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侍女上前,將敖戰身上那件粗糙簡陋的黑色布衣脫下,換成了龍王平日裏最愛的千年冰蠶絲織成的單衣。  服侍完敖戰洗漱更衣之後,侍女紛紛退出房間,隻留下張青嵐一人,安靜地站在堂屋中央。  敖戰大馬金刀地靠坐在白玉躺椅之上,手裏握著一壺陳酒,雙眉緊皺,三兩下便將半壺酒水喝下肚。  空氣之中頓時彌漫開一股濃鬱的酒香。  張青嵐側目,盯著帷幔上垂下來的流蘇不眨眼,表情冷淡,臉頰上卻可疑地鼓出來一個小圓包,若是這時候上前嗅聞,指不定還能聞到牛乳糖的味道。  敖戰見狀,眉宇之間縈繞的黑氣更盛,捏著酒壺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啞著嗓子道:“張青嵐,你給我過來。”  大名被點,青年本來就微微垂下來的腦袋埋得更低,手心裏將那糖紙攢成了個小球,悄悄扔到了角落裏。  三兩步走到敖戰腳邊,不用龍王發話,張青嵐便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低聲喊:“老爺。”  敖戰聞言冷笑一聲,垂眸看他。  青年身上穿著的衣服早就換過了,不比從前的髒亂,一身素色布衣妥帖地將人單薄瘦削的身子包裹起來,甚至還有一點皂角清香的殘餘。跪的直挺的身材單薄頎長,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著,收斂了眼眸之中的所有情緒。  唯一不變的是那要束未束的一頭長發,散亂地披散在肩頸,敖戰倒是不討厭,因為這樣在床上才格外有一番風情。  “跟老爺說說,我們的天師大人昨晚去了哪裏瀟灑,嗯?”敖戰說話時的吐息冰涼,像一條蛇,纏繞在人耳邊,嘶嘶地吐著信子。  眼前一閃而過那個女人,還有莫名閃爍起了第四枚符文的水晶,張青嵐抿了抿唇,搖搖頭,並未多言。  事實上,那塊水晶也算是一個法器,名字叫做“試情石”,傳說是更久遠之前,出自哪家天師大能之手,鍛造出來專門用於測試七情的存在。  水晶石上的花紋是某種咒術的具現,用了秘法雕刻其上,千萬年不會磨損。每一塊分離的咒文,不僅在位置上對應天上的北鬥七星,還分別對應人的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感情。  這兩年來,張青嵐隻要找到機會,都會拿這塊試情石來檢驗敖戰的狀況,可是每每水晶石檢測出來的結果,都隻有代表怒、恐、驚三種情緒的圖案是亮的。  直到昨天晚上,那個女人出現之時,久久未動的第四塊符文才開始閃爍,似亮非亮,極其不穩定。  “沒……”張青嵐眼神遊離,聽到敖戰明顯是嘲諷的話語也生不出什麽辯駁之心,隻是訥訥地眨眼,輕聲迴答:“沒去哪。”  他是故意的。  昨夜,他其實一直躲在礁石後麵,刻意等待那女人與昏迷於海邊的敖戰相遇,又親眼看著女人的家丁仆從把敖戰抬上馬車,一路平安送迴城鎮之內,這才放心地迴了龍王府。  親手送了龍王大人一片溫柔鄉,這溫柔鄉還是個極有可能能夠幫助他解脫困境的契機……張青嵐心想,這難道還不夠嗎。  隻可惜敖戰半點不領情,冷眼看了張青嵐片刻,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發作,緊接著便一把拽起青年的手腕,將人拉上了躺椅。  兩人位置瞬間對調,張青嵐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死死壓在身下,臉頰旁緊貼著冰涼的酒壺。  敖戰撐在青年身上,俯身看他,眼神陰鷙兇狠,抬手便將那酒壺硬生生地塞到了青年唇邊,手腕翻轉,竟是將那剩下的大半壺酒水全數灌進了對方嘴裏。  張青嵐猝不及防,來不及吞咽的酒水從嘴角流出來,沿著白皙的頸子晶瑩的酒液滑下去,在衣領處浸漬出一塊深色水印。  毫無防備地被辛辣的酒水嗆咳出聲 ,唇舌間滿溢著透明的酒液,青年頓時紅了眼眶,眼尾處控製不住地溢出點點晶瑩的水光。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張青嵐才熬過那陣衝勁。  粗喘著同敖戰一雙冰封的眸子對視,青年胸膛起伏著,臉頰之上緋紅更盛。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柔軟溫暖的一雙手才伸出來,輕輕握住了敖戰端著的酒杯。  張青嵐垂眸,偏過頭,伸出鮮紅的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舐著那壺壁上的酒漬。  