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黑影沉默著,顫抖著,它從頭到腳沒有一塊好皮肉,潰爛的皮膚撲簌簌地往下落,落了地便立刻融成了灰燼,而損失了皮肉的甚至露出骨骼的地方,卻再也沒能重生出一塊新的作為替代。“你沒有機會了。”強光散去,季晨的身影從光中浮現出來,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語氣卻沒有帶上一絲一毫的疲憊。他的眼神狠厲,血色淺淡的唇卻扯出了一個比眼神更狠厲的笑容。木杖高高舉起,將匍匐在地失去行動力的魂靈由上至下捅了個對穿,幹脆利落,空氣中傳來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那盤踞一方的惡靈,隨著季晨的最後一擊消失殆盡。一切都結束了。至少一分鍾的時間,何雲起都沒能緩過勁來,他艱難地扶著牆,站起來,不過一會,他又重新彎下腰去,使勁敲了敲不聽話的右腿膝關節,確定能動,才一瘸一拐地衝著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不得不撐著旄節維持平衡的季晨走去。光榮負傷的何先生展開雙臂,將少年摟入懷中,長長歎了一口氣,那是驚心動魄一整夜後,徹底放鬆的一聲喟歎:“我們贏了?”“嗯,贏了。”季晨疲憊的聲音裏帶著笑意。這一整夜的消耗太過慘重,讓他將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何雲起的懷裏。“稍微休息會,我們這就迴去。”隨著惡靈的消失,被掠奪已久的信號,終於重新覆蓋在了老舊的廢墟上,何雲起摸出手機,手指卻因為疲憊和興奮而不停顫抖,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將電話給撥了出去。他也顧不上這清晨六點的電話到底算不算擾民,在對方接通電話的那一秒,開口就是一陣鬼哭狼嚎。“老於!起床了!救命啊!”第23章 奇異的少年“姓何的,何雲起,何大諮詢師,我就問問您,您幾歲了?您老人家二十有六了吧?您知道我昨天夜裏看到短信給您打電話,您還不在服務區時,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人生中最大的汙點終於可以就此消失了!”老於,於亞瀾先生,一個年輕有為,自己開醫館的年輕中醫,在忙活了一夜,聯係發小無果,打算睡個覺休息一會時,突然接到了何雲起的求救電話。於是他開著車,橫跨大半個城市,終於在這偏僻的廢棄老城區,見到了他那該死卻居然還活著的發小。北京時間六點五十,老於一邊開著車,一邊憤怒地對坐在後排幾近癱瘓的何雲起發起了強烈的控訴:“還他媽起床了!我睡得著嗎!我一想到你欠我那三頓飯我整宿整宿的牙疼……”“你就不能不逼逼了讓我睡一會嗎……”癱瘓在後座的何先生顯然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但他人沒力氣,不等於他的嘴就能閑住,即使啞著嗓子半死不活,他也非要開口戳一把老於的肺管子:“就算我不睡,我旁邊的這位也是要睡的,這沒眼力見的,活該你單身……”“你個沒良心的,自己打開手機看一眼,我昨天夜裏給你發了多少個消息,打了多少個電話!”於亞瀾先生不愧為中國好發小,即使何雲起那一句話已經給他捅得鮮血淋漓,他也還是自覺的壓低聲音,瞄了一眼後視鏡中坐在後座的兩人。為了避免自己單身這事兒再被發小扯出來紮刀子,老於機智而迅速的轉移了話題:“我說,你上哪撿的小鬼?”“被撿到的小鬼”此時正坐在後座的另一頭,麵向窗子,垂著腦袋,睡得一點動靜都沒有。何雲起不好打擾他,也合上眼壓低了聲音懶洋洋迴答道:“上班打卡送的,別羨慕。”“我羨慕個屁……”老於終於是沒忍住,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隨後便住了嘴,給後座兩個一看就筋疲力竭的人留出了安靜的休息空間。清晨的城郊寂靜無人,筆直的環城公路沒有一絲阻礙,銀灰色轎車像嵌在拉鏈上的鎖扣,順暢而迅速地飛馳著。車廂內安靜的氛圍實在是太適合補覺了,一夜不得安生的何雲起,總算能好好借著路上的這點時間闔眼小憩一會,可他的腦袋卻沒能跟著他一起閉目養神。季晨在等老於趕來的時間裏就已經累得睡了過去,要不是他在旁邊跟著,這少年怕是能直接一頭栽倒在樹樁上睡到天黑。而到了城區之後,要去哪也是個問題。今天還在何雲起的三天假期之內,他必然是要迴家修整一番的,那麽季晨呢?要給他送哪去才合適?帶迴家……不好吧?開個房……更不好吧?!這要是被他的家長知道了……想什麽呢!一到這個問題,何雲起立刻在心裏抽了自己兩巴掌,都一夜過去了,他怎麽還是沒完全適應季晨已經是個成年人的事實。要不還是帶迴家?至少能有個休息的地方,大不了把床讓給他,自己上躺椅上睡一覺,整理一番,到時候無論是迴家還是迴學校,都不至於太辛苦。