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璀璨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安遠這座邊陲小城終於在夜色籠罩下褪去了塵囂,伴著遙遠的梟啼沉沉睡去。


    世界仿佛陷入停滯,隻有夜空中的繁星還在偶爾閃爍,猶似是在唿吸,沒有人會去在意這些,這是星辰的語言,隻有神才會懂得它的意義。


    然而此刻,這種星辰的“唿吸”卻與城中一個熟睡的孩子聯係在了一起……


    肉體的傷痛、精神的折磨都讓孟天河疲憊不堪,他實在太累了,以至於才一閉上雙眼就立刻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那詭異的文字再次出現,低沉的聲音反複迴蕩,可他隻是麻木的沉睡著。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的身邊,此刻正緩緩得凝現出一顆顆光點,微弱的光芒猶似點點螢火緩緩向他飄聚,隨即倏忽間紛紛鑽進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開始漸漸泛起微弱的紅芒,猶似是被喚醒的霓虹,色彩迷離卻不刺眼,忽明忽暗,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一唿一吸。


    寂靜的房間內,隻傳來孟天河均勻的唿吸聲,他睡得很香、很沉……


    一夜就這樣安靜的過去,直到窗外的陽光刺動了雙眼,孟天河才不情不願的從被窩裏爬起來。


    哈欠著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孟天河剛要翻身下床洗漱,卻忽然愣住,他恍然發覺自己身上居然不疼了,不僅沒有一絲的不適感,而且精神變得異常飽滿起來,這讓他不禁大為驚奇。


    不過很快他就猜出了原因,一定還是那些神秘光點,目前也隻能有這一種解釋,這些光點的作用他已經證實過了,一旦他的身體受到了損傷,它們就會詭異的出現,然後侵入他的體內主動為他修複傷勢,不僅會讓他的傷勢神速康複,而且還會使他的身體稍稍變強一點。


    既然知道是神秘光點的緣故,他也就索性不再去多想了,這些詭異的事情根本不是他現在所能夠弄清楚的,盡管他並不缺乏智慧和想象力,可是在自己還沒能擁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一切也都沒有任何的意義,他最迫切要去做的,就是盡快變強,直至強大到可以掌控和改變一切。


    從床上爬起來,胡亂的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早飯之後,孟天河便辭別了他的碎嘴子師傅離開了“永慶號”。


    走出大門來到街上,孟天河抬頭望了望天上初生的太陽,發現時間剛近辰時左右,此時買賣鋪戶也都拉開了閘板開始營業,街上的人流也隨之漸漸多了起來。


    “看來時間還早,先去找那個窮秀才吧!”


    口中低聲嘀咕著,孟天河思忖的稍稍辨認了一下方向,這才瀟灑的一甩額前碎發,輕笑著融入人流之中……


    “荊文書局”距離白馬武院並不算遠,就座落在城西禮淩街的街口,是一座前後兩進的套院,前麵是店鋪,後麵是主人的住所兼倉庫和學堂。


    最為特別的是院中栽著的一顆老槐樹,茂密的樹冠高高探出屋頂,形如一把大傘蓋住整座院子,站在街上老遠就可以看見,這也成了荊文書局的一個獨特標識。


    店鋪的門窗顯得十分破舊,油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難以分辨出其本來顏色,能使這麽一間位置極佳的鋪麵變得如此破落,以此可見,這間店鋪的主人是有多麽無能。


    這裏距離鬧市很遠,所以街上的人並不很多,甚至顯得有些冷清。


    此時,孟天河就站在這間破落店鋪的門前,微微仰頭負手打量著,不時皺眉搖搖小腦袋,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成人般的舉止配合著他那稚嫩的模樣,頓時就引起不少過路行人的注意,紛紛為之側目,忍俊不禁。


    對於這些路人的怪異目光,孟少當然十分不爽,可又毫無辦法,對他來說,裝幼稚比裝成熟更難,既然改變不了現實,那就隻有讓自己去習慣了,總有一天他是會長大的。


    狠狠瞪了一眼身後的路人甲,孟少就瀟灑的昂頭走進了這間破書局。


    他此來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找到高伯口中的那個秀才學習識字。當然,若是方便的話,他還另外的一些小心思,隻是實施與否就要看情況再定了。


    書局內的陳設十分簡單,緊靠牆壁是一排高大的書櫃,裏麵擺滿了各種線裝書籍,屋子中間的擺著一套掉漆的桌椅,除此之外就再沒其他可看的了。


    時間還早,屋裏並沒有買書的客人,隻有一位二十多歲的清秀書生,坐在書桌前一手扶額低頭翻閱著手中的書卷,不時低聲念上幾句,看得十分專注,甚至連孟天河走到了跟前都沒有絲毫察覺。


    “請問,您就是這裏的店主陸璟陸先生吧?”


    突如其來的問話頓時嚇了書生一跳,連忙抬頭一看,這才發現麵前突然多出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此時正一臉好奇的瞪眼望著自己。


    陸璟到底是讀書人,雖然麵前站著的隻是一個孩子,可他還是彬彬有禮的點頭道:“不錯!鄙人正是陸璟,不知童子找我何事?可是要尋找什麽書嗎?”


    孟天河搖頭微微一笑,“非也非也,在下孟天河,是經謝府的高伯介紹過來和先生學習識字的!”


