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已將酒漿調製好。卡尼亞斯接過酒杯,上半身微不可查地傾過一個角度,恰巧避開斯納克。  憤怒的斯納克沒打到他,腳下一滑,額頭磕到桌沿,眼珠一翻,直接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卡尼亞斯托著杯子,背影挺拔修長,仿若皇家花園裏的文竹。  似乎方才滑稽的一幕與他毫無幹係。  黑鴿子酒館裏一片嘲弄的口哨,有人哈哈大笑著衝斯納克頭上淋酒,小提琴手竟然趁勢拉起了葬禮進行曲。  旁人都以為是他氣昏頭做出蠢事。隻有站得最近的柯特妮發現了異常。  那是過於細微的精神波動,如果不是青年指節周圍黯淡的灰光,她幾乎無法察覺——  卡尼亞斯用了盲目魔法,才讓斯納克出此洋相。  活見鬼。  從前卡尼亞斯被他老大壓製得像隻軟腳蝦,別人說一他不敢說二。  是奴隸反抗,還是一頭獅子複蘇的前兆?  柯特妮饒有興致地將肘子擱在桌上,打量這位與往日不同的紈絝少爺。  “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呀,”她嬉皮笑臉地問,“您今天來這兒,是要做什麽?”  優雅俊美的青年學生將玻璃杯輕輕一搖,醇酒在指間流轉紅珊瑚似的光。  他的嘴際泛起禮節式的標準假笑,卻顯得狂妄、滲進骨髓裏的寒冷。  那不是一個紈絝該有的表情。  “如果您還想做生意,請把玩笑話收起來。”他的目光在柯特妮手中的礦石上停留片刻,語氣沉靜,“向您打聽一個情報,最擅長光明咒術的,是哪一位牧師?”  這是個威脅。  柯特妮撐起胳膊,女人的直覺使她不動聲色地與青年保持距離,將手按在腰後的短彎刀上。  “世界上最精通光明魔法的人……”她沉吟著,“有兩種說法,精靈那邊宣稱是他們的精靈女王,我們這兒宣稱是聖子大人。”  “聖院裏的那位聖子?”  “對,就是那個冷冰冰的成天用鼻孔看人的家夥。閣下問這個做什麽?”  卡尼亞斯沒有說話,將四枚銀幣按在了桌上。  這次,連眼尖的酒館女兒都沒有看到,在青年的掌底,燃起了一簇黑色的、不祥的火焰。  他千辛萬苦要找的人,  原來……是那隻熊。第4章   傍晚,希德迴到公寓,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他有點討厭的人。  艾伯特·切爾特,他的哥哥。  這位學生會長一直是個著裝考究的人物,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一副嚴謹莊重的學院派打扮,甚至抹了發膠,身姿筆挺站在他公寓門前的懸鈴木下。  一度讓希德錯以為他是要去接見什麽大人物。  艾伯特·切爾特聽到輪椅碾過卵石路的聲音。  他說:“適應得如何?”  希德:“……”  艾伯特:“沒出紕漏?”  希德:“……”  艾伯特:“繼續保持。”  希德:“……”  艾伯特:“高年級的野外調查,你跟我一組。”  野外實地調查麵向全校,除一年級外強製參與。  希德:“凱蓮娜不去?”  艾伯特聽到希德出聲,迴過頭意外地瞥了他弟弟一眼。  學生會長方才說話時,連他尊貴的腦袋都沒舍得轉過來,始終麵對著他眼前懸鈴木上粗糙的老皮噓寒問暖。  希德習以為常。切爾特家出來的人總犯貴族病。為了成為合格的貴族,艾伯特還是他學習的典範。  不過這個特技他始終沒學到精髓,所以,有時希德很佩服艾伯特能一本正經地對著空氣說話,居然能不笑場。  太厲害了,不愧是血統純正的優秀的爵位繼承人。  艾伯特仔細打量希德一會兒,似乎才想起他弟弟不是個啞巴:“凱蓮娜會有二皇子陪著。”  凱蓮娜就是希德名義上的雙胞胎妹妹。  艾伯特和凱蓮娜從小都訂了婚。他妹妹凱蓮娜打小是皇室的未婚妻。希德沒有未婚妻,聖子必須將全身心都奉獻給無上的父主。  不過,如果他不是聖子,切爾特公爵也會給他配一位嬌滴滴的小未婚妻。  比他矮的那種。  薩爾帝都向北三千公裏,是充滿瘴氣的蒂亞戈山嶺,再遠是失語之洋,深海下是噤聲之淵的位麵封印。  傳聞淵藪底部逡巡著千千萬萬的黑暗巨獸。深淵的生還率近乎為零,連最強大的傭兵團也不會接下探索深淵的任務。  帝國學院的實踐課調查在山嶺外圍進行。學院下發了定點傳送卷軸,每人兩張。傳送卷軸的原料來自維拉花房裏的豬籠草,細嗅還帶著希德熟悉的草木香。  