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沉默：“…………” 不過這次的食物，看起來賣相挺好的。白米粥煮得白花花的，煎蛋煎得金黃。應該……很好吃吧。 季糖小心翼翼地勺起一口粥，隨即，他的麵色變了變。 粥的米是硬的，而且……很鹹。男人可能把鹽當成和米一樣的東西，不斷地放。 男人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好吃吧？” 季糖強忍著鹹味，硬著頭皮將米吞進去，然後點點腦袋：“嗯，味道不錯。” 男人笑了：“來，再嚐嚐這個煎蛋，我第一次煎雞蛋，沒想到煎得這麽順利。” 季糖：“……” 他拿起勺子，試圖切下一塊煎蛋，但沒想到，他一戳破煎成金黃色的外皮時，內裏黃橙橙的蛋液也隨之流出來了，甚至帶著股屬於生雞蛋的鮮味。 ——季糖雖然不排斥溏心蛋，……但起碼也要有三分熟啊。 男人也看到了這一幕，眉頭微皺。 季糖此時也演不下去，他僵硬地扭過腦袋，支吾道：“先生，這個蛋……您沒煎熟。” 他想了想，麵對著那碗他實在吃不下去的粥，小小聲地嘀咕道：“粥也有點鹹。” 男人說不出話，但從他身後不斷冒出的黑氣看得出，他似乎有點委屈。 季糖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他撓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道：“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做。你就……看看，以後就會做啦，說不定比我做得還好吃。” 男人點頭。 季糖按照對方的指示，來到做飯的地方。 做飯的地方是臨時準備的，一口陶製的小奶鍋，小奶鍋底下則是生火的地方，旁邊放著一包大米還有幾顆雞蛋，以及一些瓶瓶罐罐的調味料。 小奶鍋和火爐是放在地麵的，連季糖的膝蓋都沒到。 季糖一想到一米九幾的男人，蹲在地麵，小心翼翼為他熬粥的模樣，就忍不住輕笑。 他擼起袖子，倒了點大米和水進鍋裏，然後就開始搗鼓起來。 沒過一會，他便做好了真正能吃的晚餐。 兩碗色香俱全的雞蛋粥。 季糖察覺到男人滾熱的視線，他轉過頭，笑眯眯道：“我還給你做了一份，你很久沒吃過活人的食物了吧？你可以試試。” 男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季糖便端了一碗雞蛋粥在他麵前。 他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 很好吃，粥煮得得軟爛可口，雞蛋獨有的香氣夾雜在其中。 是他從來沒嚐過的味道。 季糖笑眯眯道：“我下次還可以給你做許多好吃的，我的廚藝很好的，你想吃什麽都可以做。” 男人拿著勺子的手一僵。 沒有下次了。 —— 兩人將晚餐解決後，時間隻剩下五小時。外麵的煙花已經快要結束了，再不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男人便拉著季糖出去看煙花。 走出這間小屋子，外麵便是觀煙花最好的地方。那裏的地勢高，能將天麵上的所有煙花收入眼底。 季糖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抬起頭，靜靜地觀賞起煙花。 這裏的煙花絲毫不比上麵的差，甚至棒很多。這些煙花大多都是焰藍色的，砰一聲，噴灑向天空，綻開一個巨大的花束，將整個鬼界映得全是光後，才紛紛揚揚地如雪花般落下。 這裏的溫度似乎也因為這些煙花，而多了一些久違的溫暖。 季糖瑩潤烏黑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不斷閃耀的光，特別好看。 男人盯著他，突然笑道：“糖糖，鬼界本來是沒有煙花的。” 季糖：“？” 男人：“以前的你還沒有成為活人的時候，很怕黑。鬼界的確是黑漆漆的，我隻能憑著生前的記憶，讓鬼給你造出了煙花。” 煙花綻放之瞬，便是鬼界最明亮的時刻。 但後來季糖成為了活人，離開了這裏，奔向更明亮的世界，可鬼界還是保留著每逢假日都放煙花的習慣。 季糖的臉有點紅，他低下頭，攥攥衣角，小聲道：“先生，你能再講講關於我們以前的故事嗎？或許你說著說著，我就能想起來了。” 他太想知道那些曾經關於他們的往事。 “可以。” 男人攬過季糖的肩膀，讓季糖靠在自己身邊。 “你也知道，我剛遇見你的時候，我才剛剛死去，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我不肯去投胎，就要和你在一起。” “亡靈愛上了引渡他的引渡人，這件事的確挺玄幻的，但就是事實。