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8)
吳遠道小說集之哦純姐 作者：ydwu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梵孫到街道辦事處時，劉大肚子和單眼皮陳會計都沒來。他在走廊等一會兒後，劉大肚子來了，嘴裏叼支煙，邊上樓梯邊吸著，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見了梵孫，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劉主任。他不得不主動喊。
劉大肚子眼皮子都沒抬，標著煙，從鼻孔裏哼哼——等著！
他知道等誰。等單眼皮，錢在她那裏。每次領錢時，這個當人家二奶的騷貨總對他沒好臉色，沒好語氣，像要她的錢一樣。今天，不知會挖苦他什麽？此時，他真想從預製板裏鑽到地底。
大約個把鍾頭過去了，陳會計才上班。頭上戴一頂淺黃顏色的絨線帽，上身穿著皮夾克，下身是牛仔褲，腰係一條白色寬皮帶，腳踏高棕色皮靴。一個黑色背包斜掛在右邊臀部。見了梵孫，把眼皮一翻，眉頭一皺，從他麵前走過，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梵孫已習慣她的傲慢與鄙視。他無可奈何，為了兒子，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他沒辦法的辦法，才來這種有失尊嚴的鬼地方。是的，再忍忍，過了年，一切會好的。他耳邊突然響起那個算命先生的話。於是，剛才被侮辱的憤怒、遠離自己而去了。他謙卑地站在她麵前，簽下自己的大名。
躍進啊，不是我做街坊的說，你也太懶散了。一個大男人整天閑逛、胡思亂想的，怎麽叫老婆不把你當人？你有好手好腳，做點撿破爛的事也可以的呀……
是，是。他滿臉窘得通紅，低著頭，道。當把錢一拿到手，飛跑下樓，那樣子跟搶銀行差不多。
單眼皮大笑起來，劉大肚子也跟著哈哈笑。
梵孫迴到家，心裏總算放鬆一些。老婆不在屋，他不問也知道，肯定在四新家。嶽父喊小解。他過去幫忙。嶽母在廚房準備晚飯。
錢領迴了？嶽母在廚房問。
嗯。
豔雲說出去一下，馬上迴來。如果遇上熟人晚點迴家，叫你別等她，先睡。
嗯。
他說完，進房，關上門，躺在床上琢磨著下午算命先生的話。過一會兒，起身坐在木桌上，攤開紙，開始作畫，畫《紅太陽》。
還沒到吃晚飯，老婆就迴來了。她臉色如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下一場大雪，想將過去的所有統統覆蓋。她沒有罵他，也沒問錢的事。隻輕聲說，你出去下，我很累，想一個人躺一下。
梵孫莫名其妙地離開房間，在窄小的客廳裏看著書。他越來越相信下午那個算命的話。不是嗎？老婆對自己不是好起來？他有些興奮，許多年來都未曾有過的興奮。人生無常，總不至於厄運一生。他決定出去走走。看看許久沒有心情觀看的街景。這麽多年來，永清街發生的變化可大了。最近在電視上看到有關單位在籌辦改革開放30周年城市變化書畫展，開始征集作品。他想，過年後，一切會好起來。何不參與一下呢？
天空比下午還要抑鬱，他想。真的要下一場大雪嗎？潔白、輕盈的雪花將冷卻這個城市因躁動引起的暖冬，將撫慰自己孤苦、貧窮的以往。下吧，蒼天！
他在街上逛了足足一個小時。肚子開始鬧意見，才迴家。老婆從房裏出來，劈頭大罵：你個掃帚星，占著位子不拉屎，把你姑奶奶給耽擱了。你迴來做什麽，你給我滾！這不是你的房子。難道我爸媽養我出不了頭，養你這個好吃懶做的豬，豬……
他被罵呆了。剛才的興致如燈泡爆炸一樣，一下子報廢了。他又恢複以往的沮喪、麻木與絕望。又想從地板縫裏鑽下去。但是，想到新年，他又顯得異常冷靜。
嶽母在一旁勸女兒，說：快過年了，一家人圖個吉利。
豔雲插嘴道：誰跟他一家人。我們早就是陌生人，隻是為了孩子，才勉強到現在。過了年，我非跟他一刀兩斷不可！要不，我從樓上跳下去；或者他跳下去。這日子沒法過！
母親說：盡說傻話，這麽多年過去了。馬上做婆婆的人了，咋這樣孩子氣？在你煩躍進時，你想想當初他對你的好，咹？母親的眼圈紅了。
媽，你別管我們的事！你不要老提我的過去。當初是我不願找人，要答應人家，還輪得到他張躍進嗎？
豔雲說的不完全錯。今天下午，她去四新家，原想跟他談與躍進離婚的事。敲門半天不開，憑女人直覺，屋裏有人在家。她不喊，隻是隔幾分鍾按一次門鈴。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是個漂亮的少女，頭發蓬亂，杏眼惺忪，穿著潔白的睡衣，屐著大頭鞋，好像剛睡醒似的。她看一眼豔雲，問：你找誰？
我找四新。
不在家。砰的一聲，門帶上了。
她站在門口大喊：四新，你給我出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屋裏半天沒動靜。她繼續按門鈴，用拳頭捶防盜門。這樣過了幾分鍾，四新走出來，沒好聲氣地說：拉倒吧。在你做姑娘時，我追你，你跟老師；前幾年，我同情你，想結合一起，你舍不得躍進。我可不像躍進，去你的吧！
