸扭曲,下半身化作樹根原形,口中發出淒慘痛唿。  張青嵐漠然,單手執劍,左手食中二指並攏抹過劍刃。鐵器鋒利,當即劃破指腹,鮮血從傷口處湧出。  長劍飲血,發出道道嗡鳴。  張青嵐陡然睜眼,提劍向前,三兩步朝著姚乙棠奔去。  就在劍尖即將刺向胸口的一刹那!  姚乙棠死死盯著那銳利劍刃,喉間發出一聲長嘯。  作為幻陣壓陣的陣眼,隻見她原本已經趨近於幹涸的妖力忽然暴漲——幻陣構建的場景被烈火擊破,索性將靈氣全數拆解迴收,倒灌入海棠花妖體內,強行將她的修為提升一個境界。  一跟巨碩穹木瞬息之間從腳底竄天而起!將三人齊齊送上百米高空!  鋪天蓋地的重壓兇猛反撲,如巨浪長風一般席卷而來,竟是將青年整個人從半空中重重拍下,一柄長劍差點脫手。  姚乙棠因此得以脫身,不管那單膝跪地的青年,踩著腳底下的棕黑樹枝,足尖幾下施力、朝著被幻陣之力禁錮在原地的敖戰撲去:  “去死吧!”  張青嵐瞳孔緊縮,抵抗著大陣的層層威壓,振袖抖出三根金針齊齊刺進心脈。  身上的重壓陡然一鬆!  青年終於得以起身,在花妖同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抬起手中的長劍,試圖阻攔花妖朝著敖戰奔襲而去。  卻不料那狡猾妖物猛然迴頭,趁著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時立掌反打。  張青嵐猝不及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人將木人之中的一團靈氣震開沒入自己的心口。  隨著靈氣被姚乙棠震入胸膛,張青嵐隻覺周身溫度驟降,一股寒冰之氣以心髒為源,沿著血脈迅速蔓延至四肢。  不消片刻,青年整個人便如墜冰窟,站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同一時間,隻聽虛空之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下一秒,便看見雙目赤紅的龍王單手化為龍爪,身形如電,銳利尖爪徑直穿透了花妖胸膛,將人一把摜倒!  死死釘於穹木之上。  ……  場麵瞬間歸於死寂。  耳邊傳來的是火舌舔舐樹幹而發出的幹裂聲,戾風刮過,恍如哮吟。  姚乙棠躺倒在地,唇角染血,垂眸看著貫穿自己胸口的龍爪,嘴角卻是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她說:“敖戰,這一迴,你會怎麽選?”  站在幾步開外的青年聞言臉色一白,緩緩低頭望向自己胸口處,入目之處則是一團單薄的瑩藍靈力跳躍得歡騰。  張青嵐用力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指尖撚著衣角,不住摩挲——破陣須得將陣靈陣眼同時擊潰,這是敖戰一個時辰以前親口同自己說的方法。  張青嵐不認命,嚐試著運轉丹田處所剩無幾的靈力,妄圖將陣靈從自己身體中逼迫出來,換得的卻是陣陣劇痛,喉間腥甜發癢,噴出一口鮮血。  花妖見狀大笑出聲,仿佛在嘲笑青年的天真一般:“放棄吧,陣靈喜生靈骨肉,隻要被它沾上,沒有甩脫的道理。”  “喂,敖戰,”海棠花妖笑得肆意又刺耳:“如今陣靈就站在你的麵前。”  “既然你知曉破陣之法,怎麽還不動手?”  姚乙棠雙眸渙散,聲音沙啞,好像能拉得青年一同去死是件怎樣的喜事一般:“莫非舍不得你這個小情人的一身好皮囊?”  尾音落下,無人應答。  敖戰冷眼看著被自己死死釘在穹木之上的姚乙棠,麵色冰冷。  陣眼重傷,幻陣對於他的壓製當即減少了八成,身體內頓時靈力充沛,力量飽滿。耳邊一聲聲暗示般的呢喃低語也變成了蚊蠅的翁叫。  男人隨手掰下旁邊的一根花枝,用三昧真火燒得堅硬焦糊,隨即將自己的龍爪從花妖心口處抽出來,轉瞬便反手大力將漆黑枝條沿著同一個傷口插迴去。  滿意地聽到花妖的痛唿,方才站起身,和張青嵐對視。  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青年明顯尚未迴神。整個人怔愣在原地不動,蒼白唇角被自己的鮮血染紅。  渾身上下狼狽不堪,舊傷未愈,新傷又添。  那粗糙外袍早就已經變得破破爛爛,鬆散地掛在身上,更顯得張青嵐瘦削單薄。後腦的發帶不知何時被削落,滿頭青絲紛紛揚揚地灑下來,一縷黑發被血汙粘連在臉側,將掉未掉的模樣。  敖戰見狀,眼神微動。  嘴角隨即勾起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反倒是自己站在原地,朝著張青嵐沉聲吩咐:  “過來。”  聽到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青年手腕當即一鬆。長劍墜地,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四周的火光令濃密睫羽在眼瞼處鋪下幾絲陰影。  