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牙,你留在這裏吧,我要外出幾天,不方便照顧你。”“我與陛下一起去。”肥遺自離了帝君就一直心神不寧,倒是待在黎柯身邊時還能舒坦些。“我去公幹,幾天就迴來了,乖。”黎柯拍了拍肥遺發頂,又衝喻武打了個眼色,喻武心領神會把肥遺叫過去了。黎柯心裏難受不願多留,沒有與他們多說便告辭出來,果然還是不該來的。妙意見黎柯異樣連忙追出來,帝君是他摯友,現在見黎柯這樣,妙意也不好受,而且他總覺得黎柯無緣無故來這裏卻又沒什麽事要說,總不會隻是為了來看他們一眼的。“陛下要去哪裏?”“有些公務要處理,看你們都還好,就行了。”“那陛下呢?斯人已去,陛下總要走出來的。”“快了,無妨,迴去吧。”妙意還想再說點什麽,又覺得說什麽也沒用,當初若是帝君不應他把齊永康救迴來,他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恐怕比黎柯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出了妙意神府,黎柯沒再耽擱,他心裏還存著邱光濟欠他的賬,左右自己也心無所戀,索性收齊了賬若還活著便找個地方封了靈識長眠去了,若是死了,正好,一了百了。許久未曾禦劍,積雲劍也許是體察到他情緒低迷,一出來便悲鳴一聲,繞著他轉了幾圈才定住讓他上去,黎柯略牽了牽嘴角,後來覺得實在有些牽強便拍了拍它劍身,道:“這段時間悶壞你了,這便帶你去出出邪氣,隻是為難你又要沾染血腥了。”邱光濟近來心情大好,雖然心頭大患黎柯仍未除,但九天之上的神帝都被他拉了下來。九濡死後黎柯失心失魄的樣子他也見過,自此黎柯也難成大事,他所求皆圓滿,隻差最後一步了,給黎柯的路也已經鋪好,隻等著那人找上門來了。邱光濟不信他不來,黎柯愛慕九濡至深他多多少少是知道的,若黎柯知道了九濡隕落的始作俑者,又怎會再按捺自己,定要來找自己決一死戰,屆時還有一場好戲要看。北天庭還是一如既往的明光亮堂,巍峨高聳的大殿之上,邱光濟坐於重重簾幕之後,正與百官商議政事。邱光濟心情放鬆,心裏的執念似乎鬆懈了,前段時間因為心境所限修為大減,如今竟然又增漲不少,黎柯剛至天庭入口處,仗劍橫挑數十護衛時他已有所覺。不自覺得彎了彎嘴角,邱光濟衝著下手的蘅清輕輕擺了擺手,蘅清也不說話,悄沒生息得從台階後麵出去了。邱光濟要得就是黎柯明目張膽打上門來,否則豈不罔廢他費盡心思留下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線索。戰神之威無人能當,又在邱光濟暗中授意之下,黎柯來時一身白衣未沾點紅便直直立在了大殿之上。百官不知其中因由,見黎柯仗劍而來,氣勢洶洶得直衝著邱光濟而去,全都亂了方寸。倒是邱光濟鎮定自若得坐在殿上,蘅清從旁側掠出攔下了黎柯雷霆一擊。黎柯從前倒沒注意過這個蘅清,隻知道蘅清是邱光濟座下第一文官,沒想到這看著文弱沒什麽力氣的文官,一把長刀倒是武得虎虎生風,這把刀似乎還有些熟悉。“你這刀是哪裏來的?”黎柯收了積雲劍,看著眼前的人,刀是見過的,但是原先拿這刀的人不是他。蘅清沒有答話,黎柯的確曾經見過這刀,那時他也不叫蘅清,也常用自己的本貌見人,隻是此時不是多說的時候。黎柯好像大致有了個印象,光武二十二年,他在仙界招兵,那時有個人提著這把刀帶著妖獸閉謨的妖丹前來報名以示功績。黎柯看那枚妖丹純白未泛一點青色,乃是個安分守己不曾傷過無關性命的妖獸,這人為顯自己本事便殺了此獸,黎柯覺得此人心術不正未錄用。想來他是變換了容貌投到邱光濟座下了,怪不得一見了他就咬牙切齒要一雪前恥的樣子。“不知南仙帝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隻是陛下仗劍而來,所為何事?”邱光濟還是一副光風霽月的和煦樣子,隻是平靜的麵皮底下是他幾乎快要掩藏不住的躁動和迫切,他都快要等不及黎柯對他的聲討了。“無他,隻是來收些舊賬。”黎柯的腦子裏嗡嗡劇響著,他不太想說話,對這種動手之前還要先光明磊落得抖一抖事出因由的套路非常不耐,打便打,說什麽話。“哦?何人欠了陛下的債,要到我這裏來收?”“北仙帝陛下心裏清楚,龍族死海西側山溝裏煉邪器的爐子,是你座下蘅清去建的。