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並且麵對再稀奇古怪的人或事,都具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包容度了。  “我姓談,叫談鏡。這位怎麽稱唿?”男人前半句是對牧水說的,後半句卻是對著袁盛說的,顯然是在問袁盛。  袁盛還是沒搭理他,甚至麵具之下,他還抿緊了唇。  戴上麵具,理智迴了籠,但從血管裏裏竄動過的瘋狂的血液,還留著那麽一點兒痕跡。這讓袁盛本能地對別人問起牧水時,感覺到極其強烈的不悅,甚至是升起毀滅欲。  還是牧水自己答了:“您好,我姓牧,叫牧水。”  牧水頓了下,沒等談鏡開口,他就先出聲問:“我能問問嗎?您這是怎麽迴事?”  談鏡輕描淡寫地說:“謔,年少不知事,喝多了酒上路,沒碾著人,但把自己個兒撞石柱子上了,撞壞了半邊身子……就這樣兒了。”說著談鏡還攤了個手,一邊肉乎白皙完好的手,一邊幹巴巴泛著灰的骨頭,湊一塊兒有點說不出的好笑又心酸。  就算談鏡說的是真的,這也頂多就是個淺層原因。  深層原因他沒提,牧水就知道這是不想多說了,於是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了。  袁盛和對方認識,如果能讓他知道的話,袁盛會告訴他的吧?  牧水想到這裏,陡然放鬆下來。  疲憊一下子襲上全身,牧水感覺到手軟腳軟,刹那間連眼皮都撐不開了。  “床在哪兒?”牧水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喚迴一點清醒。  “困了?”談鏡一愣,指著不遠處的一扇門說:“床在那後麵,不過……不過這兒是袁哥的房間。我帶你去隔壁睡不如?”  牧水點著頭,慢吞吞地從椅子上往下蹭,想盡量節省著力氣,慢慢滾上床去。  焦嚴和袁盛幾乎同時動了。  焦嚴這一丟手,就把卡格拉給扔了,卡格拉的腦袋“哐當”一聲磕在了門檻上,把他頓時又磕清醒過來了,頓時痛得嗷嗚嗷叫。不過這一清醒,他抬頭看著談鏡的方向,突然脫口而出:“566……”  談鏡臉色驟變:“什麽嗚嗚遛遛?舌頭少一截兒了怎麽的?要不我給你抻抻?”  說著他就背過身,蹲在了卡格拉的麵前,那隻骨頭手卡著卡格拉的脖子,把他的腦袋往上提了提,好像真要去扯他的舌頭。  卡格拉驚得大喊一聲:“齊!”  “齊!救我!你要這樣殺了我嗎?這不是君子所為!齊!”卡格拉艱難地喊出聲。  牧水都困迷糊了,被他這一聲喊,給喊得一個激靈。  下一秒,焦嚴就把他給扛肩上了。  牧水忙抬頭去看,得虧這屋子仿古代修的,頂梁高,不然又要撞腦袋了。多撞幾次,他的腦袋就要變成葫蘆了,左邊一個大包,右邊一個大包。  卡格拉見喊“齊”沒用,馬上改口又喊:“牧水!牧水救我!”  牧水搖了搖沉沉的腦袋,揪住焦嚴的肩膀,小聲說:“椒鹽,走了。”  焦嚴那張僵硬呆滯的麵容上,有了一點點笑容,他說:“嗯嗯。”  袁盛收迴手,在椅子邊站定,沒有追上去。  他得控製一下自己。  不然反反複複的腎上腺素,在來迴升降達到一個限定點之後,總會醞釀出一場更劇烈的,更讓他難以抑製的反應。  但理智上是這樣想的,可袁盛卻感覺到非常的不高興。  於是他走過去,一腳踩在了卡格拉的臉上:“閉上你的嘴。”  卡格拉一聲“牧水救命”隻好又咽迴了肚子裏。  牧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起來,洗了個澡,換上了房間衣櫃裏掛著的浴袍。  還好,這麽折騰,他也沒見感冒,就是累得狠了,現在這股累的後勁兒,全部都換成了餓。  牧水打開門走出去,就看見談鏡抱著一個大水壺,骨頭手從壺把上輕輕鬆鬆穿了過去,然後就這麽支棱著骨頭,一邊往前走,一邊讓水壺呈自然下傾的弧度,嘩啦啦地給花澆水。  拋開奇怪的樣子不談,動作還是很閑情逸致的。  但牧水還是忍不住出聲說:“花要被水給澆死了……”  “哎?”談鏡迴了個頭,他一瞥見牧水鬆鬆垮垮穿著浴袍,一副美少年出浴的樣子,手骨一傾斜,水壺掛不住了,咣當掉下去,把花給砸死了。  談鏡趕緊又彎腰把水壺撿起來,咂著嘴說:“得,又死了一盆……”  牧水的鞋子前一天進了水,他現在就趿拉著房間裏的白色棉拖,艱難地往前挪了挪步子。  談鏡把水壺擱在了地上,轉身說:“難怪我以前花老死呢,原來是讓我給澆死的……”  牧水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問:“袁哥呢?”  談鏡順口就那麽一貧:“沒見起床,肯定躲被子裏擼管呢。”  牧水一臉茫然:“爐管是什麽?”  談鏡對上牧水茫然的樣子,他皮膚白,看上去年紀小,眉眼都如水似的,就跟天邊叫晚霞染紅了的那一捧柔軟的小白雲。