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鹽巴悄聲問道:“它走了嗎?”  “嗯。”白盼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它還會再來嗎?”  “不會了。”白盼柔聲道:“睡吧。”  嬉笑聲還在繼續,往常要這麽吵小鹽巴一定睡不著,但白盼的話有安撫的作用,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皮貼在一起,就這麽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東方泛白,晨光絢麗。  小鹽巴連續幾天不得安眠,難得睡了個好覺,醒來已經過了吃早飯的時間。  摸了摸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說明白盼已經起床了。  小鹽巴揉著眼睛走出房間,隱約又聽到了“唰唰唰——”的聲音,他精神一震,跑進浴室,發現白盼彎著身,幹淨頎長的身影仿佛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似乎在搓洗著衣物。  怎麽又洗他內褲呀……  臉頰突然就熱了,小鹽巴走上前,看都沒看就伸出手擋住了白盼的視線,緊張道:“不、不許洗——”  白盼看著他,眉頭高高揚起。  小鹽巴紅著臉道:“我自己來。”  白盼鬆開手,遲疑地問:“你確定?”  “確定。”小鹽巴彎下腰,幾乎想用身子把水盆全部蓋住。  “好吧。”白盼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麽主動,就讓給你吧。”  說完一點也不躊躇,利落地退了出去。  小鹽巴正心裏嘟囔著呢,低頭一看,裏麵根本不是他的衣物,而是白盼自己的。  現在換成他洗白盼的衣物哩,明明同樣的事兩人位置交換了一下,為什麽白盼一點都不害臊?  小鹽巴拍拍自己的臉,心裏氣唿唿的。  下午倒垃圾的時候,對麵老阿婆屋子的門竟然開了條縫,正好起了陣風,門左右輕輕搖擺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起先,小鹽巴以為是老阿婆出去了,忘記關門,後來想起白盼說的話,怕她出意外,便有心往裏麵瞥了一眼,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等快黃昏了,對麵的防盜門還是老樣子,晃晃悠悠。  老阿婆既沒有迴家,也沒有從屋裏出來,情況有點奇怪。  小鹽巴時不時探出腦袋張望,時間久了,白盼便提議道:“不如進去看看。”  小鹽巴有些遲疑,他怕私自進去了,會被另外一戶撞見,到時候真要出什麽事,就說不清了。  “看她有沒有死罷了,不會有問題的。”  白盼迴到臥室,桌麵上擺著一張黃紙,一支毛筆,研了墨,毛筆蘸了幾下墨水,行雲流水的字跡出現在黃紙上,他將畫好的符紙一張張貼在走廊上,把老阿婆的門和他的門連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說道:“我做了結界,這樣即便別人突然打開門,也看不到我們。”  老阿婆的房間陰暗無比,裏麵有一股濕氣和奇怪的味道,四周塗滿了紅色的漆,大片大片的紅色,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鮮血糊在了牆壁上,客廳是暗廳,一點亮光沒有。  白盼粗略掃了一眼,評價道:“這裏風水不好,紅色易招鬼魂。”  