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河來到白馬武院的時候,趙毅正在後麵的演武場上指導弟子們演練刀法。


    白馬武院一共五位堂主,除了平時要教導各自的親傳弟子之外,每隔三天就會輪值一次專以教導普通弟子們武藝,今日就正好輪到趙毅。


    演武場座落在白馬堂的身後,占地百丈方圓,青石鋪就,平整如同一體,場地的邊緣分列擺放著鎖石凳碼和掛滿了各色武器的兵器架子,猶似籬笆一般將演武場圍起。近百白衣少年列作整齊的方陣,持刀唿喝劈斬,動作劃一力道強勁,喝聲頓挫迴蕩震天。


    趙毅來迴行走其間,不時斥喝糾正著出錯的弟子。今天的他顯得格外神采奕奕,表情不再似以往那樣冷厲,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居然變得柔和了許多。


    忽然,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趙毅猛地迴身,一眼望見了遠處緩緩走來的孟天河,頓時麵現狂喜的揮手招唿:“天河來了,怎麽這麽晚,來,快過來!”


    言語間似在責怪,卻又毫不掩飾心中的寵溺之意,臉上更似盛開了一朵菊花,瞬間堆滿了笑容。


    眾弟子頓時都是一愣,隨即紛紛收住招式朝著場外好奇的望去,可是當他們發現來的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不點時,不禁大感意外,紛紛露出驚異的神情。


    讓眾人感到驚奇的是,一向以冷酷嚴厲著稱的趙師居然會對此子如此和藹可親,這簡直就是奇聞,而以對方那略顯寒酸的衣著來看,似乎也並不像是出自什麽權勢之家,反倒像是個普通下人的打扮,這就顯得更加詭異了。


    孟天河的出現,頓時引動了眾人的好奇心,不禁紛紛交頭接耳的猜測起來,而他身上的衣著打扮也就成為了人們關注議論的重點,很多人更是露出不屑之色。


    尤其是人群中一名叫做陳世安的矮胖少年,那張黑燦燦的胖臉上更是寫滿了嫌惡之色,隨即對著身前高個少年嘿然笑道:“估計又是哪個鄉下親戚過來投奔了!哼,土包子!”說著不禁撇嘴露出一絲冷笑。


    高個少年卻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也不看身旁的胖子,若無其事的將長刀插入刀鞘,隨口提醒道:“小心這話被趙師聽見了!”


    陳世安麵色突然一僵,心中凜然,連忙訕訕的笑道:“多謝大師兄提醒!是小弟冒失了!”


    高個少年淡淡的瞥了胖子一眼,隨即眯起雙眼望向了遠方:“看著吧,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此時孟天河已經被趙毅拉到了眾人麵前,看上去略顯拘謹。


    “給大家介紹一下!”趙毅滿臉笑意的對眾人說道:“這位就是我剛收下的親傳弟子孟天河,千年難得一遇的武道奇才,以後就是你們的小師弟了,他年紀還小,你們這些做師兄的以後可要多照顧!”


    孟少一聽臉頓時綠了,心中不禁暗罵:“md!介紹就介紹唄,說什麽天才不天才的,這是誇我還是在黑我!這不是給老子拉仇恨是什麽?”


    不出所料,趙毅這番肆無忌憚的盛讚頓時將孟少推到了所有弟子的對立麵,雖然表麵上沒人說什麽,可是每個人的心裏卻都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什麽天才師弟充滿了反感。


    見勢不妙,不等趙毅說話,孟少趕緊站出來向眾人抱拳見禮道:“小弟孟天河見過諸位師兄,天才之名實屬師尊謬讚,小弟愧不敢當,讓師兄們見笑了!”


    聽他這麽一說,很多人的心裏倒是舒服了不少,心道:“這小子還算識相!”,不成想這句話卻引起了趙毅的不滿,頓時臉色一沉,不悅的道:“你這小子,隻管和別人賣乖,難道是老子說錯了不成嗎?”


