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胭脂不單是食不知味,還吃出胃疼了。


    法國巴黎,早上七點半,戴高樂國際機場。


    殷斐由胡大和兩個知名醫護專家陪著剛走出機場閘口,就愣住了。


    金婉秋一襲大紅香奈爾裙裝,腳踩金色恨天高玉立在殷斐麵前。


    臉上難得的淡妝,其實淡妝她也挺美的,隻是多年商場,她的氣質神韻要比實際年齡成熟。


    殷斐微愣了數秒,別過頭當做不認識,吩咐胡大推輪椅繼續往前走。


    金婉秋綻開唇瓣,十分優雅自信的笑:“殷斐,你可以不歡迎我,不能不歡迎歐洲著名肌腱修複專家康納利先生吧。”


    金婉秋眉目自信誌在必得那種自信,直視著殷斐慍怒的眉宇。


    殷斐視線向金婉柔身邊的白人中年男人看去。


    微微有點禿頂,身材高壯,神態卻十分的精幹,眼眸銳利,鼻頭略帶彎勾,令殷斐不自覺的想到福爾摩斯這個人物形象。


    對方也向殷斐看來,眼眸裏沒什麽情緒,一個非常理性的男子。


    理性的人往往最適合做醫生。


    “您好,康納利先生?很感謝您和金小姐來接機,我知道家父已經為我聯係了相關的專家。”


    “您是殷斐先生對嗎,大腿骨折導致周圍肌肉群供血不足萎縮退化——您的病曆,上周末金小姐已經傳真給我看了,確實是一道難題。”


    “......”


    殷斐一向冷靜,腦袋還是瞬間轉了個個兒,康納利先生說看了我的病曆——


    金婉秋傳真給他的——


    難道——


    尷尬客氣的笑,轉頭看胡大,胡大低頭附耳道:“董事長為您找的醫生也叫康納利,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位——”


    殷斐瞬間就明白了。


    他被他那自以為是獨斷專行的老爸賣了。


    挖坑了。


    所謂的讓他到法國治療,給他聯係了最好的康複專家,等等等,他老爸肯定是找金婉柔聯係的。


    畢竟金家在法國上層社會根深地厚人脈炒雞廣,而殷孝正一大半的時間在國內,或者旅遊,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仰仗金家時常周旋,何況這件事——


    而殷斐,從心裏說,自從發生失憶和婚禮事件後,是壓根不想再和金家聯係的那麽緊密的。


    並且這種想法不是現在有,在他沒失憶之前就已經著手在法國培植自己的王牌勢力,隻是剛剛起步而已。


    這也是他一直內心裏看不上他老爸的魄力的原因,他半輩子打國內天下,半輩子借著金家的光。


    金家老爺子敦厚內斂,還帶有上世紀人的重情重義的商業理念,所以和殷孝正情同手足般的情分,這也令殷孝正沒有花心思在法國培植自己的單獨勢力。


    這也是殷斐認為他老爸目光看的不遠的原因。


    但是自從金家老爺子入土後,金婉秋的飛揚跋扈使勁嘚瑟,殷斐其實十分看不慣,實在說,殷孝正也感受到了金婉秋的張揚帶給人的壓抑和製約。


    但是手裏沒牌,很多時候很多事,盡管知道了不適合還是要求道這棵大樹。


    他殷斐可不是那種能仰人鼻息受人鉗製的男人,培植自己的勢力早晚的問題。


    所以此時此刻,麵對金婉柔找的專家,即使國際知名如康納利,他並沒有多麽的熱情,客氣的頜首:“康納利先生久仰大名,不知道我此行會不會耽誤你的寶貴時間,殘疾人旅途疲勞,我也有些困頓。”