    也許是受了秀才的感染,孟少身上竟然也憑空多了一股讀書人的酸腐氣,連說話也變得文鄒鄒的了。


    看著麵前這孩子彬彬有禮的模樣,陸璟先是一愣,隨即好奇的上下打量幾眼,發現少年雖然穿著十分樸素,可是舉止言談卻顯不俗,貌似應該是受過良好的教育才對,怎會說連字都不認識呢?


    微皺的一皺眉,陸璟試探的問道:“你是謝府裏的……”


    見對方要探問自己的底細,孟天河微一挑眉忽然反問:“難道和先生學識字還要探問出身來曆不成嗎?”


    “呃!這個……”陸璟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隨即尷尬的搖頭苦笑一聲:“小友多慮了!陸某隻是好奇小友和高伯的關係,並非刻意要探問什麽!”


    說完也不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結,連忙話鋒一轉:“孟小友隨我一起讀書自然沒問題,呃,隻是這學資……”


    說到這,秀才聲音忽然微微一頓,眼尖的孟少瞬間察覺到對方臉上閃過的一絲羞慚之色,頓時心中暗笑:“到底還是個書生,不是正經生意人,居然討價還價都會臉紅!”


    陸璟的確不是個合格的生意人,說白了,他的骨子裏仍有一股讀書人特有的傲氣,在他的字典裏,"錢"這個字眼兒是齷齪和有辱斯文的,所以他也很難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如此一來自然也賺不到錢,要不是平時幫人抄抄書教教小孩識字什麽的,恐怕連三餐的溫飽都成問題。


    這種人不需多看,一眼就足以看清其脾性如何,目前看來這個陸秀才非常符合要求。


    啪嗒,一錠銀子應聲落在了桌上,孟天河將銀子往書生麵前一推,含笑說道:“這是十兩銀子,請先生收下!”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陸璟先是一驚,隨即連連擺手:“這太多了,我不能收!”


    孟天河一直在仔細觀察著對方的每一點神色變化,此時心中已經確認,對方的確是個老實人。


    “先生不要誤會!”孟天河微微一笑,“這些並不全是學資,裏麵還包括租下這裏一個房間的房租,另外我還希望先生平常能幫我做小事情!當然,這隻是第一個月的定金,隻要先生答應,每月都有十兩文銀奉上!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孟天河說話的表情像極了一個老奸巨猾的奸商,似乎是看準了對方經濟拮據的弱點,擺出了一副吃定對方的嘴臉。


    陸璟頓時愕然,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孩子居然和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而且這孩子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這卻顯得太過怪異了。


    “小友為何非要租住在我這裏?在下可從未和人說過要外租房屋的啊!”陸璟不置可否的反問。


    雖然他很缺錢,也許有了這些銀子他就可以攢下進京趕考的路費,然而有些事情還必須要先問清楚,以免為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孟天河聞言立即明白了話中的意思,對方並不信任自己,隨即微微一笑,開門見山的道:


    “可能先生是對在下的身份還有些顧慮,那我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孟天河,是剛從外阜過來學習武道的,現在已經拜在白馬武院趙堂主門下。


    “但是因為以前年幼貪玩還未讀過書,以至現在無法閱讀武道典籍,所以才來求先生教我識字,租住在此,也是考慮可以更加方便隨時請教,另外……”說著環顧了一眼四周的書架,笑道:“看書也更方便一些!”


    這個解釋頓時打消了陸璟心中的大部分顧慮,趙毅的名頭自然是如雷貫耳,他相信對方不會在這件事上欺騙自己,而且這孩子雖然不大,可是言談舉止卻似大人一樣,出手又這麽闊綽,可見絕非普通人家的小孩,他相信一般的孩子也絕對編不出這樣的謊話來戲弄刻意戲弄自己。


    “如此倒是可以!”陸璟沉吟著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忽然又一皺眉,“隻是……這幫忙一說又是怎麽迴事,小友須得提前講明了才好!”


    “這個簡單,舉個例子吧,比如我現在想在荊山附近買處宅院,這件事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肯定不方便,所以就需要先生替我出麵,這就好像是經紀人!”孟少忽然想到了一個恰當的字眼,頓時脫口而出。


    “經,經紀人?”陸璟立即皺起了眉頭,卻又偏偏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明白,隻是一臉不解的看著孟大少。


    “呃,這個……”孟少頓時也語塞了起來,尷尬的笑道:“和代理人差不多了,明白意思就好了!請先生放心,我是不會為難先生的……”


    接下來,孟少便開始了他的遊說工作,以打消陸璟的抵觸心裏,他知道,想讓一個秀才給自己做狗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他隻是個孩子,又能忽悠,陸璟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為了避免日後糾紛,兩個人還鄭重的簽下了協議。


    最後,孟少提出了幾件事,讓陸璟盡快幫他去辦。


    首先,後院的房間要趕緊騰出來,他最近就要過來住。其次,他要在荊山腳下買處宅院,要偏僻的那種,這自然在為小飛準備的。再有,他需要一匹馬,以方便在荊山和安遠城之間來往騎乘。


    這幾件事說來也屬平常,可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來,那可就有點怪異了,陸璟當然十分訝異,不過他自恃身份也不願去多做打聽,隻一一記了下來。


    隨後,孟天河又留下了十兩銀子作為買房的訂金,並囑咐有事就去白馬武院找他,交代完這些他便不再多留,轉身出門瀟灑的揚長而去。


    望著桌上的二十兩銀子和契約,陸璟一陣恍惚,就像剛剛做了一場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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