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生頭一迴見到那麽多陌生人,不由地心生膽怯,總往樊燼身後躲。  樊燼對這下意識的動作很是受用,不斷地往夏景生的碗裏夾菜。  不一會兒,那碗裏的飯菜就堆得跟小山似的。  “趕緊吃吧,吃完帶你認人。”樊燼笑道。  夏景生看了眼碗裏的臘肉,把臘肉全都挑到樊燼碗裏:“我不愛吃這個。”  樊燼卻光明正大地給夏景生夾了塊臘肉:“怎麽會,我記得你從前最愛吃臘肉,每年跟大夥曬臘肉都饞得要命。”  話音剛落,桌上好幾個人都停了筷子,紛紛抬頭看向樊燼。  “是嗎?可我……現在不愛吃這個啊。”夏景生看著碗裏的臘肉,略顯委屈。  “你們說,小遲以前是不是最愛吃臘肉?”樊燼向桌上眾人求證。  起初,飯桌上還是一片寂靜,而後不知是誰帶頭說了句:“是啊。”  緊接著,馬上有人附和:“是,他是最愛吃臘肉的。”“沒錯,以前很愛吃。”  夏景生看著碗裏的臘肉,嚐試著咬了一口。  濃重的煙熏味讓他十分難受,可他還是咬牙咽下去。  “好吃嗎?”樊燼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一個“不”字到了嘴邊,夏景生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隻好沉默著,不說話。  樊燼又給他夾了臘肉,夏景生全都吃下去了,漸漸的,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並沒有那麽討厭吃臘肉。  飯後,樊燼帶他認識了一圈人,有麵目慈祥的長老,也有年歲青蔥的小夥。  所有人都親切地和夏景生打招唿,可夏景生看著那一張張堆著笑意的臉,腦子裏卻像裝了一桶漿糊,全然分不清誰是誰。  都說普通人和親友之間存在一種特殊的磁場,即便許久未見,還是會有心靈感應。  夏景生努力地想要抓住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  迴到住處,樊燼見夏景生仍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無奈道:“想什麽呢?魂都飛了。”  夏景生迴神,懊惱道:“我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  唯一一次觸發過往的記憶,就是在後廚找抹布時。  可那記憶的畫麵太過短暫模糊,夏景生還來不及細想,便被劇烈的頭痛擊垮了。  “小遲,你才剛醒不久,大夫說了,記憶要慢慢恢複,別把自己逼太狠。”樊燼勸道,“早些休息吧。”  夏景生這才發現,房裏隻有一張床。  而樊燼已經褪去衣衫,躺到了床上,給夏景生留了半邊床的空位。  “我們……睡一起?”夏景生訝異道。  “當然,我們是愛人,當然睡在一起。”樊燼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按常理來說,愛人之間的確會同床共枕,可不知為何,夏景生對與樊燼同床這件事十分抗拒。  他搖頭道:“不,我還是……睡床下吧。”  不曾想話音剛落,樊燼馬上冷了臉:“大冬天的,沒有多餘的鋪蓋了。”  一句話,絕了夏景生的念想。  夏景生盯著床上的人看了半晌,仍然無法忽視心中的抗拒。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不許他向前。  他這邊分外糾結,那邊,床上的人也等得不耐煩。  樊燼的語氣裏,不由地少了幾分耐心:“還不過來?”  一瞬間,夏景生的動作和意誌被分成兩部分,盡管理智上並不想與樊燼同榻而眠,可一聽見樊燼的話,夏景生就條件反射般走到床邊。第八十八章   樊燼翻身坐起, 一把將人拉過來:“小遲,我好難過, 你果真與我生分了。”  可憐巴巴的聲線聽得夏景生心頭發顫, 他不忍拂了眼前人的心意, 嚐試著放鬆身子。  樊燼感受到他的放鬆,登時大喜過望, 試探著去吻夏景生的頸脖。  這時,夏景生周身一顫, 頭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呻/吟一聲,痛苦地捂住腦袋, 死活不肯上床睡覺。  樊燼隻能歇了心思, 到別處弄多了一床被子,一人一床被子,好言哄勸了兩句, 扶夏景生躺下。  夜裏, 兩人同榻而眠, 之間卻隔著楚河漢界。  夏景生的理智告訴他,樊燼是戀人, 要盡快適應與戀人親近,可心裏卻無端排斥樊燼,隻要靠近, 心中便煩躁不已。  起初,夏景生沒當一迴事,隻當是蘇醒的後遺症, 想著過些日子便能恢複如常。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景生始終無法與樊燼親近起來。  