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心,得到人也好。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會委曲求全,蒼涼的心境,沒有qing感的一種滿足。隻要她在,他就覺得他擁有全天下。


    他緊了緊手指,愈發把她包裹住。她似乎是有些痛,吃驚的轉過臉看他。他忙不迭鬆來,微紅著臉道,“對不住,我是高興。”


    她的唇邊綻出一點笑意,“高興什麽?高興斷送了我的功名?”


    他迎著太陽,金色的芒灑在他臉上,一片溫暖柔和。他說,“女人家要功名做什麽?妻憑夫貴,將來少不了你的誥命。以前一直是夠不著的,因為離得遠。以後好了,求見你也不必顧忌。更不怕拖累你,敗壞你的名聲。”他停下步子,在宮牆根下擁她入懷,低聲道,“暖兒,以後我是你的依靠,知道麽?”


    藍笙是好人,是一個愛著她、無條件包容她的好人。可是她不習慣他的擁抱,不喜歡他的姿勢、不喜歡他的力道、不喜歡他身上的蘇合香……太多無法接受的東西,她原來以為慢慢可以適應,但似乎想得太簡單了。她心裏有把尺,一分一寸的丈量,連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她隻知道她不能退縮,她要bi著自己去迴應他。如果自己的愛qing無望,就成全他的一片深qing。有時候幸福和愛qing無關,不那麽執著,或者得到更多。


    她按捺住了,輕輕迴抱他,“謝謝你,晤歌!”


    他嗤地一笑,“用不著謝我,我下半輩子活著,就是為了給你做牛做馬。”


    她靦腆的推開他,“人家正經和你說話,你還打趣!”


    “我也是很正經的,不打誑語。”他咧嘴笑著,攜她繼續往前走。偏過頭來又看看她,眼睛深邃如墨,“我也沒別的想頭,隻要牽著你的手一直這麽走下去,倒也心滿意足了。”


    他們在輕薄的晨霧中漸去漸遠,城廓轉角上踱出來一個人。銀甲銀纏帶,武弁上換了白纓子,挺直了脊背,在微涼的秋風中負手而立。


    “六公子,咱們晚到一步。”汀洲說,順著他的視線眺望。那兩個身影已經融進霧中看不見了,可他家郎君還定定凝視著,臉色越加凝重。他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色,不由瑟縮一下,卑微的伏低了身子喚他,“公子……”


    容與轉過身,費力的吸口氣。心裏一突一突悸著——悸慄栗,越跳越慢,最後剩下個慘澹的殼。胸口空空如也,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他抬手壓了壓,觸到冰冷的甲冑。兩片嘴唇gān得粘在一起,張開了,像撕下了一層皮。


    他啞聲問,“藍笙把宅子置在哪裏?”


    汀洲道,“在群賢坊裏,有狹斜連著西市,是個二進的四合院。小人遠遠瞧過,坊裏人家不多,都是平民百姓,地方很是清幽。坊外走五十步有個鬥ji場,平常鄉紳名流匯集,也是個熱鬧去處。”


    他冷冷一笑,難怪不要他尋地方。藍笙果然有本事,鬧市中挖出這麽個好去處,想來她是極受用的吧!他承認他妒恨,恨得心裏出血!她不再需要他,她從他手裏飛走了。她以前依附著他,他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目下失去了,他像是遭到了遺棄,既憤怒又害怕。


    以後他要見她,還得在門上等人通傳。在藍笙派去看家護院的人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都要被他們監視著。她還沒有出閣,他居然提前嚐到了這種令人肝膽俱裂的味道。


    他的指關節捏出一串脆響來,猛然一拳揮在宮牆上,砸落了老大一片泥胎。


    汀洲嚇得篩糠,顫著聲道,“公子息怒……”雖然他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生這麽大的氣,但請他保重身子總沒錯。他惶惶上前道,“傷著自己,看老夫人要問。公子爺有什麽吩咐隻管叫小人去辦,氣大傷身,自己獨個兒著急最不上算,公子爺快消消氣吧!”


    “你去!”他定了半天神,撐著腰道,“在她之前到群賢坊,攔住她的去路。傳話給她,不許搬出將軍府,否則日後沈家便同她一刀兩斷!”


    汀洲連聲道是,一手按住帽子飛快去了。留下他一人,在這龐大的白晝裏化成了青銅的旗杆。


    西天上還留著月亮模糊的影,他咬著牙想,總要阻止她,不能讓她由著xing子胡來。他的意思之前就已經知會過她,她倒好,沒有他的允許,想無緣無故的鬧消失?簡直是癡人說夢!


    第八章歸來路


    馬車下了光明街,正要拐進狹斜,老遠看見一個人挨著坊牆徘徊。藍笙臉上一沉,“那是汀洲麽?”


    布暖順勢看過去,瘦長條,穿著醬色的缺胯袍。大約一路奔波過來的,鬢角掉了一綹發。從側麵看過去,整張臉就是一條直線。


    她有些訝異,心裏弼弼跳起來——可不是汀洲麽!他向來是貼身伺候容與的,有個好聽的稱謂叫“侍劍”。整日裏一把長劍端在胸口,當然了,抱著刀的時候就改叫“侍刀”。將軍和兵器總是形影不離的,因此汀洲在,容與必定也走不遠。


    他怎麽打探到這裏了呢?她慌了手腳,問藍笙道,“是你把地方告訴他的?”


    藍笙有苦說不出,他又不是傻子,躲還來不及,怎麽會把她的下落告訴qing敵!他搖了搖頭,“你舅舅神通廣大,別說長安城裏,就是整個大唐,要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他總有不好的預感,這次的計劃會不會中途被打斷?他不知道布暖的決心下得有多堅定,人在麵對愛qing的時候,往往要比平時脆弱得多。她現在尚且鎮定,見了容與之後呢?


