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一個地方,其餘的東西岑虞也逐漸想了個通透,徐玉珠為了讓徐氏答應自己的要求,不惜讓顧璿吃下某種會讓她生病,或者讓她看起來像是生了病的藥。也就是說,無論她經曆什麽,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樣的話,徐玉珠就有更多把握讓徐氏答應自己的要求了,畢竟徐氏這個人看似精明,其實心腸很軟,又顧及麵子,如果顧璿在自己府上出了事情,她不會不管的。

    岑虞伸手拍了拍額頭,喃喃道:“就是這樣了。”

    一旁的香荷見了,連忙上前給她揉額頭,她的眼眶雖然還有些紅,但臉上已經帶上了慣常的淺笑,目光中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委屈。

    這便是香荷的高明之處了,她每每受了委屈,從來不會在岑虞麵前裝腔作勢,更不會糾纏不清。以前岑虞最欣賞她這個性子,不會像別人那樣總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因此特別看重她。

    可惜她的看重太不值錢,讓香荷沒有絲毫猶豫的,在岑家倒下的時候,投身顧璿身邊。

    或者她一直都被顧璿收攏著,隻是沒讓岑虞發現罷了。

    岑虞微微後退一步道:“我讓你洗的帕子你洗了嗎?”

    香荷笑了笑道:“等會兒奴婢就去洗,現在奴婢先伺候姑娘用飯吧,都快中午了,姑娘一定餓了吧。”

    岑虞不理會她的話:“你先去洗。”

    香荷仍舊笑著說道:“姑娘您別著急,奴婢這就去。”

    陳媽媽這個時候來到她們麵前,看了一眼香荷,幫腔道:“姑娘的帕子老奴洗就是,香荷還要伺候姑娘呢。”

    岑虞平靜無波地眸子看著兩人,她眼睛黑沉沉的,讓人看不清她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麽。

    香荷被岑虞看的有些不自在,可等她看見岑虞的眼睛,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開口說道:“陳媽媽快別說了,一張帕子而已,我馬上就去洗,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她服了軟,拿著帕子轉身往外走,卻不妨岑虞又叫住了她:“香荷,你不用去了。”

    香荷嘴角微微上翹,轉過頭臉上的笑意卻微微收斂,矜持地道:“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岑虞歎了口氣道:“罷了。”

    香荷眼中閃過一絲隱秘的得意,她低下頭,看在別人眼中就像是被為難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岑虞並不在意,而是道:“你還是去找柳媽媽吧,我房裏容不

    下你這尊大神了。”

    香荷臉上的笑意凝固了,她臉上帶著一絲茫然,轉頭看向岑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陳媽媽卻是聽的清清楚楚,她苦笑著說道:“姑娘您平常不是最喜歡香荷?她年紀小,一時做錯了事情,您就寬恕一下她,香荷得了教訓,下次一定不會再犯的。”

    岑虞恍然道:“原來我這個姑娘還該遷就丫鬟才是。”

    香荷的臉白了白:“姑娘,奴婢是夫人給您的人,您若是不想要奴婢,那奴婢該去哪裏?”

    岑虞轉頭看向她道:“隨你去哪裏。”

    香荷頓時麵如死灰,一下說不出話來,隻能怔怔的看著岑虞的背影。

    陳媽媽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也隻能看著岑虞走遠,再安慰香荷一聲:“姑娘不過隻是一時發發脾氣,興許下午就讓你迴去了。”

    香荷卻感覺到岑虞並不隻是發發脾氣那麽簡單,岑虞以前常發脾氣的,但那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香荷最是知道她的性格,岑虞每次都是有原因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無緣無故就發了火。總不能真的是因為一個帕子。岑虞的想法向來簡單,很好琢磨,今天她卻看不透了。

    想到這裏,她心裏又有些惴惴,思來想去,她都沒想到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岑虞迴到房中,總算感覺到清淨了許多,沒有香荷在一旁喋喋不休,她總算能夠靜下心來想事情。

    過了一會,她微微提高了聲音道:“來人。”

    立刻有人推門進來,進來的是月盈,岑虞的二等丫鬟,手腳勤快,可惜不太會說話,經常說出一些讓人笑話的話來,本來按她的相貌和勤快應該能做個一等丫鬟的,可就因為一張嘴,讓她隻做了個二等丫鬟。

    月盈也知道自己的短處,所以平日裏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她來到岑虞麵前道:“姑娘有什麽吩咐?”