何雲起的算盤還沒打明白呢,一陣刺耳的刹車聲緊急殺入,掀翻了他所有的構想,小車在刹車之後猛地打了個彎,他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坨麵團,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被揉圓又揣扁,最後“啪”地一下甩在了車窗玻璃上。“老於!你他媽……”何雲起一聲怒吼還沒完,肩上突然出來的重量,讓他在一秒之內將話鋒轉了向,“……幹得漂亮。”原本坐在後座另一頭,與他隔出了一人距離的季晨,因為剛才猛烈的刹車和拐彎,姿勢從坐著變成了靠著,而且是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奇跡的是即使這麽大的動靜,肩頭沉睡的人居然沒有任何要醒來的意思,甚至連睫毛都乖順得沒有一絲顫動的痕跡。“……”老於剛躲開不知從哪塊田間地頭竄出的水牛,對著後視鏡裏紮眼的兩人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咀嚼半天,隻能衝著發小“呸”了一聲:“你小心被抓起來。”何雲起倒是理直氣壯得很:“抓我做什麽,我國法律規定一個人不能靠著另一個人睡覺啊?”他故意伸展開手臂,調整了姿勢,將身旁的人輕輕圈進臂彎裏,還衝著後視鏡裏仇視的目光得意地一挑眉,比著口型無聲地挑釁道:“來呀,打我啊。”盡職盡責的司機老於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腳了,要不是想早點迴去,他恨不能現在就一腳踩死刹車,然後把後座那家夥從車裏扯出來當街暴打一頓,再給他就地填成農家肥。“等等老於,老於!趕緊找個醫院!”還沒等老於把暴打發小的劇本寫完,坐在後座的何雲起又是一聲慘叫。老於不耐煩地看一眼後視鏡,不客氣地迴道:“好說,讓我打你一頓,咱現在就去醫院。”何雲起的聲音越發緊張,全然沒有了剛才開玩笑鬥嘴的愜意:“我跟你說正經的!趕緊!最近的醫院!”“怎麽了突然一驚一乍的。”老於又看了一眼後視鏡,剛才還靠在何雲起肩上的季晨,現在已經徹底躺在他的懷裏,即便路途輕微顛簸,他也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這顯然不對勁,而更不對勁的是何雲起的臉色,簡直比他懷裏那位還要蒼白,一宿沒睡,又從樓板上摔了下來,往廢墟裏不知道滾了多少圈,這狀況……誰也別說誰了,一起去醫院看看吧。老於迅速打開了導航,定位尋找離這最近、又最可靠的醫院,排除了一係列的不靠譜選項,最終確定了城區內一間還算有幾個熟人的私人醫院。他詢問道:“稍微貴點的你不介意吧?”“趕緊的!”“成。”兩人的對話極少像這樣簡潔明了,車內的氛圍從輕鬆變得凝重,何雲起輕車熟路地在車門側邊摸出一瓶礦泉水,又在車裏摸出一塊還算幹淨的手帕。季晨的情況很不好,他在發燒。明明上車前還沒有這樣的情況,他隻是疲憊,所以跟何雲起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靠著肩膀睡了一會而已。上車後,似乎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來,如果不是剛才老於那一刹車讓他靠了過來,何雲起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他的體溫已經高到了這個地步。碰到他,就像碰到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燙手。為了讓季晨能舒服些,何雲起調整了姿勢,把後座的大部分空間騰出來,讓他舒展著平躺下來。少年的臉色比剛才還要差,蒼白的臉頰上暈著病態的紅,緊閉的雙眼昭示著他仍沒有恢複知覺。何雲起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軀幹上溫度就足夠嚇人了,這滾燙的額頭更是嚇得何雲起三魂不見了七魄,他趕緊擰開了水瓶,浸濕了手帕替季晨擦拭著還沾了些灰的臉頰,盡可能的努力為他降溫。“還有多久!?”疲憊加上焦急,何雲起沙啞的聲音都變了調子,他透過後視鏡看著正在開車的老於,倒是把老於也帶得焦急起來。“馬上了!倆路口!”已經進入城區,路上的車也逐漸多起來,各路上班族們也逐漸開始加入了交通循環之中,老於一路狂飆,好幾次在超速拍照的邊緣試探,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破罐破摔地一踩油門,衝著後座的發小吼了一句:“我今兒要是交警大隊交代了你記得去撈我!”“廢什麽話!還有多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渡靈者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虛骨生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虛骨生蓮並收藏渡靈者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