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橫起旄節抵擋,向後連續好幾個避讓閃身,盡可能的與他拉開距離。怨靈這東西,隻要有怨氣,就難對付得很,要是能將他的怨氣清除幹淨……打散也好,淨化也好,隻要能清理幹淨,那所有問題都不會是問題。這樣的打鬥之中,季晨根本沒工夫多想,也懶得去共情探究這靈體背後的故事,既然它擋在顧千山前麵,那就把它一並解決掉!少年緊攥著旄節,運起體內逐漸恢複的靈力,對著怨靈的腦袋便是一道光刺去,或許是因為憤怒,這光比之前要的每一次都要兇狠,像清晨刺破濃雲的陽光,利劍一般朝著怨靈殺去。那怨靈卻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它不知道畏懼,也不會害怕,迎著季晨的光便衝了上來。與此同時,一陣劇烈的轟鳴,爆發在光罩之外,不過十幾米的地方,何雲起猛地迴過頭,才發覺身後的牆壁已經被轟出了一個大洞。彌漫的煙塵中,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舉著短杖便衝了進來,那人英俊硬朗的麵孔實在讓人難以忘記,除了江清遠還能是誰?江清遠手中的短杖還散著光,那坍塌的牆壁,很顯然是該歸功於他了。一大堆拿著旄節的渡靈者緊隨其後,從塌了一半的磚牆洞裏鑽了過來,梁采薇原本在靠後些的地方,可她實在擔心,便不管不顧地往前擠,直到拉住江清遠遞來的手,隨著他一起衝到了最前麵。映入眼簾的,是位於山洞正中間的大塊空地,而這空地中央的紫黑光罩中,她要找的最寶貝的弟弟,正與一個怨靈做著殊死的纏鬥。“晨晨!”梁采薇顧不得那麽多,撒了手就要往前衝,她舉起旄節,衝著光罩便是一道光,可光打上去了,防護罩卻完好無損,甚至將那道靈力飛快的吸收融合,變得更加堅固。這東西……她以前從沒見過,這是渡靈者才能掌握的技能,怎麽會……年輕的幫手們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都被眼前這巨大的如同囚籠的光罩嚇了一跳,驚歎之餘,他們也注意到,困在籠中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都多少有過一麵之緣的後輩,雖然不太愛說話,但還算有禮貌的季晨。“這算怎麽迴事?”年輕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生出一股默契,不約而同地摸出旄節就要往上砸靈力,恨不得生生把那光罩打碎。“沒用的……”何雲起吸了口氣,他比任何人都緊張,可越是如此,他就得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算到了這一步,這個罩子,使用靈力和怨氣一起構建的,用靈力打它,等同於添磚加瓦,根本不可能把晨晨救出來。”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一聽他的話,再看了看那紫黑光罩上流淌的亮色印記,便知道他說的絕對不假。渡靈者們犯了難,紛紛看向他們的指揮馮疆,馮疆盯著光罩看了許久,側過頭與梁樨商量了些什麽,隨即發言道:“攻破點在內部,那個站著的,就是這工廠幾十年怨氣彌漫的源頭,按梁叔剛才說的,現在分頭行動,把工廠裏的怨靈一個不剩地全都清了,切斷他的怨靈供給,把你們的小師弟救出來。”一聲令下,渡靈者們立刻各自組了隊,往周圍四散而去。能練出這樣聽話又有組織的手下,馮疆還真是個有兩把刷子的人物。梁樨沒明說什麽,而是靜靜地,往光罩旁走了兩步,他能感覺到,壁壘之內,一道怨毒的目光,正穿透了這相隔的距離,直直地刺到了他的身上。梁樨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光罩上怨氣與靈力混合著流淌,就像玻璃上暈染著流動的紋樣。雖然不能保證清晰,但梁樨還是看出了那人的麵龐。他愣了愣,隨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是覺得,季家人欠你的,是不是?”顧千山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虧欠我的就少了嗎?”“這表情不對。”梁樨語氣平靜,“小季不會露出你這樣醜陋的表情,永遠不會。”這句話似是激怒了他,顧千山吸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更為扭曲的笑容,他往前走了兩步,一副要隔著光罩將梁樨活吞了的模樣,咆哮道:“那又怎麽樣!他死了,他能活這二十年嗎?這二十年是我的,是我在活著!”“那你的身體呢?你不是活著麽?你怎麽變成了一個需要寄居在別人身體裏的……”斟酌了用詞後,梁樨還是笑了出來,“廢物呢?”壓抑了數十年的怒意,終於還是蓋過了他刻意偽裝的理智,顧千山怒不可遏,又向前邁出了兩步,他舉起手,在掌中聚出一個漆黑的球體,下一秒,那棉絮一般的光球便被他狠狠拍到了地下,腳下的地麵生出樹枝一般的紋路,飛快地朝著光罩之外蔓延,留守在梁樨身旁的兩位小輩立刻護著他和何雲起向後撤,可梁樨卻仿佛腳下生了根,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樹紋如閃電,不過一瞬間便炸到了他的腳下,怨氣炸出地麵的同時,梁樨對著光罩之內的季晨大喊一聲:“晨晨!趁現在!”與怨靈纏鬥的少年一頷首,立刻轉身,竄向了正佝僂著身子施術,無從避躲的顧千山。