期間那柔軟濕滑的舌尖不免觸碰到龍王大人仍緊握著酒壺的一雙手。  敖戰臉色晦暗不明,冷聲罵他:“真騷。”  張青嵐聞言渾身一滯,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已然沒了更多的情緒,隻是平和了聲線,闔上眼眸:“老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龍王嗤笑一聲,鬆開了對青年的桎梏,轉而將人背對著自己整個抱進懷裏,靠著椅背,一口咬下對方白皙光華的脖頸,重重地咬。  張青嵐背對著龍王,沒有半點反抗地垂著手,任人施為——敖戰自然也就看不見青年此時凝視著虛空一點,略帶猶疑和空茫的表情。  ……倘若真要考究,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那時候的張青嵐靠著一張厚臉皮,也不知撞了什麽大運,竟然真的住進了王府。  起初他的住處是王管家給安排的,專門點了間府裏最為偏僻破舊的院落,離龍王平日的起居室八百裏那樣遠。  他是個凡人,同這一宅子的靈怪格格不入,就連丫鬟都會避著他走,更別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敖戰。  可以說半年時間裏,青年在府中都是被人刻意無視的存在。  府裏的管家對於張青嵐從來不上心,白日這人總是消失,也不知道去做些什麽,到了晚上,大家都忙碌了一天,更沒有心思去顧及一個連家主的麵都見不上的凡人。  總歸不會鬧出什麽太大的簍子,王管家對於張青嵐,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是無謂。  張青嵐透明一般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某一次月圓之夜的降臨。  那天晚上,青年從府裏的竹園中剛收集夠竹葉尖上的月華,剛剛迴到自己的院子,甫一合上院門,便驚覺內院正中站立著一個漆黑的影子。  那人影高大,周身氣勢冷峻,正死死盯著進門的張青嵐,一動不動。  被野獸盯上的感覺油然而生,冰涼驚悚的觸感沿著脊背直直竄入腦海。  張青嵐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卻是猛地被敖戰從身後撲倒在地,一口咬住了後頸的一小塊皮膚,滲出來一絲絲鮮血。  就著月光,青年艱難迴頭,發現那個半年未見、對他而言近乎於完全陌生男人竟是生了龍角,裸露在外的小臂上也隱隱顯現出了龍鱗。  一雙豎瞳覆蓋了幽深的翠色,瞳仁之中滿溢著捕食獵物的神情。  又是一晃眼,隻感覺狂風過境。等到張青嵐再次睜眼之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被敖戰帶到了鋪砌了滿滿黃金的浴池之中。  緊接著便是一番雲雨,水**融。  那失了神智的龍王摁著青年在溫熱的池水當中作亂,雖說神誌不清,玩弄人的手段卻是層出不窮。  張青嵐起先還試圖反抗,用在敖戰身上的那點兒手段卻如同蚍蜉撼樹,半點作用都無。  到了後來……後來連他自己都已經神思混沌,沉溺其中,再也生不起逃離之心。  也不知兩人糾纏多久,敖戰理智迴籠,發現懷中竟是那日沒臉沒皮的人類修士,一時心頭火起。卻是一邊忍不住把人拆吃入腹,一邊惡狠狠地問:“這就是你的目的?”  張青嵐臉上濕潤潤的,有些淚水,神色空茫,盯著浴池那穹頂之上的浮雕出神,吃力道:“不…唔啊……”  敖戰雖然知道自己化龍之後行事乖張暴戾,可迴神之後居然正在同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糾纏卻是頭一迴。  心高氣傲的龍王認定了這是卑鄙凡人在背後做的手段,一時間動作更狠,弄得青年滿臉淚痕,嗚咽求饒。  ……誰曾想一夜過後,張青嵐原本低微單薄的靈力竟是漲了一大截。  簡直就是更印證了敖戰的猜想。  為了自己的修為勾引龍王上床。指不定背後修行的是什麽歪門邪道的采補之術。  於是敖戰索性在張青嵐麵前拋了所有假善的偽裝,露出來惡劣又霸道的本性來。將責任全然推到了“修行采補之術”的張青嵐頭上。  不止是每月化龍,理智全失的那幾個時辰,每每拿各種理由把青年拖上床,惡劣又壞心眼的龍王大人都會一邊動作,一邊在張青嵐耳邊低語:  “既然這麽饑//渴…老爺便滿足你。”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第十三章   張青嵐被男人從後背緊抱著,一動也不能動。