    殷斐說完,手指敲著額角,半是抱歉半是木然的看著金婉秋,不做舉動。


    康納利嘴角一抽,有點尷尬,沒有言語。


    他確實忙,很忙,百忙之中放下研究室的課題來給金婉秋這個商界政界的鐵娘子,主要是礙著麵子來接手殷斐這個病例。


    前天花了半晚上的時間在實驗室分析,研究病例報告。


    在他以為,這個來自中國的商人知道是他這個國際上大名鼎鼎的肌肉肌肉康複專家來給他的幾乎就判定為殘廢死刑的腿做治療,不知道要多麽的熱情激動,但此時此刻,這個坐輪椅的瘦削英俊的中國男人竟然一直矜持冷淡的對待他的態度,令他之分不舒服自然也多了幾分好奇。


    他也是有身份的上層人,時間更是金錢,精明敏感意識到氣氛的一些尷尬,殷斐的婉拒後,聳肩豁達的一笑:“殷斐先生的情況,具體的治療時間,你和金小姐再定吧,我還有個實驗,告辭。”


    “康納利先生,您多慮了,我這表弟就是個拽了吧唧的人,我們現在就去溫泉療養院吧,要等您康納利先生再空下來估計排在年後了。”金婉秋笑吟吟的伸手攔住康納利。


    她今天既然來就做好了啃殷斐這塊刺頭的準備。


    殷斐的腿傷,她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心疼過,沒人知道。


    流淚過沒人知道。


    其實,她是從心底就掛記他的傷情的。


    她比殷斐大,大六歲。


    從小她就被父親母親當男孩子教育,就被母親告誡,要帶好表弟和收養的妹妹。


    金婉柔是收養的,她知道,她知道母親以為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時候她已經十歲了。


    十歲的女孩子在開放的歐洲,在風氣成熟自由的教育背景下,雙商早熟。


    尤其,她金婉柔還是金家的長女,一直接受高等教育,也一直可以接觸到父母並不避諱的家族文件。


    當她知道母親懷了身孕去母國待產,過了好久帶了個小妹妹迴來後,她就知道那不是她的親生妹妹,因為這和她母親之前對她和傭人說的肚子裏的小寶寶要出生的時間不符合。


    有時候,人的精明與否也是天生的。


    金婉秋之所以精明就是因為她天生就會不動聲色,天生就會直覺什麽是危險什麽是利益。


    這件事她糊塗不等於她不會問,所以在母親帶著小妹妹迴來不久,她就從同學的媽咪那裏打聽到,自己的這個妹妹和母親說的肚子裏的寶寶出生的時間是有差異的。


    她是那種心裏一旦存疑,就會必須要解惑的人,所以,那之後她表麵上不動聲色,幫著媽咪帶妹妹,做自己金氏家族的長公主,但是她一直沒忘這個妹妹奇怪的來曆。


    十八歲的時候,她終於在成年禮上,被媽咪允許進她的房間隨便選用媽咪的首飾,然後在媽咪的一個精致的藏盒中看見了金婉柔的收養證明。


    當時對於剛剛成年的金婉秋來說,對於一直狐疑的金婉秋來說,無異於一個擎天霹靂,也無異於將她迷惑了八年的問題解開了。


    實話說,她不喜歡金婉柔,至少不像表麵那麽喜歡。


    一是因為金婉柔出現的時候她已經十歲了,一直是父母手心裏的寶貝,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對於這個橫空出世橫刀奪愛和自己爭父愛母愛的收養的妹妹,金婉秋內心極為排斥,但是她情商好,懂得控製。


    她也知道父母,尤其母親極為喜愛這個妹妹,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養育妹妹身上,自己就像一個用金銀堆徹的花瓶,除了貴族學校就是商場禮儀。


    多少迴,看著金婉柔甩著母親的胳膊撒嬌要這要那,母親含笑*溺的答應,金婉秋都羨慕的要哭,其實凡事金錢能買來的她都不用開口,家族自然就會給她,但是,買不來的,她沒有的,恰恰就是搖著母親的胳膊撒嬌的滋味。


    十歲之後,隻要她一撒嬌,一想向妹妹那樣要求被*溺,就會得到父親的理性,提醒她要獨立了,就會得到母親把眼神移到金婉柔身上不知不覺又和大家聊起金婉柔的日常,趣事。


    她不缺錢,不缺關注,但是她缺的是愛。


    所以她能做的隻有讓自己強大,讓自己懂事,讓自己淩駕於同齡人之上的優秀精明能幹,隻有這樣,她才能得到父親欣慰的眼神,母親慈愛的誇獎。


    他們要求她的是一個女孩子完全能承受得了的堅強和意誌,他們不給她的恰恰是她心裏麵最空的那個溫柔親情。


    然而,自己的親生父母卻把這份慈愛,給了收養的金婉秋。


    十八歲後,她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她知道了權利的好處,她隻有緊緊抓住金家這個最大最牢的長女所擁有的權利。


    因為除此,她還有什麽?