    岑虞道:“你去我爹的書房,拿一本名叫野食的書來。”

    月盈應了聲是,出門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忽然道:“香荷迴夫人那裏了,她不會是想告姑娘的狀吧。”話一說完,月盈也發現自己說了什麽,她腿一軟,直接跪在了門口。

    瞧她說了什麽話,她居然說香荷要去告姑娘的狀,香荷如果不是去告狀的,那她說這話不是讓姑娘堵心嘛,如果她真是去告狀的,月盈的話又是在對香荷落井下石。

    可是天知道,她其

    實隻想說前半句啊。

    月盈的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正想著姑娘會不會埋怨自己離間她跟香荷的感情,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對上岑虞一雙沉靜的眼睛,見月盈抬頭,岑虞莞爾一笑,她笑起來的會帶上兩分這個年紀應有的稚氣和柔嫩,一雙跟徐氏極為相似的眼睛裏像是裝著星辰一般,讓人情不自禁的就看呆了。

    岑虞開口說道:“月盈啊,你這張嘴可真是會給你惹麻煩。”

    月盈苦著臉道:“姑娘知道奴婢的意思就好。”

    說著,她關上門,關上門之後,她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顆心還撲通撲通地跳著,月盈這才發現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麽,她說的話,就算換了個性子好的主子,也少不了要挨一番訓斥,可公認的性子不好的岑虞卻沒有說什麽。

    姑娘她,真的變了性子了?

    月盈一邊想著,一邊腳步麻利地往書房走去,書房裏正伺候的是夫人身邊的小廝於洪,月盈跟他打過交道,知道他極好說話,便上前道:“姑娘讓我來拿一本書。”

    於洪點點頭道:“什麽書?”

    月盈道:“叫野食的。”

    於洪想了想,轉身迴房拿好了書,遞給月盈道:“姑娘要它幹嘛?”

    月盈搖搖頭,什麽話都不說,她怕自己說出口的又是剛才那樣的話,索性還是不說為好。

    於洪知道她的事情,也就沒再問下去,囑咐了她一聲讓她路上小心,就讓月盈走了。

    月盈走到半路,卻折了個頭,往另外一邊走去。

    她一路上都在想香荷的事情,香荷待她說不上多好,但也說不上不好,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還說了聽起來像是落井下石的話,月盈越想越覺得不安,走到半路還是折了道往徐氏的院子走去。

    走到半路,月盈卻突然聽見一個啜泣的聲音。

    月盈頓時手腳冰涼,這聲音哀哀淒淒,像是在她耳邊迴蕩一樣,月盈往左右看了一眼,一個人都沒有!

    那……是誰在哭?

    月盈定了定心神,才想起自己走的是小道,邊上隔了一堵牆便是曾經的小花園,前些年也有些丫鬟小廝在這兒訴說過心事,但他們說的話很容易被走在這小路上的人聽見,後來滿院子的傳言亂飛,才讓人不再在這裏說話,

    府裏來了新人了?

    月盈心下有些奇怪,按如果真來了新人,她不該不知道的啊,她一邊想著

    ,一邊加快了腳步走出去,她可沒那聽別人閑話的心思,萬一真傳出來什麽話,她也就撇不幹淨了。

    可月盈走出去,卻叫正在哭的那個丫鬟啊了一聲,捂住臉就想跑。

    月盈覺出不對勁來,厲聲喝住了她:“站住!你是哪個房裏的?”

    這院子裏就四個主子,老爺和少爺用的都是小廝,夫人和姑娘身邊的丫鬟也絕不會穿這樣的衣裳。

    那丫鬟聽見月盈的話,像是嚇傻了一樣竟然就停下了腳步,隻是捂著臉的手還不肯放下。

    月盈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再次問道:“你是哪個房裏的?”

    她還是不肯說話,月盈的臉色變得嚴厲起來:“莫不是個賊婆娘?!”她說著,就要去抓那丫鬟的手。

    丫鬟這才慌了神,鬆開手道:“這位姐姐饒了我吧!我是顧夫人的丫鬟,今兒才來到府裏的。”

    聽見她的話,月盈心裏信了兩分,點點頭鬆開她的手,又道:“怎麽跑到這裏哭啊?”

    那丫鬟低下頭不說話,月盈卻一下注意到了她紅腫的臉龐,心下頓時明了,恐怕這是被打了。她有些同情地看了這丫鬟一眼,雖說她們姑娘脾氣大,但不過是罵一罵,並不常打她們,她們怕姑娘,怕的是她出去跟別人打架,若是贏了,她們會挨夫人的訓斥,若是輸了,又會波及到她們,平日裏,隻要做事妥當就一點事都沒有。

    已經知道了她是因為被打所以才來哭的,月盈也沒了問下去的心思,對她道:“那你快些迴去吧,這兒不安全,以後別再來了。”

    那丫鬟聽了,慌忙點頭,轉身便走,走出兩步,又猶豫著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低低說了一聲:“多謝這位姐姐。”說完才頭也不迴地離開。

    月盈見她離開了,當下也沒了去看香荷的心思,轉身往岑虞的院子裏走去,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別讓姑娘等急了。

    月盈把書交給岑虞,就留下來給岑虞扇扇子。天氣炎熱,這邊關也少有冰塊,岑虞不過翻了幾頁書,就鼻尖就冒出了汗來。

    月盈偷偷看向岑虞,心裏有些奇怪,以前姑娘從不耐煩看這些書本的,怎麽這倒轉了性子。

    從前幾天,姑娘的性子開始變軟和了,也從沒再罵過人,除了今兒訓斥了一番香荷,竟一直都溫言軟語的。

    她這一想,手中的扇子就停了下來,岑虞自然是感覺到了,她抬頭瞥了她一眼。月盈看見了她的目光,心

    裏一驚,正要說話,屈辱聽見岑虞道:“累了?累了就去休息吧,讓采薇進來。”

    月盈一時間覺得自己眼前的不是姑娘,若是姑娘,這會兒不是該罵她了,她耳邊幾乎都想起來那道不滿的聲音:“你今兒沒吃飯是不是?!沒吃飯就去吃!趕緊走開,杵這兒礙眼呢?!”