他不忍看樊燼失落的表情,便努力說服自己,試圖親近樊燼。  可隻要稍微親近,他總會將人推開。  親近、推開、愧疚、再親近、再推開,一整個過程如同陷入了死循環,再往後,便是又一陣頭痛。  夏景生也察覺到,樊燼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這樣的變化讓夏景生害怕起來。  終於,在樊燼又一次徹夜不歸時,夏景生枯坐了一宿。  一大早,樊燼推門而入,夏景生直視他的眼睛,鄭重其事道:“我們談談。”  樊燼的態度卻堪稱冷漠,他麵無表情道:“沒什麽好談的,你不願讓我碰,我知道。”  話中的意思,這一切的隔閡都因夏景生而起。  夏景生凝視著樊燼,至今他還迴憶不起關於樊燼的細節,說是戀人,卻連陌生人都不如。雨兮団兌  “我們……真的是戀人嗎?”夏景生猶豫再三,還是將心底的話問出口。  樊燼臉色驟變:“你想談的就是這個?”  這些日子,雖然樊燼的態度日漸冷淡,卻也從未像現在這般,語氣中充滿陰冷與暴戾。  “阿燼,我真的盡力了,可我還是……想不起來……”夏景生話音剛落,後頸便被人鉗製住。  夏景生被迫仰起頭,耳邊是樊燼失卻了溫度的話語:“我會幫你想起來的。”  樊燼緩緩拉近與夏景生的距離,在即將親吻的瞬間,夏景生卻陡然清醒過來。  這氣味不對,夏景生隱約記得,他熟悉的是西洋香氛的味道。  下意識的,夏景生又一次伸手,想將人推開。  樊燼卻早有防備,他手上用力,絲毫不給夏景生逃離的機會。  眼看著就要親上了,夏景生冷不丁地一拳擂在樊燼胸前。  這一拳用了滿勁兒,樊燼被那力道震得站不住腳,踉蹌著後退兩步,好容易穩住身子。  胸腔上的悶疼許久緩不過來,樊燼幹嘔了一陣,惱恨地看著夏景生:“你瘋了。”  夏景生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方才他的本能領先於理智,撲麵而來的危機感讓他下了狠手。  樊燼抹了把臉,恨聲道:“我們完了。”  寥寥四字,給夏景生判了死刑。  夏景生忽然無所適從起來,看著樊燼決絕離去的身影,他想將人拉迴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明明方才是他把人推開的,這會兒又想挽迴,夏景生討厭這樣搖擺不定的自己。  自那日後,眾人發現,樊燼與夏景生不再走在一起,輪到夏景生下地耕種,樊燼便和旁人換班,盡量不與夏景生打照麵。  吃飯時,樊燼也一改往日與夏景生挨著坐的習慣,主動拉開距離,離夏景生遠遠的。  不少人瞧出了端倪,旁敲側擊地問夏景生,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夏景生能感覺到樊燼在躲自己,即便夏景生表現出想求和的樣子,樊燼也不為所動。  那用盡全力的一拳,仿佛真的傷了樊燼的心,讓他對夏景生徹底死心。  可這樣一來,夏景生在寨子裏,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嚐試依照樊燼說的喜好去生活,卻過得異常艱難。  就像是強硬地把自己塞進別人的人生裏一樣,夏景生麵上很淡定,心中卻越來越慌張。  午夜夢迴,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那個叫龍遲的青年,真的存在過嗎?  如果存在過,為什麽自己待在從小長大的地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如果存在過,為什麽他對寨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感到陌生。  如果存在過,為什麽他的愛人,那麽輕易就放棄了兩人之間的感情。  夏景生想不通,他抱膝坐在床上,埋著頭,不作聲,無比的孤獨感襲來。  似是感覺到了主人的低落,沉寂多日的蛇形鞭動了動。  夏景生似有所覺地看了眼腰間,正對上那冰冷的蛇目,嚇得渾身一激靈。  “蛇!”他驚叫出聲。  “嘶——”仿佛在應和他的話,那靈蛇吐著信子。  夏景生頭皮發麻,他記得樊燼說過,龍遲非常怕蛇,從來不敢一個人上山。  像是不滿意夏景生的冷淡,靈蛇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大。  夏景生有些不知所措,他試圖安撫靈蛇,不知為何,即便此刻頭皮發麻,他卻下意識地覺得,腰間的靈蛇不會傷害他。  夏景生試探性地伸出手,極小心地摸了摸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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