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了牧水的背包,椅子、床單被擺放得整整齊齊。 那麽幾隻鳥,銀白的羽毛,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毫無存在感。 他突然感覺到了,牧水口中“實習結束之後會離開”的滋味兒。滋味兒是不好的。比作為一個死人,強行吃下活人的食物,苦澀、黏稠,難以下咽的滋味兒,還要不好。 齊星漢邁動步子走到床邊,伸出手指戳了戳鳥兒。 雪女鳥的眼瞼一張一合。 說明還沒死,還活得好好的。 那就行了。 齊星漢轉身去拿手機。 郭勇:? 齊星漢把充了12%電量的手機抓在手裏,對準床上的鳥拍了幾張照片,不過他實在不擅長拍別人,包括別的鳥。拍得醜了吧唧也沒關係。齊星漢對著照片看了看,能辨認就好。 他也不知道牧水的手機什麽時候才能有信號,但他還是先把這些照片發了過去。 郭勇在旁邊看著這一係列操作,愣了愣:“您發這照片有什麽意思?那還不如發您自己的?” 不然有什麽意義呢? 齊哥要真和牧先生有點親近的關係,那肯定是發點自己的照片過去才有意義啊! “發我的?”齊星漢茫然了一瞬,顯然並沒有過這樣的經驗。 半個小時後,齊星漢在郭勇的指導下,又多發了一張自己的照片。 等發完,齊星漢才坐在沙發上深思了一下,發自己的照片又有什麽意義呢? 牧水是吃完早餐兩個小時之後,才發現手機沒有信號的。 他平時就很少使用手機,所以一時半會壓根想不起來打開手機看一看。在告訴了卡格拉應該怎麽做之後,牧水瞪著手機上打了一個“x”的信號欄,茫然又無助地看向了一邊的談鏡。 “這裏沒有信號嗎?” “深山老林麽,可不是沒信號嗎。”談鏡笑著說。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牧水自己可以不打電話,不上網。 但卡格拉還得打電話出去。 牧水站起身:“那要下山才有信號嗎?” “也不用,你去個開闊地帶就可以了,我帶你去……”談鏡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袁盛扣著麵具,背對著他站在不遠處的前方。談鏡突然有種他隨時會轉過身,把自己腦袋擰掉的感覺。 “袁哥帶你去吧。”談鏡本能地改了口。 袁盛轉過身:“你也一起去。” 談鏡愣了下,點了點頭,骨頭喀拉喀拉響:“……好勒。” 牧水揣上手機,焦嚴拎上卡格拉,談鏡在前麵帶路,袁盛……袁盛走在牧水身邊。 有時候走得近了,他就會突然拉開兩步距離。 牧水心裏差不多明白是怎麽迴事,他在心裏悄悄歎了口氣,袁盛的狀況還沒有改善嗎……下次試試他的治療方法吧…… 牧水想到這裏,於是也很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想要和袁盛再多拉開一點距離。隻是他才剛邁出去兩三步,袁盛的手臂斜裏伸出來,又一把把他拽了迴去。 牧水:“???” 不是要避開一點嗎? 之後牧水陸續試了好幾次,都是走不了兩步,就讓袁盛逮迴來了,他胳膊長,牧水身形輕,就跟逮小雞崽一樣就撈過去了。 牧水就隻好不怎麽亂動了,就這麽看著袁盛自己走近點兒,又拉遠點兒,然後再走近。要是不知道的,估計會以為袁盛的原型是蛇了,走的全是蛇形。 之前上山的時候,是袁盛背著他上來的,牧水當時又累得厲害,迷迷糊糊的,壓根沒注意山上的環境。到了這時候,牧水才發現,他們是真的置身在深山老林之中。周圍別說是登山的旅人了,就連飛鳥都幾乎絕跡。 要不是一眼望去,滿眼都是披著霜雪的參天大樹,霜雪蓋不住蔥鬱的生機,牧水都以為,這兒是個鬼地方了! “有信號了。”牧水低頭看了看手機,說。 牧水正準備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卡格拉。 袁盛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推了迴去,轉而遞上了自己的:“現在打。” 卡格拉接過了袁盛的手機。 袁盛給出去的那部手機,看上去陳舊不堪,但托在卡格拉的手裏,卻讓他覺得沉甸甸的,一點都不敢小瞧,心說這玩意兒肯定別有玄機…… 卡格拉也就不敢耍小聰明了。 尤其是當著“齊”的麵。 牧水的關注點倒不在這兒,他看著手機微微出了神。 這不是他的那個二手機嗎? 袁盛拿新手機和他交換了……怎麽,怎麽還在用? 正想著的時候,袁盛突然又伸手把手機從卡格拉手裏拿了迴來,緊跟著他轉頭看向了談鏡。盡管隔著一張麵具,其實他臉上的表情壓根就看不見,連目光也都被阻絕了。 但談鏡就是沒由來地感覺到身上一冷。 於是談鏡自覺地遞出了手機:“還是用我的吧……” 卡格拉看他們這麽慎重。 從一個十分先進的智能機,換成一個破舊的智能機,最後換成了一個小靈通……卡格拉徹底打消了那些歪腦筋。 光是拿手機給他打個電話,就警覺到了這種程度,如果他再悄悄動手被發現的話……那個大個子能把他生生撕成兩半吧? 卡格拉心底打了個哆嗦,一言不發地接過那個小巧的小靈通,開始撥號。 “嘟……嘟……”一段漫長的等待音,那邊突然被接了起來。 老式的小靈通手機,不僅手機鈴聲的音量大,手機聽筒的音量也一樣的大,甚至連外放都不需要,就能讓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喂。”那頭傳出了低低的,微微沙啞的男聲:“你是誰?” 小靈通手機的各種硬件顯然不太行,音質實在十分糟糕,男聲經由聽筒傳出來,帶上了一點沙沙的電流聲,聲音還有點微微變調。 但還是有一點熟悉的味道,從聽筒傳遞,通過牧水的耳膜,抵達了他的大腦。 “我找潘。”卡格拉低聲說。 他的神色肅穆,口吻帶著點高高在上的味道,這麽一看,還真有點人模狗樣,倒像是一個組織的首領的樣子了。 那頭人似乎離聽筒更近了一點,他冷聲說:“卡格拉,你現在在哪裏?” 比起剛才的四個字,這次那頭的男人一共說了九個字。 牧水腦子裏那點熟悉的味道,“叮”的一聲,貫通了他的思維。 是老師的聲音。第69章 接頭 趁著卡格拉和對方對話的時候, 牧水轉身, 拉過了袁盛的手掌,動了動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三個字:陳致遠。 然後牧水拉了拉袁盛的袖子。 袁盛卻沒動。 牧水急了, 怕再等一會兒,卡格拉這通電話就打完了。 牧水熟門熟路地把袁盛往下拽了拽, 並且順勢摘下了他的麵具,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名字。” 緊跟著, 牧水抬起手指了指卡格拉手裏的小靈通。 袁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著牧水的手指定定看了幾秒,然後就飛快地挪開了目光。 袁盛和談鏡低低說了兩句話, 於是談鏡走到了卡格拉的身邊, 把手機拿了迴來,對著那頭說:“我需要和陳致遠通話。” 牧水垂下了目光,掩去了眼底的色彩。 但他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攥緊了。 老師見過袁盛, 見過卡格拉和焦嚴, 但還沒有見過談鏡,當然也不會對談鏡的聲音感覺到熟悉。 手機那頭的男聲突然頓住了。 但也就僅僅隻是頓了那麽一瞬間,很快男聲就再次響起了:“江城路龍骨街道187號, 晚上七點三十。”他的聲音微冷,並緊跟著補充道:“按照約定,不要再出意外。” 後一句話裏,威脅的意味溢於言表。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卡格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完成了任務,他迴過頭, 看著牧水:“……這樣,行了吧?” 談鏡收起手機,摸不著頭腦:“剛才那個名字,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人家都沒理咱。” 牧水歎了口長長長的氣,低聲說:“謝謝你。” 這下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聽錯,電話那一頭和卡格拉對話的,的的確確就是老師。 老師本就是心理學專家,在被談鏡叫出名字的時候,當然不會泄露出半點的慌亂。但也正因為這樣,他表現得太過於冷靜和自然了,像是根本沒聽見這句話一樣,就這麽掠了過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師的冷靜說明了,一,他對被人戳破身份,有提早的心理準備;二,假設潘和潘組織以外的人,都知道潘有一個名叫“陳致遠”的人,在對著他說出“我要和陳致遠通話”後,老師就會感覺到奇怪了。你知道我是陳致遠,為什麽還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老師當時一定會警惕起疑並進行反問,來判斷這通電話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進行的。 可老師什麽都沒有做。 可以說明潘組織內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的真名也更不可能泄露到外麵。而且如果不是這樣,在被叫破真名的時候,他連那一秒的停頓都不會有,而是會表現得更加的天衣無縫。 老師迅速約定好新的地點、時間,大概是他也想知道,電話這一頭是誰知道了他的真名。 老師大概不會想到,卡格拉會在他們的脅迫下打電話吧? 更不會想到,他就在電話旁,把所有的聲音都收入了耳朵裏吧? 打完這通電話,牧水的情緒一下子就變得低落了。 本來以為通過卡格拉,抓住幕後和他進行交易的對象,獲得與“潘”相關的更多的信息。 但事實上,卻讓腦子裏本來就打了結的線索,現在完完全全滾成了一個毛線球,更理不清了。 老師是什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