    他放緩了車速,猶豫著問她,“倘或他讓你迴去,你怎麽辦?”


    布暖雖驚惶,腦子是絕對清醒的。她知道容與是個謹慎的人,從不輕易去承諾什麽。可她終歸是個女人,比他年輕、làng漫、富於幻想。他的過於冷靜讓她沒有安全感,也許這就是他們的愛qing比較可悲的地方,永遠不能像別人那樣擺放在陽光下隨意欣賞。是啊,他愛她,但是不能娶她,不能和她長相廝守。這樣無望的愛qing沒有信念支撐,早晚都要走向凋零。


    所以現在正是時候,總要有一個人邁出第一步。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她再糾纏著不放是不是有點不識時務?她不想讓他生厭,不想讓他覺得累贅和麻煩,所以寧願在他開口前自己先退出,至少這樣他不會覺得她笨,她還能保留一點尊嚴。


    她沖藍笙笑了笑,她愧對他,總讓他提心弔膽的。今後要仔細了,她在他手上按了一下,“你放心,這趟說什麽我都不迴去。否則傷了你的心,到最後連你也唾棄我,我不是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了麽!”


    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又促狹的笑,“什麽朋友?我可不單是為了和你做朋友!咱們要做夫妻,夫妻一條心,傷了我,你不疼麽?”


    她還是羞澀的模樣,不承認也不反駁。他愛死了她一低頭的動作,簡直是世上最美的風景!這麽多年了,能遇到一個自己愛慕的女人並不容易。他想容與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但他比他占優勢。自己可以放開膽子去追求,沈容與呢?隻有望洋興嘆空自悲切。因為生在一家,註定就是個悲劇!


    他揮鞭上前,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索xing像個英雄一樣迎上去,反正不能叫人看扁了。


    “娘子迴來了?小人等了很久了!”汀洲站在車下仰頭看,對藍笙作了個滿揖,“小人給藍將軍見禮。”


    布暖踩著腳踏下來,四下裏看了看,“六公子來了嗎?”


    汀洲gāngān笑道,“六公子衙門裏脫不開身,今早得知娘子出了宮,打發小人來給娘子傳個話。”


    他沒來,布暖把心放迴了肚子裏。說實話現在她真的不想麵對他,見與不見沒有多大意義。一個爛攤子擺在麵前,見了反倒兩下裏難受。還是維持現狀的好,各成各的親,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gān,四個人都安生。


    她頷首道,“什麽話,你隻管說。”


    汀洲倒為難起來,先前容與jiāo代的話直隆通來去,他總不能照著原話轉達。好好的甥舅,別弄得生死對頭似的。大小姐到底是姑娘家,話的份量落得太重,迴頭下不來台鬧起了脾氣,適得其反就不好了。


    他斟酌了一下,“六公子聽說娘子要在集賢坊建宅子,旁的是沒說什麽,隻說女孩子獨個兒住在外頭壞規矩,叫娘子照舊迴將軍府去。好歹家裏人在一處有個照應,將來姑奶奶從洛陽來了,也不至於傷心。”


    她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吊,單是為了在她母親麵上jiāo差,所以非要讓她迴沈家?迴去做什麽?繼續給知閑羞ru麽?她別過臉去,“汀洲,你是知道的,葉小姐拿我當眼中釘。現下就已經這樣了,過陣子和六公子拜了堂,更沒有我立腳的地方。與其到時候被趕出家門,還不如這會子自謀生路,比在人家手底下討飯吃滋潤。非等撕破了臉,以後見了麵大家都尷尬,何必呢!”


    汀洲有點答不上來,也的確是這問題,家裏那尊菩薩送不掉,三句不對就要尋死。六公子氣得了不得,半個月沒迴府裏去了。眼下正打算親自去趟高陵,沒想到趕上太子大喪,又耽擱下來了。


    “這迴國喪,六公子大婚要挪後了。”汀洲一頭察言觀色,一頭絮絮道,“府裏老夫人急,差人到衙門裏問怎麽好。說請柬發出去了,遇上國喪沒法子,可總要定個時間,不能這麽不清不楚的沒下文。六公子不叫看日子,說不娶了,定了日子也沒用。依小人看,葉小姐和公子爺的婚事未必能成。娘子迴去,吃不了什麽虧。”


    藍笙在邊上聽他遊說,心裏急躁起來。寒著喉嚨道,“鬍子眉毛一把抓,怎麽也弄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同知閑的事兒怎麽料理,和暖兒什麽相gān?原先她來長安是衝著投奔舅舅,現在鬧得這樣!舅母容不下,我不能袖手旁觀。宅子是我找的,安頓好她我義不容辭。以後她有我,就不勞你家公子cao心了。”


    汀洲急出一頭汗,“那也不成啊!沒有過大定,依著老例兒還是閨裏的,有娘家人做主。”


    “別廢話!”藍笙一甩胳膊,“這年月,還講究這個?你迴你家公子,叫他先料理gān淨自己的事。他衙門裏不是忙麽?這幾日新羅要來請罪納貢,他北衙不去布置城防?怎麽還有閑qing來過問這些個?”


    汀洲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張口結舌了半天,發現這樣下去不行。眼看著攔不住,他也沒辦法了,隻好老實把容與jiāo代的話搬出來。他哈了哈腰,對布暖道,“六公子的脾氣娘子是知道的,他發了話,定不叫娘子外頭置宅子。小人是鸚鵡學舌,就負責傳個意思。娘子千萬別惱,六公子說了,娘子若是執意不迴府,就是和沈家斷了親戚路,往後也不必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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