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的照片,不全是你的。”何雲起從裏麵挑出了一張,夾在拇指與食指之間,仔細端詳了一陣,得出了結論:“這是嶽景辰。”季晨探過頭,看了一眼,這也是張難得清晰的照片,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那燦爛的笑容卻是怎麽都遮擋不住,也難怪何雲起能一眼就認出來,這麽沒心沒肺的笑,還真從沒在季晨的臉上出現過,雖然自從認識了何雲起後,他確實變得愛笑了許多。嶽景辰的照片,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過往的迴憶突然被這根引線點燃,所有的線索全都在一瞬間串聯了起來,季晨瞪大了眼睛,搶過何雲起手中的照片,一張又一張的在眼前看了一遍,他的眼睛飛快地轉了幾輪,終於看向了何雲起,一字一頓道:“這些照片……是顧千山幹的,他從知道我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了心思要讓我成為……”“容器。”何雲起補充道:“在追著你的過程中,他還錯認了與你相像的嶽景辰,所以……在嶽景辰靈體的迴憶裏,他從顏培的實驗室裏翻窗逃走時,是真的沒有死,顏培沒有說謊,第二天趕到實驗室時,他也是真的沒有在樓下發現嶽景辰,因為在嶽景辰掉下樓的第一時間裏,他就已經被顧千山安排人帶走了。”季晨立刻接上:“可顧千山沒有意識到,嶽景辰當時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轉靈是必然失敗的,長相相似,也不等於命格相切,轉靈過程中,嶽景辰被顏培耗空了的身體極有可能堅持不住,就這麽沒了……”“可顏培是不知道這些的。”他頓了頓,繼續分析道,“他堅信嶽景辰是因為受不了他的虐待選擇逃走,嶽景辰一逃,他花費在他身上的所有精力和研究都成了泡影,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將嶽景辰找迴來。”顏培尋找已經不存在的嶽景辰的過程中,恐怕也有顧千山和秦弦的助力,他們在暗處,有些事不方便操作,但顏培不同,他是明麵上的人,無論怎麽行動,都不會招來其它渡靈者的注意。所以他們才會在事情敗露後,設計將顏培也一並剪除,連完整的魂魄都沒給他留下!這麽一個圓環,到這一步才算徹底理清。“它是誰?”季晨突然問。何雲起沒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誰?”“它。”季晨抬頭,看向來時的門口,那裏已經空空如也,追逐他們的怨靈早已沒了蹤跡,“它把我們趕進來,就是為了讓我們看到這個麽?那這些照片是誰貼的?”何雲起又將手裏的照片翻了一遍:“不清楚,還得繼續走。剛才姐姐打電話來了?”“嗯。”“我們得先把寧安前輩安置好。”何雲起提出了目前最嚴峻的問題,“要對抗顧千山,還得看著他,對他對你都不好。”季晨點頭:“咱們先出去吧。”沒了魂魄的身體雖然還沒死去,但也是極其危險的狀態,這地方陰氣太重,萬一竄出哪個漏網的撿了漏,前輩的情況可就危險了。兩人重新將寧安的身體架起來,慢慢往外走,這次季晨學聰明了,他將光球往高了安排,將照明的區域擴到最大。可當他們踏出房門時,才發覺眼前的景象又變了。一樓的空間依舊廣闊,可這次不一樣,燈亮了。是壁燈,安置在布滿焦炭的牆壁上,顏色昏黃,沒多顯著的照明功能。山洞內部很陰涼,穹頂很高,空間正中央的燈顯然是不可能從山洞頂端垂下來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像猜測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一旁牆壁上的燈,又亮了兩盞。再前進兩步。又亮了兩盞。壁燈昏暗,像初一暗淡的月光,但正好能照亮視野範圍內的一點點,每往前幾步,燈光便延伸一些,明明是環形的山洞,這燈也一盞又一盞的亮成了一個圈,但偏偏到了兩人站在正中間時,最後一盞燈才終於亮起來。“啪”地一聲,電流交匯,發出輕響。環形的另一側,隨著最後一盞燈的電量,顯出一個人形來。兩人立刻警覺地向後退了兩步。那影子抬起頭,臉色晦暗不明,或者說,根本看不見臉色。他的臉上帶著一個毫無特色的麵具,並不是為了凸顯身份特別訂製的,更像是路邊隨便找小販買來的。麵具上印著卡通人物的臉譜,嘴角揚著咧到耳根的、虛假至極的笑。