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帝看著底下一頭珠翠,衣裳錦繡的兩位婦人,淡道:“邵府不是第一次敲登聞鼓,想必知道其中的規矩!”

    沈明錦和向氏輕輕對看了一眼,齊聲道:“臣妾知道!”

    恆帝皺著眉道:“既是知道便好,此事朕交由楊隆來查,等事情查明,必將給邵國公府一個交代,兩位夫人迴府做好準備!”

    恆帝所說的準備,是敲登聞鼓要承擔的後果,這一點沈明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準備好,隻是,這一趟卻是非來不可的!

    沈明錦跟著向氏再次磕頭叩拜,才由小桂子領了下去。

    兩人垂著首,目不斜視,正是申時,夕陽灑在金鑾殿上撒著金粉的石麵上,熠熠生輝,牡丹蟬繡上的金絲線格外顯眼地繪出一朵朵繁華精致的牡丹。

    恆帝心口微驚,側首輕聲詢問李公公:“你瞅仔細些,是不是?”

    李公公忙抬頭去看,夕陽的餘暉照在邵府婆媳的身上,淡淡金色的圖案讓李公公瞳孔驟縮!

    這是蟬繡!

    耶律國已失傳的蟬繡!

    待兩人走遠,恆帝對著楊隆道:“楊愛卿務必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恆帝口中的急促與迫切,倒讓楊隆吃了一驚,原本有些慢待的心,立即收了起來,出列道:“是,微臣定當不辱所命。”

    散了朝後,眾大臣都有些津津樂道,邵國公府兩次敲登聞鼓,觀陛下神色,這次估摸不會輕抬輕放了。

    白寒石攔了邵佐華的路,斜眉笑道:“邵國公真是舍得,嘖嘖二十大板,可不是任一個女子能受的住的!”白寒石微微一頓,又想道:“對了,楚峰至今沒有子嗣,老兄還得上點心為子嗣著想才是!”

    邵府這次就算所訴屬實,二十板子打下去,靜懿郡主的身子也是要跨的,不說撿條命,子嗣卻是不用想了。

    邵佐華一掌劈開白寒石伸過來的手:“白丞□□事做盡,府上小姐,也是有樣學樣,當年楚峰幸虧沒有看中府上小姐,不然不單單是子嗣一事,邵府的列祖列宗的顏麵都要丟盡了,真是失之我幸!”

    邵佐華雖然幾年沒有過問朝事,但是在朝堂中依然有根基,尤其這兩年來,邵楚峰更是將世家和將官們扭做了一股繩,一致對外,此番見白丞相出言不遜,似乎不懷好意,都摩拳擦掌朝邵佐華這邊來。

    白寒石文士出身,知道和這些武夫有理說不清,氣哼哼地甩著袖子走了!

    邵佐華上了馬,和諸位大臣拱手道別,一旁忽地躥來一匹棕色馬,邵佐華忙往左邊一讓,卻是楊隆,對著邵佐華搖頭道:“這麽個烈性子,這麽些年,也沒訓過來,你啊,一輩子就是個妻奴!”

    邵佐華苦笑,心裏的滋味兒卻是無法倒出,當年他抵住了耶律國三大美女的誘惑,卻終究沒有抵住世俗無常。

    禦書房裏頭,恆帝吩咐李公公道:“去司禮監查查,去年黨項國一共進貢了幾塊蟬繡,另外,將當年耶律國送予我趙國的繡織品也細細地理一遍,將裏頭的蟬繡記錄挑選出來!”

    李公公應下,又問道:“陛下,您是對靜懿郡主今個那身衣裳產生了疑慮?”

    恆帝未答,半晌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年耶律國送來的三位美人?”

    李公公悵然歎道:“老奴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二十五年前,三位美人在趙國引起的爭端!後來,月漪姑娘入了翼王府,成了側妃,柔茹姑娘入了北安王府,雖是夫人,卻為北安王生養了清沅郡主,另一位如漪姑娘,在月漪側妃去後,便不知所蹤了!”李公公說到這裏,心口微動,“陛下的意思是,這一位靜懿郡主,或許與如漪姑娘有關?”

    當年,耶律國為昭顯誠意,將本國三位猶如仙女兒下凡的美人兒進貢到趙國,當年的元後郭皇後極力反對三人入宮,恆帝也對耶律國心存戒備,是以,三位美人兒除了還年幼的如漪姑娘,另兩位卻是分別進入了王府。

    耶律國與趙國開戰後,當年耶律國貢品的三位美人兒都舉步維艱,除了不知所蹤的如漪,另兩位卻是都死了。

    *

    夕陽西下,已經在西黨項國與趙國交際的康平縣紮營結寨的邵楚峰和邊梁騎著馬剛從集市上迴來。

    營寨裏的士兵看到,過來牽馬。

    邵楚峰剛下了馬,守在裏頭的小將軍林衛快步上前道:“元帥,慕容瑞純那邊傳了消息來!”

    邵楚峰手微抬,示意林衛暫停,進了營帳,林衛才低聲道:“東黨項國那邊派兵來刺探我軍軍情,元帥您看,是否要部署一番?”

    邵楚峰點頭,道:“你將段將軍請過來!”