    還有的就是殷斐吧。


    殷斐是她表弟,是她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的夥伴,小時候的殷斐很黏她這個姐姐,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殷斐個金婉柔是金童玉女是天生絕配的一種論調。


    殷斐十二歲之前和金婉秋金婉柔一起長大,十二歲後迴國在爺爺的身邊。在軍區跟著耳濡目染所謂男人的樣子。


    金婉柔也跟了去在b市讀小學。


    那時候金婉秋剛好十八歲,開始正式接手金家的生意。


    五年後她因為代表金家和殷孝正一起打理金家在中國的生意,第一次迴母國。


    一個高大英俊渾身充滿軍人的糙氣和男人的優雅,將二者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的青春少年來接機。


    金婉柔平生第一次愣了,第一次懵逼心跳目搖神馳。


    殷斐!


    他長大了青春俊美,陽光又陰鷙,竟然這樣俊美倜儻,蓋過她從情竇初開開始見識過的所有白人黃種人男生。


    但是這時候的殷斐卻已經蓋上了金婉柔的標簽。


    這樣優秀的男孩,將來也會還是更優秀的男人,他是金婉柔的。


    父母的愛是金婉柔的,殷斐的愛也是金婉柔的,連帶著殷斐的母親她阿姨的愛也是金婉柔的。


    她能從她們金家拿走的所有東西就隻有錢——


    但是,作為她的位置,她隻能忍——


    不甘心的忍,哪怕忍無可忍。


    隨著時光的流逝,殷斐越來越有男人的味道黑魅力,殷斐和金婉柔的感情也越來越貌似堅不可摧。


    在他們在眾人麵前被祝福,曬甜蜜秀恩愛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金婉秋內心的苦澀,更沒有人知道她直到如今還不肯嫁,因為著什麽——


    那夜深人靜多少的對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的惦記。


    表麵上,她卻要祝福他們,卻要做一個通情達理的姐姐。


    嗬嗬,她有多累隻有她自己知道。


    有時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有命運的,有他自己運行的軌跡的。


    金婉秋沒想到多年前金婉柔的船難沒有死掉,失憶沒有阻隔掉的她和殷斐的愛情,那看似多麽的堅不可摧的愛情,嗬嗬,竟然被一個默默無聞的從小被罵做私生女的從天而降一般出現的女人給破壞奪走——


    現在,金婉柔終於不再是阻礙她的那個人,但是她也十分清醒,金婉柔不是殷斐的真命天女,她金婉秋更不是。


    這些年孤單,這些年驕橫,這些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早已經看開所謂的愛情,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一種靠不住的說變就變的感覺。


    占有,才是實實在在的。


    她可以沒有殷斐的愛,她也不需要讓誰知道她的感情,但是,她可以占有,絕對要占有。


    既然是占有,那麽無關愛與不愛,她隻要把自己喜歡的留在身邊就好了。


    隻要殷斐在她身邊,在她可控的範圍內,什麽事情都可以發生,甚至,她一直想要的一個半生暗戀的結果和殷斐的孩子——


    所以,讓殷斐來巴黎治療,歸根結底是金婉秋通過種種手段向殷孝正暗示推銷的效果。


    一條已經被判了死刑的廢腿,即使有國際著名的康複專家做療養,沒有個三年五年就像健康如初,簡直是笑談。


    所以,她一點不在乎此刻殷斐的態度。


    既然你已經來到了巴黎,既然你已經來到了我的地盤,嗬嗬,由不得你這個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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