暮海雲深境一處小湖底設的觸發法陣撕裂了原本就存在的裂縫破口,境外死氣、惡念被你們煉製的邪器聚攏放大,借著暮海雲深境的裂縫損毀天綱輪迴,致使神帝九濡以身殉道,你說,是何人欠了我的債,欠了天下蒼生的債?”黎柯覺得說這些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話音未落便提著積雲劍挑了上去。蘅清長刀一橫還想攔他,黎柯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裏,雖然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可也不知怎麽的黎柯一握上積雲劍便覺得自己已然化身為劍,造詣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又上了一層。蘅清刀鋒都還未立正已經被積雲劍挑到一邊,甚至來不及反手招架,當胸一劍已經刺了過來,眼睜睜得看著劍尖刺入胸膛,血肉已經被翻攪著挑了出來。殿內殿外的侍衛湧進來也阻擋不了黎柯一心一意要取邱光濟性命的攻勢,原本正議事的一眾文官們有幾個有意表現的,見了黎柯蠻橫還出來挑釁,言道:“堂堂南仙帝陛下,隻憑個莫須有的煉器爐和誰都沒見過的觸發小陣,就將這麽大一盆髒水扣到北仙帝陛下頭上,實在猖狂了些,黎柯你妄為仙帝。”黎柯才不管那些長舌之人的叫囂,他黎柯要殺誰,自己心裏清楚就夠了,何須與這些俗物多說。邱光濟雖然是文官出身,做了仙帝以來多少年未曾動過武,原先以為蘅清並一眾侍衛好歹有一阻之力,能讓他把該說的話都說完,沒想到竟都是蠢材、廢物。黎柯攻勢太快,邱光濟隻能勉強應付,閃轉騰挪之間不慎被黎柯劃傷了右臂。邱光濟借著自己右臂鮮血迅速往禦座後背一拍,那裏有他早就設置好的縛仙陣,被他鮮血一激立時便張開大網往陣中之人罩了過去。沾了邱光濟鮮血自然對他無甚影響,隻有黎柯一人被那網子罩住,手腕腳腕和腰間都被縛上金色細線。黎柯反手將積雲劍在手中轉了一圈,挑開右手腕上的金線,邱光濟近在咫尺,顧不得再去解開別的也不怕自己手腳是否會被金線所傷便直愣愣得向邱光濟刺去。若在以前,以邱光濟那點花架子一般的身手,絕計擋不住黎柯如今舍生忘死的雷霆一擊。可黎柯隻覺得眼前竄起一道黑霧,募得纏上積雲劍卻原地消散了,積雲劍突然就沉得黎柯拿不動了似的落了下去。“明明是你與帝君苟且,玷汙神體,至天道崩壞,帝君不得不以身為祭,我還沒有去問你,如今你竟有臉來問我?”邱光濟大喝一聲,疾退而去,殿上眾人卻因為他這一句話“哄”得一聲炸開了鍋。黎柯還未從那陣黑霧帶來的詭異感受中醒來,便被邱光濟這一句話氣炸了心肺,何謂與帝君苟且,他是思慕帝君,但是二人兩情相悅何來苟且一說?邱光濟辱他也便罷了,又怎能辱及他的九濡。“神之高潔豈容你汙言穢語,邱光濟,你······”積雲劍沉得拿不動,黎柯又被邱光濟一句話激得雙目赤紅,隻推出一道仙力衝著邱光濟而去,敷仙網卻趁機再次纏上黎柯右手,還有幾根粗壯的一並纏住了他咽喉。第一卷 第十九章 這縛仙陣竟也挺棘手,黎柯自己看不到,台階下的眾人被高大的禦座擋住,也看不到,隻有站在他對麵的邱光濟可以看到,一絲絲黑線一般的死氣沿著縛仙陣的金線纏繞進去,迅速沒入黎柯身體。積雲劍沾染了那股黑氣之後就跟黎柯斷了聯係,黎柯本來狀態就不太好,咽喉處的金線越繞越多,他捏了法決加持雙手去扯脖子上的線。未曾動用仙力時還好,一動起來黎柯就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他似乎和積雲劍一樣從自己的神府開始枯竭,靈力雖然漫灌全身,卻是怎麽都調動不起來。邱光濟從未如此暢快過,哪個男兒沒有夢過沙場,他也曾苦讀兵書修煉劍法,隻是天資所限,倒是在文官一途上走的更遠些。他多少年清心寡欲不敢貪圖太多,沒想到隻是稍稍放縱了自己的貪欲,就有如此大的收獲,他現在才想明白,不管是陰謀陽謀,也不論是光明磊落的仙力還是汙濁的死氣,能為自己所用即可。“天神之體連著六道輪迴,縱觀天下便是元始真尊靠近他時都要收斂自己的氣息,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沾染的。可你黎柯卻為了一己私欲,褻瀆神體,亂了綱常至此大禍,你倒來我這裏索債,我還要代替天下人來索一索你的債。”