    岑虞見月盈久久不動作,抬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月盈下意識地迴道:“沒什麽,奴婢不累。”

    岑虞嗯了一聲:“不累那就再給我扇一會兒吧。”她把書往前推了推,有些疲倦地往後一靠,眼睛看向窗外。

    月盈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迴過神來,手下的力氣也使的大了些,又見岑虞的表情像是遇見了什麽難事,有些沒話找話地說了一些趣事,不過她嘴笨舌拙,說出來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岑虞麵容卻漸漸地舒緩下來。

    月盈見狀,說的更起勁了些,將下午碰見那小丫鬟的事情也說了出來。不過她不是好說人閑話的人,隻稍微提了兩句。

    岑虞卻似乎很有興致,問道:“那個丫鬟果真是顧夫人帶來的丫鬟?”

    “應當是……”月盈這才發現自己這件事情錯的有多離譜,她居然就這麽相信了那個丫鬟,萬一她隻是說出來騙她的,那可如何是好?!

    月盈臉色慘白,跪倒在地:“姑娘,是奴婢做錯了。”

    岑虞卻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這兒可是將軍府,哪兒就有那麽容易混進外人,你等會去看看吧,別真教人騙了就行,如果那丫鬟真的如她所說是玉珠姨的丫鬟,那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你去的時候要小心些,別被人瞧見了。”

    月盈連連點頭,這個她自然知道,當下又拿起扇子,想要給岑虞扇風。

    岑虞卻搖搖頭:“不用你了,你去叫采薇來吧。”

    月盈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去,片刻後,再進來的人,變成了采薇。

    采薇是岑虞身邊年紀最大的丫鬟了,她今年十四歲了。

    岑虞還記得,是自己五歲的時候,看見被母親拎到市集上去賣的采薇,采薇是長女,底下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實在沒辦法就隻能賣了她。

    後來采薇就成了岑虞的貼身丫鬟,她歲數雖然大,但進府比香荷還晚些,平日裏又安靜少說話,沒有香荷得岑虞的心。

    上輩子岑虞很不喜歡她的性子,平日裏對她就很疏遠,後來又因為一件事情放了她出府

    。可現在想來,唯有采薇看透了顧璿的真麵目,幾次跟她說顧璿其實不懷好意,不信采薇,是她上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采薇杏眼,直眉,她皮膚白,其實相貌十分好,性子也好,很會照顧人,但因為平日裏不愛笑,所以看著失色了很多。

    見采薇走進來就拿起扇子給她扇,岑虞喉間湧上一絲哽咽,她閉了閉眼,把那絲心酸給壓了下去,然後才道:“采薇,香荷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奴婢已經聽說了。”隻這一句,采薇便又緊緊閉上嘴。

    若說月盈平時不愛說話時因為怕自己會說錯話,但采薇就是徹徹底底的不愛說話了,岑虞早已習慣,此刻還覺得熟悉,翹起嘴角道:“你覺得我做的對不對?”

    “姑娘隻管照著自己的心意做就是。”也不問前因後果,鋸嘴葫蘆一樣。

    岑虞點點頭,享受著吹拂到臉上的徐徐微風:“這段時間要勞累你了,要等娘給我選個新的丫鬟,才能讓你休息。”

    岑虞身邊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六個三等丫鬟,能貼身伺候岑虞,給她淨麵梳頭的,隻有采薇兩個。

    采薇沒再說話,隻安靜地給岑虞扇扇子。涼風徐徐,讓岑虞幾乎要昏睡過去,可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敲門聲。

    敲門的是月盈,她臉上帶著笑容,腳步也輕快許多,來到岑虞身前,她眉飛色舞地說道:“奴婢去問了,她的確是顧夫人身邊的丫鬟,叫梅香。”

    岑虞斂下眼瞼,膚如凝脂,眉若遠山,像是一幅畫技精湛的仕女圖。她半響才道:“是嗎?”

    月盈連連點頭:“奴婢看仔細了才去問的,也沒讓人注意。”

    “那……你能不能跟她單獨見一麵?”

    月盈還沒反應過來:“我見她幹什麽?”

    采薇卻已經明白岑虞的意思,她將手裏的扇子塞進月盈手中道:“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廢話那麽多作甚。”

    月盈聽了采薇的點撥也迴過味來,連忙道:“自然是能的。”

    岑虞微微一笑:“那你就跟她見一麵吧,我要讓她辦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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