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鹽巴抬眸,偷偷去看白盼的臉色,這時候白盼的視線恰巧移來,和他對了個正著。 被抓包了呀。小鹽巴心虛地垂下腦袋。 “什麽目的?”他聽白盼問道。 “她在觀察。”張女士彎下腰,十指交叉,麵色慘白而凝重:“她會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靠近你們,言語隱隱透露出自己曾經受過虐待,然後暗中觀察你們的反應,要是你們覺得憤怒,跟著她來我家裏指責,吵鬧,就等於合格了,要是沒有,她就會把你們納入將要殺死的對象。” 小鹽巴迴想起幾天前女孩突然上門,舉動確實顯得刻意,她似乎一直在強調自己的母親古怪,有殺人的暴力傾向,說起外公的時候,全是誇讚的詞,一點也看不出這個所謂的外公曾經虐待過她,走之前,麗麗的袖子滑到手臂,正好露出了青紫交錯的傷痕。 然而小鹽巴本身就不喜歡揭別人的傷疤,白盼又是不愛多管閑事的性格,那天看到小女孩遮遮掩掩,便也沒有多問,任由她離開了。 難道,就因為沒有追根究底的習慣,他們引來了殺生之禍? “她就是那樣偏激的性格。”張女士嫌惡地撇開視線,仿佛在說一隻甩不到,也除不掉的蟑螂:“她已經不是人了,就是個怪物,我跟的李老板,終於熬死了自己的老婆,我也可以修成正果,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麗麗偏從中搗亂,她要是肯乖一些,將來也能跟著我一起享福,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張女士好不容易緩和的情緒又開始不太穩定。 小鹽巴倒是適應得飛快,沒想到刺激著了掛在懸梁上的老阿婆,本來她被符紙束縛,一個禮拜過去,符紙效果弱了一層,正好能讓她瞪著一雙青白的眼珠子聽張女士述說來龍去脈。 她身上的黑霧暴漲了一圈,圍著張女士不停亂轉:“可惡!我什麽都沒做!我什麽都沒做啊!我隻是膽小怕事,你女兒憑什麽殺了我!” 張女士本情緒高漲,卻猛然覺得周身陰冷,毛骨悚然,嘴唇張開後,牙齒撞上冷風竟酸疼無比:“怎麽——這麽冷——” 小鹽巴的視線隨著老阿婆的移動而移動,而老阿婆在張女士身體裏不斷的穿梭,尋常人看不到惡鬼,依然能感受到惡鬼對自身產生的傷害。 白盼蹙眉,手中的符紙普通一張密網,再次把暴走的惡鬼捕捉,掛迴了懸梁。 “現在好多了。”張女士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喃喃道:“剛才那是什麽?” 小鹽巴不會說謊的,就乖乖迴答了:“對門老阿婆的魂魄。” 張女士像是沒聽清似的,問:“你說什麽?” 小鹽巴又重複了一遍。 張女士本不相信鬼神,但世上要真沒怪力亂神,那些罐子裏的屍塊又是怎麽迴事?她內心充滿矛盾,慘白的臉龐更是五顏六色,害怕之餘,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你們不會在騙我吧?” “沒有哩。” 見張女士將信將疑,小鹽巴便向白盼求助。 白盼沉吟,手指微勾,收迴符紙,那老阿婆長嘯三聲,涅槃重生似的,圍著張女士前前後後再次飄忽起來,惹得她寒毛直豎,幾近暈厥。 她總算相信是真的了。 “……她在哪裏?” 小鹽巴好心說道:“就在你麵前,吊著脖子,晃來晃去。” 張女士被唬得不輕,攪著手指,眼珠子亂轉:“她是怎麽死的?” “先被放幹了血,四分五裂,屍塊浸在血水裏,已經發脹了。”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張女士控製不住地發抖:“你知道嗎?我家裏也有一摸一樣的罐子,罐子裏放的,是由爸的軀體組成的屍塊,泡在血水裏,我一天一天看著它們腐爛,那股味道折磨得我幾乎無法睡著,我用過各種辦法把那罐子移走,無論前一天搬到多遠,第二天早上,都會準時出現在我的床頭,多麽的可怕!