    “我靠!你這是想把我往絕路上逼啊!”孟少聞言簡直就要崩潰了,他萬萬也沒想到自己這位師傅的情商居然會這麽低,和他相比鄭鐵匠簡直就太可愛了!


    可就算他心裏再如何的不滿,卻也不敢得罪這個“剛過門”的師傅,隻得咬牙強笑著奉承道:“弟子哪敢呢!師尊能如此器重,自然是天河的福氣!”


    趙毅聞言頓時怒色盡去,哈哈大笑著一拍孟少的肩膀,眉飛色舞的道:“好小子!不枉老子把你從武矬子他們手裏給搶過來!真會說話!”


    話到一半,臉色卻忽又一寒,正色繼續說道:“但是你得給我記住,我們可不是那些隻會吟詩作對的書生,我們武者靠的是拳頭而不是嘴皮子!一句話,能動手就他媽的絕不bb!知道嗎?”


    孟少徹底無語了,遇上這樣的師傅他還能說些什麽呢?隻有象征性的點頭應承了,這一瞬間的孟少頓時感覺自己的人生開始變得陰暗下來,連自己都變成了黑的,再怎麽也洗也變不白了。


    此時,對麵的那些弟子們也同樣的無語了,對於他們這位趙師的脾氣也是感到要醉了,什麽叫“能動手的時候就絕不bb”啊?有這麽教徒弟的嗎?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在慫恿弟子鬥毆嗎?


    給徒弟拉仇恨拉得如此徹底,趙毅也算是絕無僅有的了,在他的積極努力之下,在場的所有弟子再沒有一個對這個新來的小師弟還有絲毫的好感了。


    分分鍾內就給徒弟上完了第一課,趙毅對於自己的口才感到十分的滿意,他可不會去理會這些弟子們的感受,在他的眼中,這些人隻不過是他給徒弟上課的道具而已,哪有閑心去管“道具”們的心裏怎麽想,拳頭大就是硬道理,誰敢放個屁,一巴掌拍飛就是了,一切就是這麽簡單。


    該介紹的也介紹完了,該教導的也教導完了,趙毅也沒心情再在這墨跡了,隨即一手拉起孟天河的胳膊,笑道:“走!為師先給你找個住處去!”


    說完,也不管眼前還有這麽多眼巴巴等著他的弟子,拽起孟天河就飛快的離開了演武場。


    演武場隨即陷入了一片寂靜,直到兩個人的身影已經在場邊的小樹林中消失不見,這才突然轟得亂了起來。


    “什麽他媽的狗屁天才,不過就是個毛還沒長齊的熊孩子,拽什麽拽!老子一腳就踢飛他!”


    突兀的,一個沉悶的聲音驟然響起,頓時蓋過了周圍嘈雜的聲浪,人們不禁紛紛側目,而當看清對方那標誌性的高大身影時,都不自覺的立刻後退幾步,小心的與之拉開了距離。


    呂良,被譽為白馬武院最獨特的四朵奇葩之一,師從三堂主孫世文,身材高大雄壯,一身虯結的肌肉堪稱恐怖,再配以他那粗野好戰的性格,以至於人們都忘記了他的本名,隻習慣叫他的綽號——狂牛。


    而此時站在呂良對麵的,就是白馬武院的另外一朵奇葩,人稱“風騷秦”的秦風,這陰陽兩朵奇葩湊在一起,絕對會立刻碰撞出耀眼的火花,頓時引得周圍人群紛紛矚目。


    秦風外表俊秀,堪稱美男,卻偏偏習慣作出一副女兒姿態,每每講話時都要刻意的掐起蘭花指,做出嫵媚之狀。


    此時秦風再一次翹起了他那嫩蔥一般纖細白皙的手指,掩口嫣然一笑:“咯咯,還說別人呢,貌似你那裏也還沒長呦!”說完媚眼如絲的瞟了一眼呂良的下麵,不禁又是一陣嫵媚嬌笑。


    眾人心頭不禁一陣惡寒,頓感麵前一股騷氣直衝天際。


    呂良聞言大怒,頓時一瞪牛眼破口大罵:“少他媽在這發浪!信不信老子掰折你的雞爪子!”