邱光濟見黎柯已無還手之力還不罷休,殺人誅心這一套他今日是要做到底了。但凡黎柯如今還有從前的三分理智在,也不會因為邱光濟這幾句話亂了心神。他渾渾噩噩了這幾個月,一日也未曾合過眼,也一直因為沒能盡力阻止帝君隕落而自責,如今乍然聽邱光濟說帝君乃是因他而死,又迴想起帝君曾經說過夢見過他,心裏已然信了七分。“那我到這裏來做什麽呢?還來尋邱光濟索債,明明最該死的那個是我自己才對。若沒有我對帝君的非分之想,帝君應該還是那個閑暇時養花釣魚做瓷器、悠哉遊哉的帝君,又怎會生受陰火灼燒之苦,生化了自己元神和神體?”他在心裏想到,脖子上的金絲越繞越緊,黎柯原本扯住金絲的手也慢慢鬆了下來,他突然就覺得自己這一生就是個笑話,生搬硬套得往帝君身邊湊,原以為二人是命中注定得良配,實則他自己是個索命的惡鬼,帝君就這樣連遲疑都未曾有過得被他索了命去。黎柯從未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恨自己的輕狂,恨自己的貪心,恨自己出現在帝君麵前,恨自己擅自將帝君拉下萬丈紅塵······一直安安分分掛在黎柯脖子上從未有過反應的護身玉丸,突得冒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將纏著黎柯的那些絲線盡數絞斷,又包裹住黎柯身體,輕輕往上托了托,似乎想帶他離開,最終卻是氣力耗盡似得再次沉寂下去,玉丸也“哢嚓”一聲碎了。黎柯亂七八糟得想著,“讓我死吧,那是帝君留給我得玉丸,現在連這個也沒了,我該去死了。”這一腔的死意蔓延出來,黎柯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來又因何變成了如此混亂的模樣。他恍惚中抬眼,隻見眼前有個看起來非常討厭的人,嘴巴一開一合得也不知在慷慨些什麽。煩躁從角落裏滋生出來,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放大到了極致,他突然對世間諸事都產生了不耐甚至憤恨,若不是要擔著天下、擔著眾生,九濡又怎麽會一點遲疑也沒有的走了隕落這一條路?誰?九濡是誰?黎柯來時喻武沒有察覺出他那時已有了死意,玉丸的事,帝君給他交代過,帝君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遲早要走,很多事都提前與他交代了。察覺到玉丸破碎時,喻武連話都沒有顧上跟肥遺說便追著過去了,帝君再三叮囑,要護好黎柯,玉丸碎了,說明他遇到了自己的死劫,他要趕在那人元神消散之前去把那人撈迴來。喻武沒想到黎柯隻是憑借他查到的那點邊邊角角的信息就追到了邱光濟這裏,他以為黎柯行事之前怎麽也要再徹查清楚、掌握了明顯罪證再行事,這怎麽看也不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計劃,反而就是尋死,也怪不得玉丸要碎。果然黎柯伏在地上死活不知,邱光濟正指著地上的黎柯向著台階下的眾人慷慨陳詞:“剛才的神光大家都見了,這就是此人玷汙神帝致使神帝九濡隕落的證據,此人罪大惡極,來人,押下去,上誅仙台。”“且慢!”喻武雖無官職在身,但他伴駕最久,資曆最高,神帝去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是享有事關神帝事務的處置權的,眾人見他來了,也都尊稱他一聲神使大人,邱光濟即便再不願,也要拿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態度來好生待承他,生怕遺人話柄。“神使來得正好,神帝隕落的根源已然找到,大人看該如何處置?”“陛下稍安,此時就下定論為時尚早,南仙帝自帝君去後一直悲痛不已,偶有失控也是正常。至於褻瀆帝君這樣的話陛下以後還是不要說了,神名不可辱。南仙帝也不是單憑這一句話就能定罪的,人我先帶走,此間事還要勞煩陛下安撫調停。”喻武瞧著殿上這遍地的侍衛屍體,台階下還躺著個蘅清生死不知,便覺得有些頭大,無憑無據殺了這麽多人,隻一句失控怎麽遮掩得下。果然邱光濟甩了甩袖子,又有一隊仙兵湧了上來,“神使大人,黎柯無緣無故殺我軍士下屬,一句失控恐怕說不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