他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兩人,久久地凝視著,一言不發。季晨反應極快,立刻甩開旄節擋在何雲起和寧安身前,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眼前的人是誰,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兩人的默契不必多言,但季晨還是低聲叮囑了一句:“有情況一定要先跑。姐姐肯定在附近了,保護好自己。”何雲起無聲地應下了他的要求。寂靜的僵持持續了不知多久,對麵的人才終於動了起來。他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抬頭,將目光從兩人的身上,聚焦到了季晨一人的臉上。沙啞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來,像用枯槁的指甲剮蹭過腐朽的地磚:“來了?”“秦弦換寧安,沒得商量。”季晨幹脆利索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見他沒有給出反應,便補了一句,“這地方,除你之外沒別人了。拖延對你沒好處,別癡心妄想。”清澈的聲音與剛才枯朽的沙啞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連麵具人自己都覺得聽不過去,他突然笑出了聲,笑聲從那廉價的塑料卡通麵具後穿來,透出一股難言的濕悶感。笑聲在空蕩的空氣中不斷迴響,在這樣的夜裏,格外人。何雲起甚至懷疑麵前的東西恐怕已經不是人了,鬼氣森森,實在是令人不舒服。“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麵具人的聲音穿透麵具,半句話還沒說完,他又突然苦笑起來,“所以我沒打算跑,我也清楚得很,到這一步,我跑不掉。”“你們想要那個魂魄?”他說著,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罐子,透明的玻璃隔層裏,一個瑩白的魂魄靜靜地臥著,它沉靜極了,像熟睡的嬰兒一般。季晨差點衝上前去,但還是將這股衝動壓了下來,隻盯著罐子,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但我隻有一個條件。”“你。”麵具人指了指季晨,又指了指身邊的何雲起,笑道,“最後的這一場,我要求你獨自應戰。連他,都不能參與其中,辦得到,咱們就開始,辦不到……你就帶著秦弦走吧,你的前輩,我收下了。”季晨被氣笑了,他壓根沒想到,處於強弩之末的顧千山,究竟有什麽底氣同他談條件。而對麵的人也看出了他嘴角嘲諷的笑意,低聲道:“喔,是,我都忘了,一個換一個,好像是沒什麽吸引力。”說著,他揮了揮手,屋內所有的壁燈都在一瞬間增亮了好幾個度,光線清晰後,季晨終於看清了站在他對麵的究竟是什麽,可也正因為看清了,他嘴角剛剛泛起的笑意,也在一瞬間凝固了下來。罐子,全是罐子,滿滿當當,好幾十個罐子,全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他身後的櫃子裏。每一個罐子裏,都臥著一個安靜的靈魂。麵具人很是興奮,他將手中的玻璃罐放到櫃子上,換了另一個抱在手裏,像展示珍寶一樣,朝季晨的方向舉了舉,沙啞的聲音都因為上揚的語調而年輕了幾分:“猜猜這是誰?”季晨沒說話。“不猜?你這小朋友,真沒趣啊,秦弦可比你有意思多了……”麵具人吃了閉門羹,將罐子放了迴去,他搓了搓手,笑道,“沒關係,我來給你介紹介紹。這麵櫃子裏的人,你都認識,比如這個”他將手指指向了正中間的罐子,道:“她叫……溫蘊。”季晨的神色凝滯了,他瞪著眼睛,看著那手指所指的罐子,有那麽恍惚的一個瞬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什麽?那是誰?溫蘊?那個姑娘,不是早就被他……“啊還有這個,這個我看看……”麵具人舉起罐子,看了看上麵的標簽,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她叫陳瀟。”等等……“這個嘛,老熟人,叫嶽景辰,和你長得像,差點把我都蒙過去了的那個小鬼。”他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