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或直接或間接地救了太多十惡不赦之人,這些人的罪孽一重一重堆積在她頭上,耗盡了她的功德。”梵伽羅一字一句說道:“她以為自己在行善,實則卻在造孽,她不死誰死?所謂澤州聖女不過是個毫無慧根、愚癡至極、不知所謂的俗人而已。如果她能成神,那簡直是全天下的笑話。”“你別說了,我母親不是那樣的!”林念慈被打擊得搖搖晃晃,幾欲暈倒。母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無比崇高的。在宗門裏,每一個人都會告訴她母親是多麽偉大的一位女性,是足以配得上神靈之名的存在,是沒有瑕疵的完人。她因母親而備感驕傲,但這份驕傲卻在此時此刻被梵伽羅打擊得點滴不剩。他活生生抽掉了她的脊梁骨,讓她,甚至讓她的母親,都變成了卑微的可憐蟲。林念慈被刺激地眼前發黑,胸口和腹部一陣悶痛,竟是引發了嚴重的內傷。長生拍案而起,怒斥道:“梵伽羅,你血口噴人!”梵伽羅瞥他一眼,徐徐說道:“我是不是血口噴人,等我把宋恩慈找出來就能真相大白。你們可以走,但請你們把乾坤挪移陣法交出來。兇手已經被你們激怒,後續將殺死更多人,而我可以通過陣法把這些人救出來,減輕你們的罪孽。”長生微微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好哇,你說了這麽多,原來是想奪走我們天水派的傳承陣法!你想得美,我們是絕對不會把它教給你的!”“即便外麵會死很多人,你們也不教?”梵伽羅冷冷逼問。長生猶豫了一瞬,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教,那陣法能逆轉陰陽,到了你手裏不知道會害死多少人。”“我會不會害人尚且不一定,但你們頭上已經懸著很多條人命。看來人命在你們心裏果然不值一提”“你說兇手會殺很多人,他就真的會殺人嗎?我還說他會收手呢!你不用危言聳聽,我是絕不會把天水派的傳承給你的!師祖當年連皮毛都沒教給你,就是因為你心性太壞,刻意防著你。結果證明他老人家的做法是對的,你連親如父子的師叔都能殺害,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聽他提及師叔,梵伽羅平靜的臉龐竟扭曲了一瞬。有那麽一秒鍾,他抑製不住心緒的狂湧,竟讓磁場轟然傾瀉,差點壓死所有人。除了宋睿,沒有人察覺到來自於他的致命威脅。宋睿握住他的手,低不可聞地說道:“無論別人說什麽,我都會無條件地相信你。”梵伽羅握緊宋博士的手,嗓音沙啞:“當年我入宗門的時候,師父曾對我說,身為天水派的門徒,濟世救人、匡扶正義、斬妖除魔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若罔顧責任,便不配以天水人自居。而今才短短百年,你們就可以視人命如草芥,這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究竟是我背棄了宗門,還是宗門背棄了我?”他睜開眼,再次逼問:“你們真的可以對未來的那些受害者視而不見嗎?可以的話,你們請走,我不會阻攔。”他指了指敞開的大門。長生扶起林念慈,毫不猶豫地離開,長真和林念恩立刻跟上,未曾迴頭。梵伽羅緩緩走到門口,看著他們的背影,語氣冷冽地說道:“天水派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存在的必要嗎?”長生腳步一頓,竟覺膽寒。第224章 離開公寓大樓之後,長生和長真攙扶著林念慈登上一輛suv, 林念恩急急忙忙爬上駕駛座, 用導航搜索距離最近的醫院。看見後視鏡裏出現警察奔走的身影, 他不無惱恨地想到:除了滿頭白發和蒼老了很多的臉,師姐好像還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她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 這些人憑什麽指責她!但與此同時,他的內心卻又被一種揮之不去的隱憂占據著。長真與他想到了一處,頗感焦慮地問道:“師兄, 如果那個兇手真的大開殺戒怎麽辦?”“迴去之後我就讓玄門的人去抓他。”長生拍了拍前座, 催促道:“快開車, 還愣著幹什麽!”“哦哦,”林念恩發動了汽車, 肚子裏憋著一句話, 卻沒敢問, 但長真卻替他問了出來:“如果抓不到呢?”其實這個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擁有那樣一個平行空間,兇手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存活。除非他腦子一抽, 主動跳出來自首, 否則他被抓住的可能性在0.1%以下。