她由此對躍進又恨又歉疚。這麽多年來，無論發生了什麽，無論自己如何待他，他都不離不棄，他都讓著自己；可是，我對老公怎麽也愛不起來呢？
趁老婆陷入沉思、追憶的縫隙，梵孫像平時吵嘴一樣，悄悄從屋裏溜出去，避其鋒芒。估計她氣消些，再迴家。
劉主任。他不得不主動喊。
劉大肚子眼皮子都沒抬，標著煙，從鼻孔裏哼哼——等著！
他知道等誰。等單眼皮，錢在她那裏。每次領錢時，這個當人家二奶的騷貨總對他沒好臉色，沒好語氣，像要她的錢一樣。今天，不知會挖苦他什麽？此時，他真想從預製板裏鑽到地底。
大約個把鍾頭過去了，陳會計才上班。頭上戴一頂淺黃顏色的絨線帽，上身穿著皮夾克，下身是牛仔褲，腰係一條白色寬皮帶，腳踏高棕色皮靴。一個黑色背包斜掛在右邊臀部。見了梵孫，把眼皮一翻，眉頭一皺，從他麵前走過，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梵孫已習慣她的傲慢與鄙視。他無可奈何，為了兒子，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他沒辦法的辦法，才來這種有失尊嚴的鬼地方。是的，再忍忍，過了年，一切會好的。他耳邊突然響起那個算命先生的話。於是，剛才被侮辱的憤怒、遠離自己而去了。他謙卑地站在她麵前，簽下自己的大名。
躍進啊，不是我做街坊的說，你也太懶散了。一個大男人整天閑逛、胡思亂想的，怎麽叫老婆不把你當人？你有好手好腳，做點撿破爛的事也可以的呀……
是，是。他滿臉窘得通紅，低著頭，道。當把錢一拿到手，飛跑下樓，那樣子跟搶銀行差不多。
單眼皮大笑起來，劉大肚子也跟著哈哈笑。
梵孫迴到家，心裏總算放鬆一些。老婆不在屋，他不問也知道，肯定在四新家。嶽父喊小解。他過去幫忙。嶽母在廚房準備晚飯。
錢領迴了？嶽母在廚房問。
嗯。
豔雲說出去一下，馬上迴來。如果遇上熟人晚點迴家，叫你別等她，先睡。
嗯。
他說完，進房，關上門，躺在床上琢磨著下午算命先生的話。過一會兒，起身坐在木桌上，攤開紙，開始作畫，畫《紅太陽》。
還沒到吃晚飯，老婆就迴來了。她臉色如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下一場大雪，想將過去的所有統統覆蓋。她沒有罵他，也沒問錢的事。隻輕聲說，你出去下，我很累，想一個人躺一下。
梵孫莫名其妙地離開房間，在窄小的客廳裏看著書。他越來越相信下午那個算命的話。不是嗎？老婆對自己不是好起來？他有些興奮，許多年來都未曾有過的興奮。人生無常，總不至於厄運一生。他決定出去走走。看看許久沒有心情觀看的街景。這麽多年來，永清街發生的變化可大了。最近在電視上看到有關單位在籌辦改革開放30周年城市變化書畫展，開始征集作品。他想，過年後，一切會好起來。何不參與一下呢？
天空比下午還要抑鬱，他想。真的要下一場大雪嗎？潔白、輕盈的雪花將冷卻這個城市因躁動引起的暖冬，將撫慰自己孤苦、貧窮的以往。下吧，蒼天！
他在街上逛了足足一個小時。肚子開始鬧意見，才迴家。老婆從房裏出來，劈頭大罵：你個掃帚星，占著位子不拉屎，把你姑奶奶給耽擱了。你迴來做什麽，你給我滾！這不是你的房子。難道我爸媽養我出不了頭，養你這個好吃懶做的豬，豬……
他被罵呆了。剛才的興致如燈泡爆炸一樣，一下子報廢了。他又恢複以往的沮喪、麻木與絕望。又想從地板縫裏鑽下去。但是，想到新年，他又顯得異常冷靜。
嶽母在一旁勸女兒，說：快過年了，一家人圖個吉利。
豔雲插嘴道：誰跟他一家人。我們早就是陌生人，隻是為了孩子，才勉強到現在。過了年，我非跟他一刀兩斷不可！要不，我從樓上跳下去；或者他跳下去。這日子沒法過！
母親說：盡說傻話，這麽多年過去了。馬上做婆婆的人了，咋這樣孩子氣？在你煩躍進時，你想想當初他對你的好，咹？母親的眼圈紅了。
媽，你別管我們的事！你不要老提我的過去。當初是我不願找人，要答應人家，還輪得到他張躍進嗎？
豔雲說的不完全錯。今天下午，她去四新家，原想跟他談與躍進離婚的事。敲門半天不開，憑女人直覺，屋裏有人在家。她不喊，隻是隔幾分鍾按一次門鈴。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是個漂亮的少女，頭發蓬亂，杏眼惺忪，穿著潔白的睡衣，屐著大頭鞋，好像剛睡醒似的。她看一眼豔雲，問：你找誰？
我找四新。
不在家。砰的一聲，門帶上了。
她站在門口大喊：四新，你給我出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屋裏半天沒動靜。她繼續按門鈴，用拳頭捶防盜門。這樣過了幾分鍾，四新走出來，沒好聲氣地說：拉倒吧。在你做姑娘時，我追你，你跟老師；前幾年，我同情你，想結合一起，你舍不得躍進。我可不像躍進，去你的吧！
她由此對躍進又恨又歉疚。這麽多年來，無論發生了什麽，無論自己如何待他，他都不離不棄，他都讓著自己；可是，我對老公怎麽也愛不起來呢？
趁老婆陷入沉思、追憶的縫隙，梵孫像平時吵嘴一樣，悄悄從屋裏溜出去，避其鋒芒。估計她氣消些，再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