我從那時起就喜歡上你了。” 他那時是少年，年少輕狂，敢愛。 “我每天都跟在你的屁股後，像隻小狼狗，每天都想要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給你。有一天，我找到了一顆亮晶晶的藍色石頭，送給你，你很高興。” “但後來成為鬼王的我才知道，這些藍色石頭，在鬼界裏是被認為不吉利的東西。可你收到這些東西時，卻很高興，你太討我喜歡了。” “因為我做過活人，所以你總是纏著我講上麵那個世界的故事。你知道嗎？我講的那些故事當中，有一些是編的，逗你開心的。” 季糖疑惑：“是……什麽事？” “我說那個屬於活人的世界裏，有一種叫作‘龍’的生物，它很厲害，能夠守護萬物，同樣也能夠守護鬼界裏的每一隻鬼，包括你。你那時聽了很開心，並且希望自己能擁有一條龍，但那時的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騙了你。” 但後來啊。 男人還是讓他的少年有了一條龍。 能夠守護萬物，也能夠守護他。 季糖聽著發愣。 此時距離男人消失，隻剩下兩小時不到。 新的鬼王已經做好了繼位準備，煙花大會也徹底結束了，天空重新恢複為死寂般的黑暗，沒有一點光。那些璀璨奪目的煙火，仿佛隻是一場虛幻的夢。 男人突然覺得今天的鬼界，很冷。 ——他舍得消失嗎？ 他當然舍不得。 季糖當時成為活人，離開他後。他並沒有真正地放開季糖，而是關注著對方在上麵的生活，並且暗地裏保護對方。 季糖從小父母雙亡，自己生活在這麽大的屋子裏，又擁有一筆不菲的遺產。難免會被不軌之人盯上，是他派鬼去守護好季糖。 季糖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生病了，沒人照顧。他就趁對方睡著時，偷偷派鬼去照顧他。 他的大臣也知道他的這些事，常常調侃他“占有欲太重啦” 他的占有欲的確很重。 季糖在那個世界中見證過很多美好的事物。 地平線上的日出耀眼而奪目，璀璨的星河橫跨過整片夜空，太平洋中的鯨魚群揚起晶瑩的浪花，亞馬遜裏的萬物仍在生生不息。 這一切，他都想讓季糖陪著他，再去看看，一個都沒能少。 他還想給季糖一個充滿生命力的溫暖懷抱。 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似乎沒機會了。 時間隻剩下六十分鍾。 季糖突然從他身邊站起身，淡聲道：“先生，你還可以陪我去最後一個地方嗎？” 他該開始實行他的計劃了。 “可以。” 季糖輕笑一聲，悄悄地牽起他的手，柔聲道：“鬼界裏的奈何橋很美，我在最後的時間裏，想陪你走一次那條橋。” 男人的眉心莫名地一顫，他的腦海裏像要湧出什麽很重要的信息，可他又想不起來。 季糖和他來到奈何橋的入口。 因為這個時候正值鬼王換位，鬼界裏的所有鬼都停止了工作，包括亡魂引渡人。此時的奈何橋上，沒有一個亡靈與骷髏人，隻有紛紛揚揚的紅色花瓣鋪在地麵。 孟婆依然在奈何橋邊上熬孟婆湯，她見到鬼王和季糖到來，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並向季糖打招唿：“糖糖。” 季糖點點頭：“婆婆好。” 孟婆眯起眼，猜測道：“你是和你的戀人，來奈何橋邊上散步嗎？現在隻剩下五十多分鍾了，你們可要好好的相處啊，有什麽話趕緊說。” 她是鬼界內為數不多知道男人要消失的鬼，但她見過了生死離別，語氣意外地平靜。 “等等。”孟婆叫道：“糖糖，你過來，我送你一個東西。” 季糖對男人道：“先生，你在這裏等一下。”說罷，他便一路小跑地跑到孟婆身邊。 季糖疑惑問道：“婆婆，你要送我什麽？” 孟婆神秘兮兮地笑一聲，她彎下佝僂的背脊，從桌底掏出一個小盒子。小盒子很破舊，但沒有半點灰塵，看得出她很愛惜它。 她打開盒子，小心翼翼地從裏麵掏出一樣東西。 ——是一條紅繩。 “紅繩？”季糖微微怔住。 孟婆笑了：“這條紅繩可不簡單啊，你把繩的一端係到你身上，另一端係到你的戀人上。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哪怕兩人離得多遠，甚至兩人隔了生與死，你都能依靠這條紅繩，找到對方，然後再也不會分開。” 季糖遲疑：“真的嗎？” 孟婆：“當然是真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紅繩放到季糖手心裏。 紅繩的質感不像是普通的棉布製成，握在手心裏，輕飄飄的。 季糖抿起唇，緊緊攥住了這條繩子：“謝謝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