正對馬路傷主人,背朝摩天大樓遮陽氣,滋生了陰氣,客廳過於狹窄,不僅不聚財,還會影響主人的健康和前途,這老人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平常房子是有幾點缺陷,但缺陷集中在一塊的卻不多,但都給她碰上了。  兩人往前走,老阿婆雖一個人住,房子還是兩室一廳,走到第二間臥室的時候,裏麵的狀況讓小鹽巴吃了一驚。  臥室裏隻有一張床,擺在中間,床單是白色的,但上麵沾染了一攤血水,人不見了。  四周圍繞著一個個一人高的罐子,裏麵不知道放著什麽,但罐口是打開的,上麵有幹澀的血漬,難聞的腐臭湧了上來,味刺激著鼻腔。  “難聞。”小鹽巴捂住鼻子,低聲道。  他繞著床走了一圈,發現這些罐子中,隻有四個是放了東西的,這所謂的東西,隻能算糊成一團的血肉,非常粘稠,浸在屍油裏,泛著紅光,仿佛在不停蠕動,瞧著應該已經放了很久,一直沒被處置,難以想象這些東西為什麽沒人察覺,明明味道那麽熏人,房間裏竟然連隻蒼蠅都沒有。  “這裏麵到底是什麽……”  “小孩被剁碎的屍體。”白盼從第一個罐子走到第三個,然後在第四個麵前皺了皺眉。  小鹽巴見他露出遲疑的神色,便問道:“怎麽了?”  “這具不一樣,好像是新鮮的。”白盼問:“有沒有木棒之類的東西?”  小鹽巴尋了半天,有用的隻是一個晾衣架,也足夠拿它在罐子裏翻找了。  手,腳,皮膚,第四個罐子和前三個有所不同,裏麵的血肉更加新鮮,還沒融合在一起,骨骼看上去更大些,應該是成年人的屍體,像是剛剛被剁碎仍進去的。  白盼翻了一會,便看到飄浮在血水裏的頭顱,眼睛是睜開的,定定看著前方,不願麵對自己的死亡似的。  “她在裏麵。”  罐子裏的血水不像是普通的血水,阿婆的五髒六腑正慢慢融合,估計很快就會和前麵四個一樣,變成一團完整黏膩的血肉。  阿婆的頭顱在血水裏滾動,眼球突然動了動。  小鹽巴看了一會,便有點受不了,後退一步,問道:“要不要報警?”  白盼卻皺著眉沉吟道:“為什麽附近沒有蟲子?”  這間屋子,明明到處都是腐爛的肉塊,卻一隻蟲子沒有。  小鹽巴也毫無頭緒,但出了這麽大的事,不可能當作不知道,最終還是決定報警。  警察很快抵達了現場,他們在老阿婆的房子裏前前後後徘徊幾圈,沒好氣地問道:“屍塊呢?”  明明就在臥室裏,為什麽還要問呢?難道看不到嗎?  小鹽巴的心頭湧上不祥的感覺,他指著一個個豎立著的罐子道:“就在裏麵。”  警察皺眉,臉色不太好看:“你們不要欺騙警察,罐子裏都是空的。”  怎麽可能呢?小鹽巴跑到罐子前,裏麵的血水還在微微湧動,老阿婆的頭顱正伴隨著血水不停翻滾著,但他們都看不見,警察都看不見——  緊接著,他聽到警察抱怨道:“這403室是怎麽迴事,報了三次假警,次次都說有屍體,當我們平時沒事做,閑得慌嗎?”第92章 (一更)  警察來了一會便離開了,他們隻願意記錄老阿婆的失蹤,說是會調查,臨走前還板著臉告誡,下次要是再亂報警,就不單單警告那麽簡單了。  小鹽巴迴到家裏,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獨自想了一會,惆悵道:“難怪阿婆總神神叨叨,說話都有些迷糊,那幾個罐子一直在她家裏,她看得見,別人卻看不見,警察還以為她故意的呢。”  一個人,整日整夜的和一堆攪碎的血肉相處,白天倒還好,一到夜裏,絕望,恐懼,黑暗包裹著自己,別人看不見,也不知道,這種恐懼隻能自己承擔,一日複一日,精神該有多崩潰啊。  白盼沉吟:“你注意到她家裏一共有幾個罐子嗎?”  小鹽巴迴憶了一下:“一共六個,四個裝了屍體,還剩下兩個是空的。”  白盼道:“也就是說,接下來,還會有兩具屍體被裝進去。”  小鹽巴眨了眨眼睛,心中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最後的兩個罐子,要裝的不會是他和白盼的屍體吧?  