    在這頭狂牛的怒視之下,秦風不禁沒有半點懼色,反而嬌哼一聲嘲諷道:“呦!你以為自己是誰呀!趙師嗎?咯咯,真是笑死人了,你個臭不要臉的,有種來呀!老娘等著你呢!”


    秦風一邊說著,又再次翹起了蘭花指,雙手叉腰搖頭擺臀的做出各種銷魂的造型,對著呂良一頓撕逼臭罵,頓時看得眾人一片搖搖欲墜,嘔吐不止。


    呂良開始喘粗氣了,渾身的肌肉都在劇烈顫抖,沒有人懷疑這家夥會立刻怒吼著衝過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幹澀而機械的聲音從呂良的身後順風飄了過來,“能動手就別bb!”


    那統一的聲韻、每個字之間機械而平均的頓挫間隔,都讓這短短的幾個字聽起來出奇的別扭,不用看眾人也知道說話的是誰,四奇葩之一,沈周。


    多麽恰當、多麽精辟,除去那讓人可以吐血的聲調之外,沈周的補刀功夫堪稱一流,眾人的心中不禁暗暗讚美,補刀大師冷笑話之王果然是名不虛傳。


    “給我滾犢子!”


    呂良怒不可遏,陡然轉身揮臂就是一拳,隻是那手臂揮過的瞬間,沈周的身影卻已然消失不見,隨即身後便再次傳來了那個機械木納的聲音:“蠢貨!”


    呂良氣得哇哇爆叫,猛然轉身再次撲了過去,但是沈周的身法輕功可是深得其師武良的真傳,身形如蝴蝶一般輕靈,無論呂良如何追趕撲打,都難以觸及對方分毫,場麵看上去顯得極為可笑,猶似大炮打蚊子,火力足夠卻毫無效用。


    這幅場景頓時逗得周圍人群一陣哄然大笑,演武瞬時淪為了菜市場和馬戲團。


    而此時,在演武場的另一端,也同樣聚集著一小撮十多名弟子,為首的正是那名高個少年,也就是被眾弟子稱之為大師兄的王威。


    王威天賦奇佳,年僅十八歲就早早的修煉到了武者三層巔峰,隻需一步就可踏入中期武者的行列,為此也受到了馬長空的器重,雖然是半路入門,卻也破格將其收入到自己的門下,作為衣缽傳人。


    而聰明人卻都清楚,王威被馬長空收為弟子可不僅僅是因為看好他的資質那麽簡單,主要還是因為他身後的背景。


    在這安遠一帶,王家絕對是首屈一指的豪門巨戶,除了東城的謝家稍稍可以與之比肩之外,其他各大世家絕對隻能仰其鼻息。


    這不僅是因為王家家資豪富,更是因為其在朝中也有著深厚的根基,王威的叔祖便是龍驤衛的大統領王充,而王充本身又是南淩國的實際掌權人“聖王”淩道雲的親信,如此一來,王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各大家族自然是爭搶著與之結交,以期可以攀附上這個高枝,如此,王家的勢力也就越來越大,儼然就成了這安遠一帶的土皇帝。


    如此豪門,白馬武院當然不能忽視,雖然不可能主動攀附,可有王威這麽一個絕好的台階擺在麵前,他們自然也不會拒絕,尤其是現在這種複雜的政局之下,白馬武院更需要準備一些後手才行,於是王威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馬長空的門下弟子。


    可話也說迴來,王威進入白馬武院目的同樣並不單純,內中也是藏有深意的。當然,白馬武院應該對此也是清楚的,所以說,這不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交易罷了,各取所需。


    此時的王威負手站在眾人中間,凝眉望著遠方,任由身旁眾人七嘴八舌的吵嚷不停,卻始終沒有半點反映,似是正在思索著什麽。


    忽然,一個長相酷似王威的少年躍眾而出,滿臉張狂的罵道:


    “從他媽哪蹦出這麽一個土鱉,有趙師撐腰就了不起啦?居然也敢在咱們兄弟麵前擺譜,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大哥,讓我帶人好好教訓一下這廝,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這以後還不得牛逼上天啦!”