隻能安靜閉嘴,盯著地麵上某處搖晃的光斑,緊抿雙唇,並不多話。  試情石是個曆史悠久的法器,又出自名家之手,張青嵐一直十分信任它的反應。  給他試情石的人曾經說過,什麽時候石頭點亮,就說明能夠幫助敖戰脫困的契機已經出現。  兩年之久都沒亮過一星半點的試情石,就在那個女人出現的一刹那變得閃爍。  當時海邊又隻有他們三個人,兩相聯係,不難得出結論,試情石上第四塊符文亮起是那個女人出現而造成的結果。  張青嵐想法十分簡單,既然石頭亮了,那便等同於女人就是那個能夠幫助敖戰尋迴完整七情的所謂“契機”。  想起那晚往龍王書房走過去的兩條鯉魚精,張青嵐若有所悟地眨眨眼。緊接著便施了個簡單的障眼法,將還處於昏迷之中的敖戰送到了對方能夠輕易看到的海邊。  指不定這忽然出現的女子,真的就是敖戰的命定之人,能夠幫助受困的龍王解除天道故意設下的死局和危機。  好比是那種戲本裏常有的橋段,主人公遇到危機的時候,忽然出現一名知書達理,美貌非常的女子,或身懷天材地寶,或背靠強大勢力……總之能夠幫助男人渡過困境,最終二人兩情相悅、白頭偕老。  張青嵐想起前幾日自己偷溜出府,進城看的一部戲班新出的戲本,思緒一路延續發散,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隻可惜照著敖戰現在的反應看來,似乎是哪裏出了差錯。  ……  敖戰感受著懷中人柔軟溫暖的身體,黑黢黢的瞳孔之中閃過一抹異色。  扶著青年的腰,將人重新轉迴到與自己麵對麵的方向,龍王大人麵若寒霜。  化龍之後把張青嵐一同帶下深海,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發生過。可是從前幾次,等到敖戰清醒過來之時,最後還是會迴到王府之內。  青年有時候會被他摟在懷裏一同入睡,有時候不會。卻總歸會把敖戰照顧得妥帖,連發絲都不會沾上半分水跡。  男人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一般,在完全陌生的屋子裏醒來。  不僅如此,那些凡人還告訴他, 昨夜他孤身一人昏迷在海邊,是那女人心地善良,才不顧自己名聲好壞,命家丁將一個完全陌生的成年男子帶迴家中悉心照顧。  換句話說,便是張青嵐趁他昏迷,將他一人扔在海濱,被那凡間女子撿了去。不止如此,還自己偷溜迴府,躲在後廚吃得連擦嘴都顧不上,想必是十分逍遙自在。  反倒是他,堂堂東海龍王不僅要忍受被一群凡人圍觀,那年邁老者居然還拍著他的肩膀,笑嗬嗬地說:“後生,是這好心腸的姑娘救了你呢,還不快謝謝人家。”  老人看著兩人郎才女貌,又是救命之恩,言語之間竟然頗有撮合之意。身後的兩名侍女聞言低聲嬌羞嘻笑,就差替她們的主子臉紅了。  最後還是敖戰自己給管家傳音入密,管家這才帶著一眾奴仆前來收拾殘局,又驅著馬車,一路風風火火地將金貴尊榮的龍王大人送迴了府。  ——一切都是拜青年所賜,想到這裏,一股無名火徑直竄上心頭,敖戰陰沉著臉,周身氣壓極低。  把男人難看至極的臉色盡收眼底,張青嵐一時間不免有些奇怪。  一雙美目之中疑惑的神色收斂得很好,青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一時間心裏想的那些事情脫口而出:“老爺不應心悅於她?”畢竟戲本裏都是那樣寫的。  “……”  敖戰先是被對方跳脫的疑問惹得愣了神,而後臉色更黑,嗓音低沉,近乎於從齒縫間擠出的、惡狠狠地問道:“張青嵐,你平日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東西?”  見男人動了怒,張青嵐自認摸不準對方的心思,最後也隻好少說少錯,閉口不言,訥訥地垂下眸子,指尖捏著自己的衣角,不住揉搓著。  青年冷淡的表情和反應對於躁鬱於心的龍王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隻覺得平日裏張青嵐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罷了,現在竟然都敢把主子扔在外邊不管不顧。  那群螻蟻一般的凡人更是大膽,也不知道在肖想什麽,說出來的話竟一句比一句離譜……簡直就是放肆!  敖戰眸色沉沉,捏著張青嵐的腕骨不鬆手,也不管自己在上麵留下了多少淤青痕跡,整個人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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