招眼又柔軟。  談鏡陡然而生一種罪惡感。  於是連忙搖頭:“嗨我瞎說的,走走,我帶你吃早飯去,吃炸醬麵還是豌豆黃啊?想吃茶湯、焦圈、芸豆卷也行。”  牧水肚子裏應景地咕嘰了一聲。  然後他乖乖點了頭,跟了上去。  談鏡不一樣。  他和牧水目前為止見過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樣。  談鏡看上去不像是個活人,但身上卻透著比齊星漢和袁盛都要濃的活人氣兒。  還有……566是什麽?  昨天牧水雖然困得要命了,但一串數字念出來,擱在一段對話裏特別明顯,很容易就讓人產生記憶點。第67章 566、79  袁盛出來的時候, 牧水剛低頭吸了一大口的豆漿, 唇都給染白了。他聽見腳步聲,立馬就抬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見袁盛裸著上半身, 臉上還扣著那張熟悉的麵具,一隻手輕輕鬆鬆地拎著一個大鐵籠子, 放在了飯廳的中間。  等再一轉頭,焦嚴不知道什麽時候, 也站在了飯廳的門口,他手裏提著卡格拉。  卡格拉臉色青灰,看著他們的目光, 像是看著一群惡狼。  卡格拉大概已經知道, 牧水不是什麽心軟的人,這裏更沒有一個人會跟他講究什麽君子之道,所以這會兒也就省了力氣, 不再大喊大叫了。  這一沉默下來, 看上去才勉強像是一個能創造“別墅”和那些“植物人”的他口中所謂的天才了。  要知道之前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牧水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裏,出場不超過兩集的低智商龍套。  焦嚴鬆了手, 卡格拉摔了個屁股墩兒。  突然沒有了桎梏,卡格拉爬起來,一時間站在那裏,連動都不敢動。  這麽一遍折騰下來,卡格拉那點反抗的心思, 估計都給折磨沒了。  袁盛打開了鐵籠子的門,說:“進去。”  卡格拉一臉屈辱,但還是自覺地自己走了進去,袁盛順手就關上了鐵籠子的門,然後才走到了牧水的身邊坐下。  而焦嚴也來到了牧水的身後,他緊緊盯著袁盛的位置看了會兒,顯然有點不滿。  於是焦嚴把目光挪動到了談鏡的身上。  談鏡正一邊吃著茶湯,一邊看著卡格拉的方向,就跟看籠子裏關了個猴兒似的,愜意著呢。突然就感覺到背後傳遞來一股寒意。談鏡迴過頭,正對上焦嚴那極具壓迫性的身高。  談鏡那張臉,一半完好,看著還說不出的喜慶,但另一半卻是森森白骨,兩相對比,詭異又可怖。可這倆人,誰也不談不上誰比誰強。  焦嚴身形高大,臉上帶著一種呆板的冷酷味道,而他的額上有一個大洞……  誰都不是正常人。  誰也嚇不著誰。  談鏡:“幹嘛呢?”  談鏡:“……想坐我這兒?”  談鏡:“不是,這桌子這麽大,外頭還圍好幾張椅子呢,你愛坐哪兒坐哪兒啊。”  焦嚴本來就寡言少語,這會兒更是一聲不吭,一下子把房間裏的氣氛都襯得沉悶了。  談鏡:“……非要坐這兒?”  談鏡:“……行吧。”  他端著碗挪了個位置,等挪出位置之後,談鏡才猛地反應過來,這大個子是想挨著牧水坐?談鏡立刻朝牧水看了過去。  這個少年,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嗎?  談鏡想。  牧水對目光的感覺很敏銳,他本來正低頭咬炸糕,餡兒有點燙,他匆匆咽下去,然後吐了吐舌頭散熱,一邊抬頭朝談鏡迴望了過去。  兩人目光相接了一瞬。  特別軟。  談鏡心底下了結論。  談鏡倒也沒計較大個子跟自己搶座的事兒。  因為牧水這時候已經收迴目光,慢慢抿了口涼掉的豆漿,問籠子裏饞得流口水的卡格拉:“566是什麽?”  談鏡眼皮一跳。  卡格拉驚奇地出聲:“你不知道?”  牧水舔了舔唇上殘留的豆漿漬,抓住了關鍵,反問:“我應該知道嗎?”  卡格拉臉上的表情更怪異了,他口氣誇張地說:“你是齊,你當然會知道!”  牧水當然不會去提醒他說,我不是齊。他隻是認認真真地盯著卡格拉,一邊慢慢咀嚼嘴裏的食物,一邊等卡格拉往下說。  卡格拉這個人,有很強的表現欲,甚至是表演欲。  要從他的嘴裏套話並不難,隻要拋給他一個話頭,然後等著他往下說就好啦!  半晌都沒有人再開口,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讓卡格拉忍不住了。卡格拉再度開口:“你怎麽會不知道……你是79!”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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