    此人就是王威的同胞弟弟王勝,資質一般,年紀僅比王威小兩歲,可是修為卻隻到武者二層巔峰,在眾多弟子當中並不突出,卻也同樣被馬長空收在門下,從此也可看出,馬長空收徒的醉翁之意了。


    同他哥哥一樣,王勝也是生得眉目清秀風流倜儻,但是心思城府卻遠遜其兄,平日囂張跋扈自命不凡,眼裏最看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逞威,如今遇到這種事,自然第一個跳了出來。


    沒想到,這番言語卻引得王威的臉色驟然一黑,頓時狠狠瞪了王勝一眼,怒斥道:“住口!你個不醒事的東西,難道還嫌惹得禍不夠嗎?你知道周傑那件事給我們惹了多大的麻煩?若不是你,我們會和趙師鬧得如此僵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王勝聞言卻是頗為不屑的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那又怎麽樣?在我們王家麵前他算個屁呀……”


    “混賬!”王威頓時大怒,滿臉冰寒,“你若不是我親弟弟,我立刻就廢了你!我警告你,不要再惹事!否則休怪我不認手足之情!”


    王勝聞言頓時渾身一個哆嗦,情知大哥是真的怒了,哪敢再繼續強嘴,連忙將頭一低,瞬間變成了貓咪一樣,溫馴的沒有了半點脾氣。


    王威發怒,其他人也立刻變得安靜下來,人人都是一副尷尬的表情,目光卻都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陳世安,在此情況下,恐怕也隻有他這個被公認的狗頭軍師還能說得上話了。


    陳世安見此不由一陣苦笑,隻得硬著頭皮湊過來解圍道:“師兄息怒,勝師弟也隻是一時的意氣,當不得真的!”


    王勝聞言卻是冷冷一笑:“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種廢話,那你現在就可以閉嘴了!”


    陳世安臉色一囧,那張黑來頓時變成了紫紅,卻連忙訕訕的笑道:“看我這張笨嘴,師兄請勿見怪,其實我是想說……此子現在就如此囂張,若是不盡早收服的話,日後真的成長起來,對我們恐怕將是個大麻煩呢!”


    “那麽以你的意思呢?”王威的雙眼頓時又眯了起來。


    陳世安連忙往前又湊了湊,一臉謹慎的小聲道:“依我看,若是能夠將其收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不如趁其羽毛未豐時盡早鏟除為妙!”說話間,突然橫掌一斬,做了個“殺”的手勢。


    王威聞言忽然笑了起來,臉上略帶一絲冰寒的上下打量了一眼陳世安,點了點頭,“你倒是夠狠的啊!”


    “不是!我……”陳世安頓感不妙,連忙擺手解釋,卻被王威一揮手打斷道:“今天這些話就到此為之吧,我還是那句話,不要惹事!”


    刀鋒一般的目光瞬間掃過了每個人,眾人頓時直覺心頭一突,猶似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間遍體生寒。


    “好了!都散了吧!”王威語氣忽然一緩,繼而轉頭對著陳世安道:“你先去探聽一下此子的底細,如果可能的話,盡量將其拉攏過來,有什麽要求任他提,你可以替我直接答應下來!”


    片刻之後,眾人紛紛散去,隻留下王威依舊站在原地不動。望著遠方的白馬堂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哼!一群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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