雖這樣想,但沒辦法得到證實,隻好暫時擱淺。  半夜的時候,廚房的牆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三個影子的打鬧,在老阿婆死後,憑空又多出來一個影子,那影子彎著腰躲在一邊,顫顫巍巍,似乎在觀望,另外三個不像之前那樣開心了,一個在被另外兩個瘋狂的捶打,被打的那個向憑空多出來的那個影子求救,可惜那影子縮著脖子垂著腦袋一聲不吭,求救的影子便被毆打的兩個生生抓走了。  再後來,那個被毆打的影子劈成兩半,另外兩個影子圍著它,歡唿起來。  小鹽巴托著腮,一遍遍觀察牆壁上發生的一切。  難道死去的人,都會出現在這間房子的牆壁上?  那牆壁上的故事,預示著什麽呢?  脖間有股涼氣,一下一下地往衣襟裏吹,小鹽巴猛地迴頭,阿婆透明的半截身子赫然映入眼簾。  她眼睛發白,眼珠縮小,麵色青紫,正漂浮在上空,跟著他一起,看著牆壁上的畫麵。  老阿婆雖然死去,魂魄還未離開,周身圍繞著飄散不去的黑霧,像是逐漸有變成惡鬼的趨勢,她變成惡鬼,竟還不斷發抖,十分害怕似的。  她生前就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死後成了鬼,也沒有一絲變化。  小鹽巴和她大眼瞪小眼,過了半響,才指了指對麵,道:“你走錯了,你的家在那裏。”  老阿婆沒有搭理他,隻是定定看著牆壁,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似的。  小鹽巴愣了會,踩著拖鞋找白盼去了。  要說那阿婆先前還老僧入定,坦然自若,白盼一來,竟抖得跟篩糠似的,差點沒把自己僅剩的半截身子甩出去,趔趔趄趄就要逃跑。  “等等。”白盼自然不會讓她得逞,直接抓著魂魄的尾巴把她揪了迴來。  老阿婆攣縮成一團,賊眉鼠眼的模樣:“你……你身上陰氣太重……我難受……”  “難受就長話短說。”白盼把她拎到牆壁前,淡淡道。  “說說說說什麽……”老阿婆垂著頭,心虛地問。  “為什麽看著牆壁發抖?”  “我我我我沒啊……”  白盼蹙眉,揪著她往牆壁上按去,老阿婆隻覺得寒毛直豎,淒厲地慘叫起來:“不要——”  小鹽巴從白盼身後探出腦袋,氣勢洶洶道:“再不肯說,我們就把你的臉直接貼上去。”  這句話效果卓越,老阿婆抖了會,終於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哭泣。  “那……那天晚上,我聽到有小孩在哭,是對麵傳來的,我想應該是麗麗,這個麗麗不聽話,經常被打,我都習慣了,也沒多管,翻了個身繼續睡覺,沒過一會,就有很大的敲門聲,像是要把門給撞壞了,我起來跑到貓眼處看,根本沒人,便更加確定,門外的,就是麗麗!她還小,夠不到貓眼,所以我才看不見她啊。”  老阿婆哆哆嗦嗦道:“我問她啥事啊?她就在那邊哽咽,也不說話,但敲門聲很急,我想了想,這是家務事啊,管這麽多幹什麽?吃力不討好,就迴去睡覺了,還好沒過一會聲音停歇,應該是被帶迴去了,我也安心了。”  小鹽巴說:“你應該報警的。”  “有什麽好報警的?”老阿婆的魂魄雖被黑霧籠罩,竟也能感覺出語氣中的不屑,看到小鹽巴瞪著她,立馬收斂了表情:“別人的家務事……莫管……”  她絮絮叨叨,不停重複著,莫名讓人湧上一股煩躁之意。  小鹽巴指著牆壁道:“所以,你所說的,和上麵影子經曆的,一模一樣,相唿應了。”  老阿婆幽怨道:“麗麗不是人,她比人還要可怕得多。”  小鹽巴看向白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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