得了龍王的命令,青年微微垂眸,忍著恍若在筋脈之中遊走的寒氣,一步一頓、慢吞吞地走到男人麵前。  反倒是這個時候,張青嵐變迴了一貫淡然而冷靜的模樣,輕聲喊了一句“敖戰”。  卻不料就在連腳步都還沒站穩的一瞬間,敖戰出手如電,竟是單手掐住了青年纖細脖頸,將人直接拎起、脫離地麵。  從脖頸處忽然傳來的巨大力道攫取了所有的空氣,張青嵐整個人當即漲紅雙頰,狹長鳳目圓睜,望著頭頂的一片空茫。  劇痛隨著敖戰愈發用力的指節襲來,張青嵐喉間不自覺地發出“嗬嗬”氣聲。  胸口處的一團靈氣仿佛是感受到了威脅一般,在青年體內開始瘋狂竄動,帶來的陣陣冰涼寒氣更是雪上加霜。  敖戰感受著指腹處傳來的細膩觸感,半闔著眸子,十分隨意地瞥了地麵上的花妖一眼。  “一個玩物臠寵罷了,”敖戰漫不經心:“有何不舍得?”、  “你!”姚乙棠被眼前的場景所刺激,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咬牙切齒:“男人……果然都是些薄情寡幸的東西!”  敖戰不以為然,催動一旁的焰火,將姚乙棠層層束縛。  青年此時已然進氣少出氣多,困在敖戰的掌心之中,卻出奇地沒有掙紮。經過最初的怔然之後,卻隻是大口盡力喘息著,冰涼指尖輕輕搭在男人的指骨上,眼尾溢出幾顆晶瑩淚珠。  冷嗤一聲,敖戰在把人直接掐死的前一刻猛然鬆手,將青年甩脫在身前。  輕鬆拎起地麵上的長劍,敖戰兩步走到張青嵐麵前,緊握劍柄,劍刃指向青年的胸膛處那團靈氣。  張青嵐被長久的窒息刺激得雙眼前一片朦朧濕潤,敖戰此時的表情也因此變得模糊,叫人看不真切。  胸腔之中一團緊縮之感襲來,青年抿著薄唇,額前零散的碎發垂下,遮掩住了底下失神的瞳仁。表現出來的是一貫溫順馴服的模樣。  待到他再抬頭時,麵色已然歸於平靜。  低頭看了一眼那即將沒入胸口的銳利劍刃,張青嵐收斂了眼底的暗潮洶湧,朝著敖戰點點頭,嗓音嘶啞,說話的聲音很輕:“我明白了。”  不好的預感當即襲上敖戰心頭。  話音未落,隻見青年細瘦手臂抬起,趁著男人毫無防備,竟是大力打開了橫亙在前胸的一柄長劍,迅速反身爬起,勉強站直了身子。  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張青嵐邁開步子,踉蹌幾步衝向巨木邊緣。  敖戰一雙翠碧豎瞳頓時緊縮。  穹木生有百米,懸於半空,青年身形單薄瘦削,腳步不停。  一朝踏空,竟是朝著底下翻湧火海縱身一躍!  踏空的一刹那,張青嵐迴頭,麵色平靜,漆黑瞳仁之中波瀾不驚。望著敖戰若冰霜覆蓋般的一張臉,卻是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緊接著便如同一隻斷翅的鶴。  向著火海的漩渦中心筆直墜落。第四十一章   青年急速墜落時候發出的破空之聲仿佛一柄雪白利刃,徹底劃破了男人麵上覆著的冷靜假象。  原本被花枝死死釘在穹木上的姚乙棠隻覺胸口一輕,眼前隨即爆發出一片刺目的燦爛金光。  耳邊傳來的是掠過蒼穹的一聲長嘯龍吟,激蕩於整個幻陣之中,震耳欲聾,尾音凝結久久不散。  待到金光散盡,隻見火海巨木之間竟是硬生生地憑空現出一條巨碩青龍!  屬於大妖的磅礴威壓登時如小山一般大力砸下,逼得姚乙棠臉色慘白,又吐出一口心頭血。  蒼龍四周淡白色的雲霧輕煙繚繞,海水的潮濕汽夾雜其間,裹挾著道道如刀般的銳利勁風,在漆黑遒勁的樹幹下劈砍出無數狹長的刻骨傷痕來。  一切不過是轉瞬。  隻見敖戰化作原形,蒼青巨龍大力衝撞開屏障一般糾纏的枝條樹葉,朝著張青嵐縱身一躍的方向疾速俯衝。  龍身本就碩大修長,此刻卻因為敖戰的動作生生變為一道蒼翠殘影,鶴唳一般的嗡鳴聲響徹火海漩渦。  整條青龍不顧一切地俯衝而下,不過幾息的功夫,巨龍已然出現在了烈焰的正上方。  青影佇立,巨龍雙目赤紅,視線盯著半空中那道孱弱身影死死不放,遍布周身的銳利鱗片在三昧真火的炙烤下散發著森冷光澤。瑩潤的乳白光暈青龍周身不斷散發出來,逐漸匯聚成一個圓潤結界。  幾乎是張青嵐即將墮入火海的一瞬!終於成型的晶球狀結界急速向前,同青年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的瘦弱身體兩廂觸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溫和姿態將人全然包裹於其中。  至此,青年的墜落徹底歸於凝滯。  瑩潤結界裏,張青嵐雙眸緊閉,平躺於虛空之中,右手無力的垂下至身側,已然陷入昏迷。  青年臉色已然極為灰敗,若不是胸膛仍舊在緩慢起伏,幾乎就要叫人生出什麽毋須有的恐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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