這不是當然的嗎,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個怨靈,不過是因為怨靈的阻擋,讓他無法靠近顧千山罷了!一股狠曆從季晨的眉眼間爆發出來,他高高躍起,攥緊手中的旄節,將靈力凝成了一道熾烈的光,不帶一絲一毫猶豫的,猛地朝顧千山的腦門刺去。炫目的光,照亮了那如倒扣圓碗的光罩,守在外麵的人不約而同地摒住了唿吸,他們的目光都穿過了屏障,凝聚在季晨的身上。光芒如流水一般,很快地消失殆盡,可惜是的,季晨的致命一擊,並沒有打中顧千山。那怨靈比他更快,搶先一步擋在了敵人的麵前,像一把密不透風的雨傘,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有任何的手的機會。錯過了一次機會,應該還能有下一次……何雲起攥緊了拳頭,緊盯著光罩內的動向,不敢有一絲懈怠。怨靈再次出手,將季晨推向了光罩的邊緣,而這一次,季晨卻沒有躲閃開,就這麽重重地撞到了光罩上,又被光罩給彈了迴去,重新落到地上。這一過程落在幾人的眼中,更讓他們的心揪了起來,怎麽了?剛才的那一下,難道消耗掉了季晨所有的能量嗎?何雲起卻看到,靠在光罩邊上的季晨,緩緩地站了起來,麵對再一次向他衝來的怨靈,居然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有,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下一秒,怨靈衝上前來,怨氣裹挾著巨大的力量,將他再一次掀起,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晨晨!”何雲起的心驟然一緊,“他要過來了,晨晨!快躲開!”他看見季晨搖了搖頭,用極其痛苦的,帶著哭腔的語調咆哮著問道:“為什麽……”“什麽,什麽為什麽,晨晨……快逃!”“為什麽……”季晨又重複了一次,這次,他終於舉起了旄節,不是攻擊,而是抵擋,怨靈衝來,撞在旄節的橫杆上,即使靈體的外殼被靈氣所剝蝕冒出陣陣黑煙,它也依然是一副感覺不到疼痛的樣子,一聲不吭,恍若傀儡,對著季晨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別說何雲起不明白,一旁的長輩們沒一個能明白,他們大喊著:“晨晨,把這東西渡化掉!或者打散,都行!”“不行……我不行……”季晨的哭喊變成了歇斯底裏,他狠狠推開了怨靈,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不一會,那怨靈又衝了上來,與他糾纏在一起。這一下,何雲起才看清,季晨的眼睛,一直盯著怨靈的臉,仿佛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些什麽,可無論如何,他都卻隻能看到一團混沌的怨氣。顧千山輕笑一聲,緩緩地直起身來,看向了光罩外不知所措的梁樨:“梁哥,這場戲好不好看?”“什麽好不好看?”梁樨沒那個心情同他說廢話,持久戰對已經在這被困了一天的季晨十分不利,拖得越久,他的靈力越難恢複過來,也不知道馮疆帶著隊把怨靈消滅得如何……“骨肉相殘啊,好不好看?”顧千山說著說著,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這笑聲淒厲極了,說是喪心病狂也毫不為過,他指著一次次衝向季晨的怨靈,興奮道,“他啊,你不認識了嗎,梁哥,他呀,你的好兄弟,你的小季啊,哈哈哈哈!你不是最喜歡他了嗎?不是最看重這個兄弟,最心疼這個孩子嗎?快看呀,骨肉相殘啊,好看嗎?”第122章 穹頂(17)麵前的怨靈渾身漆黑,怨氣將它所有的輪廓到包得嚴嚴實實,透不出一絲原本的模樣。可就在季晨將全部靈力投向顧千山的那一瞬間,它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那人的身前,擋住了他的奮力一擊。熾烈的光芒穿透怨氣構建的屏障,將覆在它臉上的黑氣轟掉了一個角,那一角並不大,隻是從左側額頭,到右側嘴角,撕開了一道天窗一般的破口。可透過這個破口,季晨瞥見了讓他心跳一頓的,熟悉的輪廓。他記得清清楚楚,這張臉,存在於他視若珍寶的,那張泛黃的照片裏。那是站在黃昏裏的,他的父親。那是二十六歲的季鳴楊,眼裏流淌著對妻子的愛意,嘴角揚起,像暖陽一樣。眼前的怨靈,不斷向他發出攻擊的,冷冰冰的怨靈,竟然是他的父親!被衝淡的怨氣迅速將它包裹,那張藏在黑氣之下的蒼白的臉,就像沉入泥淖汙水,漸漸地被淹沒,看不清麵部應有的輪廓。可季晨看清楚了,它雙眼緊閉,沒有自己的意識,隻是一具枯萎而冰冷的傀儡。這怨氣不是它的,而是顧千山的。季晨衝向它時,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淨化……顧千山的怨氣以整個工廠為依托,一時半會根本無法清理幹淨,就算有馮疆帶著小分隊逐個擊破,也不一定就能在短時間內將怨氣清洗幹淨。可除了淨化,要將怨靈清除,就隻能……他突然迴想起那個初秋的夜裏,月光下,被怨氣層層包裹無法解脫的葉初陽。她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被怨氣糾纏、撕扯,淨化了一次又一次,卻始終沒能得到真正的超度。直到江清遠的重擊,將她徹底化為塵泥。那個夜裏,他的無力,他的痛苦,他的歉疚和自責,就像一張網,將他的心髒緊緊的包裹、拉緊。而現在,他麵前的靈體,要走向跟葉初陽一樣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