長生被這個問題弄得臉色漆黑, 沒好氣地說道:“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林念恩越聽越覺得沒譜, 忍不住問道:“師兄, 如果兇手真的殺了很多人,我們會替他承擔罪孽嗎?承擔罪孽是死後下地獄的意思嗎?”長生愣住了,竟是好半天沒說話。長真揉了揉太陽穴, 頹然道:“普通人種下的因果會在死後結算,但我們是修道之人,我們種下的因果在現世就會有所反饋,因為我們修行是在逆天,天就會對我們施加種種限製。我們身上的因果會被加固並放大。五弊三缺你知道吧?”林念恩聽得渾身發冷,啞聲道:“我知道,就是鰥寡孤獨殘。”長真歎息道:“我們道家講求因果造化,正所謂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因果循環。我們沾染的因果一旦開始運轉,會比那些算命的更慘。他們好歹能活著,我們可能會修為停滯或倒退。所以很多道門的人才會避世不出,因為避世可以最大限度地躲避因果。”林念恩嗓子幹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那,那如果我們和兇手的因果開始運轉,我們會怎樣?”“我們的修為可能一輩子都上不去了,除非我們能用功德抵消掉這些罪孽。”長真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但長生卻聽不下去了,一邊拍撫瑟瑟發抖的林念慈,一邊訓斥:“你胡說什麽,誰知道今天梵伽羅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懷疑他根本沒找到兇手,隻是為了推卸責任並且搶奪乾坤挪移陣才會故意刁難我們。這因果有沒有結下還得兩說,你們先別自亂陣腳。”林念恩幹笑道:“我覺得他肯定是誆我們的,兇手哪有那麽好抓!他拉拉雜雜一大堆,不就是為了把責任推到我們頭上嘛!我差點信了他的邪。”長生原本隻想安撫師弟、師妹們幾句,卻沒料漸漸把自己也說服了,語氣不由鬆緩下來:“哼,誰信他的話誰就是傻子!他也好意思拿我們天水派門規說事,還罵我們不配當天水人。他殺了師叔祖和恩慈師伯,他早就不配當天水人!”“也是,像他那種沒有底線的人,說什麽話都不能信。”長真拍拍腦門,心緒頓時平複下來。林念慈強打精神聽到這裏,便也安然地暈倒過去。但他們顯然都忘了,自從梵伽羅出現在這個世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得到驗證,他所預言的每一件事都在真切地發生。他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忽略他的警告,到底是急於救人還是為了與他唱反調?長生等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但在他們走後,梵伽羅卻一針見血地說道:“他們修道的心是狹隘的心,根本裝不下遼闊的天地,不知天地就永遠不會悟道。他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天水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宋睿擺手道:“你不用替他們操心,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是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句話觸動了梵伽羅的某根心弦,令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閻部長站起來保證:“梵老師,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不可挽迴的地步,我們政府會施壓讓天水宮把陣法交出來。天水宮近年來香火鼎盛,一直在尋求擴建,這個項目如今還壓在我的辦公桌上,我能卡一卡他們的脖子。梵老師,今天真是麻煩您了,後續有什麽情況也請您多擔待。我這會兒還要迴去向上級報告情況,不好意思,先告辭了。”“您請。”梵伽羅站起身相送,末了看向宋博士,歎息道:“兇手沒抓住,我們今天不迴家了,繼續查案?”宋睿自然而然地說道:“你先跟他們迴局裏歇會兒,我去學校接洋洋。”“我和你一起。”梵伽羅把手搭在了宋博士的肩膀上。兩人相攜離開,看得孟仲眼皮子直跳。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很搭的樣子。---一個多小時後,梵伽羅牽著許藝洋的小手,宋睿提著一個花花綠綠的書包,推門走進辦公室。“在這兒寫作業吧。”梵伽羅挑了一張最幹淨的辦公桌。宋睿掏出消毒紙巾把桌麵擦幹淨,又把桌上的東西擺放整齊,這才拍拍許藝洋的腦袋,溫柔地讚了一句“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