多麽可怕啊!” 小鹽巴問:“麗麗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嗎?” “是啊。”張女士崩潰地哭道:“她就看著我不斷喊人挪開罐子,運到外地,運得遠遠的,有什麽用呢?反正第二天還是會出現在我床頭的,她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來我房間,看她的罐子,看到了,就高興地笑了。” 小鹽巴想了想:“她不願殺了你,隻願折磨你,已經很仁慈了。” “你懂什麽!”張女士大聲道:“我的女兒,我自己當然清楚,她怎麽可能輕易放過我?她隻想狠狠地折磨我,直到十八歲成年,她有自主能力了,再也不需要我了,我的結局跟爸沒什麽兩樣,變成殘屍,裝進罐子裏,沒有人知道誰殺了我,而他們呢?我的朋友,我的同學,我的親人,甚至警察,他們連我的屍體都看不到!” 小鹽巴一時無法言語,張女士的典型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毀了女兒一生,麗麗也同樣毀了她的後半生。 “你喜歡剁肉嗎?” “什麽?”張女士依然處在浮躁中。 “麗麗說,你喜歡剁肉。” “喜歡剁肉的是她吧。”張女士的眼眸中,湧上無盡的嘲諷:“你知道她為什麽要殺對門那老人嗎?因為我爸打她的時候,那老人一聲不吭,跟死人似的,她恨得要死,後來殺第一個男孩的時候,麗麗故意把他放了出去,男孩害怕啊,就瘋狂敲對麵的門,想要求救,那老人本就不是有善心的主,自然沒什麽反應,後來,男孩就被抓迴去,活活砍成幾段。” 小鹽巴潛意識裏,還在為麗麗開脫:“她不會有這麽大的力氣的。” “我說了。”張女士厭惡地皺眉:“她就是個怪物,根本不是正常人。”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有客人?” 張女士掏出一根煙,猛吸了口。 這幾日抽煙的頻率逐漸增多,她壓力太大了,惶惶不可終日,無論如何,都需要緩解。 小鹽巴跑去開門,一抹瘦弱的身影映入眼簾。 她不再做出乖巧的模樣,臉上帶著超越年齡的冷漠。 “……麗麗?” 門外微弱的聲音讓張女士臉色大變。 “是麗麗來了嗎?她是來找我的……來找我的……怎麽辦啊……” “你沒死啊。”女孩看了一眼小鹽巴,神情有些失望。 小鹽巴問:“你是人嗎?” 女孩理所當然道:“我有手有腳的,當然是人了。” “對麵的阿婆,是你殺死的嗎?” “是啊。”女孩爽快地承認了,嘟起嘴說道:“她活該。” 小鹽巴平時最多見的是惡鬼報複,活人殺死冤屈的魂魄,最後都得不到好下場,那幾個死去的都算不上無辜,但女孩的性格已經變得偏激,甚至想要所有不如她的人統統死去,這也是她的母親,和她的外公,造成的惡果。 “你是怎麽殺掉他們的?” 女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用腳尖點著地麵,冷冰冰的嗆道:“關你什麽事啊。” 氣氛僵硬,小鹽巴還思考著說點什麽緩和,便看見女孩的腳踝,竟隨著空氣流動,漸漸扭曲起來,像是兩條黑漆漆的尾巴,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後退好幾步,果然,那兩條尾巴像是要上前,纏住小鹽巴了。 女孩的周身出現無數道影子,還有三個小男孩,十二歲左右,手拉著手,正圍著她轉圈。 小鹽巴認識那三個男孩,他第一次看到麗麗的時候,在樓下,也看見了他們,原本以為是普通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之前被她殺死的那幾個。 三個男孩一直圍著她,越縮越緊,越縮越緊—— “滾開。”女孩捂住耳朵。 小鹽巴見此情形,心裏跟明鏡似的:“原來你殺了人,也不是沒有懲罰啊。” 客廳裏,張女士捂住頭,眼球突出,不斷重複道:“幫我攔住她……我不要看到她……” 白盼一個手刀,劈暈了她。 