    這次東黨項國有昔日耶律國的舊部來助陣,耶律國舊部與他交手多次,怕是已經研透了他的行兵布陣,這一迴,便是他自己,也沒有五成把握能夠打勝,是以,第一迴交戰,必須予以敵人致命的一擊,才能在心理上摧垮敵人的士氣。

    邵楚峰

    正研究著堪輿,外頭忽地一陣嘈雜,不由皺了眉,邊梁起身往營帳外去,便恰巧見著幾個士兵在逗弄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士兵,觀模樣倒像是在當地征得新入伍的新兵!

    那小士兵紅著麵盤兒,滿臉飛霞,邊梁倒是看的一時怔住,那邊林小將軍帶著段將軍過來,邊梁才緩過神來,對那邊嬉笑的兩個士兵道:“莫胡鬧!”

    先前被欺負的小士兵聽見這一聲喝斥,臉盤兒更紅,手足無措地看著邊梁,邊梁竟覺得心裏一化,不自覺地招手道:“你過來,在這邊伺候!”

    小士兵微微訝異,指著自己確認,見邊梁點頭,小跑著過來,邊梁這才發現這小士兵不僅麵盤兒白嫩,這胳膊和腿竟仿佛無形中帶著一股風韻,怪當這些人喜歡逗他!

    邊梁將小士兵拉了一圈,問道:“你叫什麽?”

    小士兵紅著臉局促道:“我,我叫依紮!”

    邊梁蹙眉,“怎麽像女孩兒名字?”

    依紮低著頭,不說話,邊梁頓了一下,道:“行,你就在這邊伺候著吧,負責元帥的衣食,沒事看個門就行。”

    依紮點著頭。

    邊梁看到這小士兵耳尖都在泛紅,心裏覺得一陣怪異,又覺得眼前的人有點麵熟,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依紮忙搖頭:“不曾,小的一直生活在康平,並不曾出去過!”

    邊梁點頭,過了一會段將軍和林小將軍從營帳裏出來,看到邊梁和一個小士兵在聊天,覺得畫風有些詭異,不由多看了一眼,林衛奇怪道:“怎地,段將軍也覺得這小子長的好?昨個從村子裏找的引路,被大夥兒逗弄了一天了!”

    段將軍聽這般說,笑道:“怪道看著瘦弱的很,原來隻是引路的!”原本以為是混進來的奸細,原來是從村裏才找來的。

    依紮見人都走了,輕輕地籲了口氣。

    晚上邵楚峰正在看地圖,忽地進來一個小士兵,端著糕點,以為是邊梁,也不以為意,淡聲道:“放著吧!”

    “是!元帥!”

    邵楚峰這邊忙完,已經是月灑梢頭,外頭的空氣裏帶著西北風特有的幹寒,他來這裏已經有十來日,也不知道,新婚後的明錦在邵國公府生活的可還習慣!

    想著近日眼看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鬆懈下來,他費盡心力將她帶到京城,娶入府中,對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元帥,小的

    伺候您洗漱!”拎著熱水過來的依紮輕聲地道。

    邵楚峰淡道:“不用了,放下就行!”卻是對著天上的一輪彎月看的入了神。

    依紮依言將木桶放在營帳裏,又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邵楚峰進來的時候,便見著裏頭不僅放了一桶熱水,還有細軟的布巾,一塊皂胰子。倒有些愕然,他在外頭一向都從簡,這小士兵,還挺仔細。

    換了寢衣,邵楚峰走在桌前,提筆給沈明錦寫信,簡略說了下他為何不告而別,問她待在邵國公府是否習慣。

    不過百來字,邵楚峰卻寫寫畫畫,費了好幾張紙,才堪堪寫就,拿起來,輕輕吹了一下,待晾幹,才放在信封裏用蠟封好,用鎮紙壓著。

    邵楚峰在外一向覺淺,睡夢裏隱隱約約覺得是誰進來了,忙握著劍,立即起身喝道:“是誰?”

    黑暗裏,依紮端著燭台,上頭的火光搖搖曳曳,驚惶道:“元帥,是小的,小的來看看元帥是否安妥!”

    燭台映著一雙眼睛分外透亮,沒來由的讓人生了熟稔之感,邵楚峰聽聲音像是白天邊梁說的伺候他起居的小兵,想著這新兵初來,不知道他的習性,明個還是讓他迴原處當值。

    忍著不耐道:“你自去睡吧,我這裏不用照看!”

    依紮吹了燭台,退了出去。

    邵楚峰再躺下,卻是怎般也睡不著了,剛才燭台搖曳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清沅,那一雙眸子抬起來的時候,他的心髒竟然漏跳了半拍。

    邵楚峰心裏忽然蹦出一個想法,如果清沅還在,在清沅和明錦之間他會選誰?這一世失憶的明錦,已然不是上一世那個清沅。

    他愛的是清沅?還是隻是一個執念?一個要娶趙清沅的執念?

    天熹微亮的時候,依紮又提著一桶熱水進了營帳,西北的風沙大,依紮今個未帶護耳的帽子,耳尖紅的要滴血一般,頭發上也沾著些許細沙。

    邵楚峰聽到動靜,便起身梳洗,依紮見地上有紙團兒,手腳麻利地去收拾,末了問邵楚峰:“元帥,桌上這封信,需要小的寄出去嗎?”

    邵楚峰正搓著熱毛巾敷臉,聞言道:“不用,一會交由邊梁處理!你一會兒也跟著邊梁迴原處當差,我這裏不需要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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