希德將卷軸沿線撕開,穿越空間甬道,眼前恢複光亮時,艾伯特已經站在他跟前。  貓熊跳到艾伯特的肩上,仰頭望向被參天古木遮蔽的太陽。  人形時他走動不便,變形咒不會影響到他使用光係魔法。  學生們在山腳下聚集,圍繞在艾伯特身邊的都是四年級生,他們看到艾伯特肩上的熊,以為是學生會長新入手的寵物。  學生需要在森林圍獵,割下並保存獵物的左耳,戰鬥係導師根據獵物種類數量做出最終評定。  艾伯特帶著希德走入山嶺深處。為了便於他施法,紅貓熊躍進一棵五釵鬆。  熊用掌心蹭了蹭鬆針,額間的沙弗萊石閃爍著月輝的柔光,溫和如匹練的光芒從中鑽出,在青年周身盤旋,治愈猛獸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  一隻花蝴蝶停在希德的鼻尖,遠看仿佛少女遺落的飾品。希德便透過它扇動的翅膀,注意艾伯特的情況。  艾伯特拾起第五十頭戰利品的耳朵,手心裏燃起熊熊火苗,火舌頃刻吞噬他背後的鐵箭之牛,將咆哮不止的兇獸燒成灰燼。  光影舞動間,被火點燃的溫度映得希德的臉龐有些熱。  在冉冉升起的藍色星火裏,這隻熊撐起一個小法盾,以防蝴蝶的鱗翼被飛濺出來的火星熔化了。  剛剛他背上就被濺了一下。  害得他炸了半天毛。  作為學生會長,艾伯特的實戰水平是全校的天花板,對強襲魔法的操縱行雲流水,饒是被某些人詬病為迂腐的學院派,但作為四年級裏唯一受過魔法塔賢者親口稱讚的標杆,艾伯特根本不用他操心。  聖子殿下遠遠看著,心裏有點小羨慕。他對牧師們的奧術輕車熟路,可對其他種類一竅不通。長老們不喜歡教他殺傷性質的魔法。  忽而一股冷霧襲來。熊耳朵一動,直起身來,望向黑不見底的瘴氣深處。  蝴蝶被他的動靜嚇了一跳,晃晃悠悠地飛走了。  聖子沒有惋惜這段短暫的友誼,假使蝴蝶留在這裏,也許會屍骨無存。  學生會長來到這裏的目的決不僅僅是取得一個好成績。  艾伯特戴上單片眼鏡。這片紫水晶上篆刻著追蹤紋路。  有人來了。  從他背後。  艾伯特取出一顆珠子,向身後一扔,一根麻繩從中飛射而出,捆倒了行蹤鬼祟的學生,在他頸子、兩腕上都打了個死結。  那人掙紮著,叫道:“是我!是班吉克斯!你可不能謀殺你的兄弟!”  班吉克斯一家也是黑暗神在帝都的信徒。兩家還算是老交道。  艾伯特轉了身,深邃的眼凝視狼狽的班吉克斯小少爺,他脊骨僵直,臉仿佛被冰塊凍住,一言不發。  班吉克斯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殺氣,渾身瑟縮。  在緊繃而僵硬的氛圍裏,艾伯特終於慢悠悠地走過去,眼鏡上的鏈條晃出叮鈴當啷的響動,繩索應聲而斷。  “去失語海。”  班吉克斯正把斷開的軟繩從自己身上揭下,聞言打了個哆嗦:“你是要被送進瘋人院了?去那鬼地方做什麽?”  山嶺之外的海域是黑暗領地,生還者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父主歸位了,但出了一丁點小狀況。降臨在噤聲之淵的神使是這麽告訴我的。他有話囑托你,讓我把你領過去,好好聽一聽。”艾伯特掃他一眼,涼涼一笑,“你放心,神使會把你平安送迴家。那位先生從來有這個能力。”  ——那當然是假的。藏在鬆樹裏的希德想道。  帝都的黑暗勢力已經得知黑暗神下落不明,但並不了解真相。倘若生出二心,聽了此話不可能還保持鎮定。  班吉克斯笑了一下,似乎想緩和氣氛:“我怎麽不知道?我這就去通知其他人。”  “人太多會吵到那位先生。”艾伯特表情冷淡,“他隻見你一個,班吉克斯。”  班吉克斯沉默了。  希德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神色。  希德望到艾伯特狀似無意地睨過來,他在鬆葉裏匿好了,心底吟唱咒語,滾圓的眼中泛起玄妙的符文。  【請求聖靈的恩澤,賜您信仰之徒戰無不勝的鎧甲。】  【假托賢者薩托拉斯之名,給予你的仇敵侵略聖光的懲處。】  艾伯特背在身後的手掌亮起一點網狀的光芒,化為星點消散。  希德正暗中為艾伯特施予聖靈賜福和賢者之印。  他帶著抑製器,壓製了施咒時的效果,如果班吉克斯從艾伯特背後偷襲,會吃到意想不到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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