三個小男孩時而融進麗麗的身體裏,時而又跑出來,女孩覺得難受,兩條手臂也像蛇一般扭動起來。 “先殺了媽媽,再殺了你們。”她的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第95章 白盼把張女士暈厥的身體扔到女孩麵前:“把她帶迴去。” 麗麗本說得斬釘截鐵,卻在白盼過來的一瞬間顯得緊張而防備,整個人後撤了一步。 “怎麽?你不是要殺了她嗎?”白盼挑眉。 他身上陰氣好重。幾天前來這裏的時候還沒發現,被她殺死的惡鬼融合進身體裏,離得近了,胸口反而感受到一陣陣刺痛。 “早就聽說你很難纏,我還不相信。”麗麗陰惻惻地說著,背後三個小鬼撕扯著脆弱的影子,足以說明此時的她並不好受。 “誰說的?”白盼薄唇輕抿。 麗麗露出虔誠的神色,她閉上眼睛,雙手合一,道:“拯救我的人。” “嗯?”白盼的表情千變萬化,眉頭高高挑起,似乎在等待她接下來即將說的話。 “蘇薄,他叫蘇薄。”麗麗張開雙臂,瘋狂的崇拜出現在她的稚嫩的臉頰上:“他教我如何擺脫外公,教我如何複仇,教我如何讓曾經讓我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如今一看到我就毛骨悚然,瑟瑟發抖,我憑借自己站在陽光底下,媽媽曾經看不起我,無視我,現在她害怕我,隻要我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敢反駁,是不是很有趣?” 蘇薄?這個名字頗為耳熟。 自己曾經夢到過他。小鹽巴記起來了,去冥城找高老頭的時候,他的徒弟就是因為蘇薄,把師傅害死的,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要是活著,起碼也有四十多歲了吧? 蘇薄和白盼,認識嗎? 想到這裏,小鹽巴偷偷去看白盼,這人嘴唇抿成一線,看上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實際上眼神陰鬱,周身圍繞著一股股看不見摸不著的低氣壓。 嗯,應該認識吧。 小鹽巴移開視線,得出了結論。 關係肯定也很不好。 “哦,然後呢?”他聽見白盼用很平靜的聲音問道。 “什麽然後?”女孩不明所以,她攤開手,高亢而愉悅:“我外公死了,我媽媽怕我,膽小怕事的老太婆得到了報應,傷害我的幾個蠢貨四分五裂,現在,隻要把你們殺了,再帶媽媽迴去,她就會整日整夜承受著我給她帶來的痛苦,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為什麽要殺我們?”小鹽巴問道。 女孩難以抵抗對白盼的畏懼,這種畏懼仿佛與生俱來,無法克服。 “這是我和蘇薄的約定,他教我掃清障礙的方法,我答應他一個條件,後來啊,他失蹤了好多年,終於有用上我的地方了……”女孩勾起一抹滿足的輕笑,接著說道:“他要我殺了你們,但我不喜歡濫殺無辜,便試探一番,結果麽,你們跟膽小怕事的老阿婆沒什麽區別,果然不是什麽好人!” 女孩已經走進偏執的死胡同裏出不來了,她沒有發現自己在殺害別人的同時本身也在逐步跌入深淵,如今影子被三個小鬼纏上,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待她死後,她做的惡將被地府審判。 她可能跌入無盡的地獄,受到殘酷的懲罰—— 然而,這些後果麗麗一概不知。 這是幫她,還是害她呢? 麗麗身後的惡鬼越發不穩定,她卻興奮起來:“我知道你最怕什麽,張天師都告訴我了。” 白盼蹙眉。 她的全身像蛇一般左右蠕動著,目光時不時瞥向小鹽巴:“萬物違背因果循環你不能阻止,可是你自己卻違背了,因為你——” 白盼掐住了她的脖子:“張天師是哪位。” “啊——”麗麗被他身上那股強烈的陰氣折磨地尖叫起來。 “張天師是哪位?”白盼冰冷冷地,再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