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府在金玉街上,這一條街住著的都是本朝新貴,許多都是恆帝剛上位時賜的府邸,左府在金玉街的中間,門口立著兩個大獅子,朱漆的大門此時緊閉,被雨水衝刷過後,門前還堆著些枯枝落葉。

    薄荷下去敲門。

    許久裏頭才有人過來,見到是一個眼生的丫鬟,豎著眉問道:“哪家的?”

    薄荷瞪了他一眼,“我們是邵國公府的,我家郡主要見你們夫人!”

    開門的人探頭看了一眼外頭停著的馬車,忙換了笑臉道:“還請郡主稍等,小的這就讓人去稟告!”

    也不知道和後麵的人怎麽說,不一會兒,便有一位衣著較鮮亮的媽媽帶著兩個丫鬟出來,看著像是在主子跟前頗有臉麵的,隻見她走到馬車前接道:“我家夫人不知靜懿郡主今日過來,特地讓老奴來接,有失遠迎,還望郡主莫怪罪!”

    薄荷冷淡地點頭,道:“貴府夫人可有空見我家郡主?”

    那左府的媽媽忙點頭,“夫人已經在裏頭候著了!”

    薄荷這才低聲喚了明錦,左府的媽媽和丫鬟便見從那還滴著水的馬車上,出來一位身穿紅色古煙紋碧霞羅,白色散花如意雲煙裙,外頭罩著一件紫色大氅,鬢發如霧,斜叉白玉蘭翡翠簪子,臉色嬌豔眉似春水的年輕女子,身後還有一位著了灰色大氅的美豔婦人,並兩個丫鬟出來。

    沈明錦也無心思多看,一路直跟著這位媽媽過了前廳,穿過中庭,到了二門內,及至廳堂,便見裏頭果然已經坐著一位臉盤兒瘦削眉眼有些肅冽的婦人,見到沈明錦一行過來,遠遠地便將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到了跟前,才淺淺笑道:“今日外頭雨勢剛收,府上便來了貴客,郡主這般急著見臣婦,不知是有何要事?”

    沈明錦見她不兜圈子,一雙銳利的眸子毫無遮掩地看著她,心中有些不快,唇角勾了一抹冷笑:“左夫人無緣無故將我府上的客人帶走,靜懿自是要來問一遍,為何?”

    王氏眼眸微沉,佯裝道:“郡主說的是我府上的那位庶女吧?郡主可能不知道,那是外子在外生養的孩子,臣婦先前不知,既是知道,自是要將左家的骨血接迴府中!”

    沈明錦扶著鸞姨坐下,神色間對這位王氏卻是深不以為然,坐定了才道:“左夫人想來是誤會了,潭兒是家中的嫡女,她爹娘二人僅這一個孩子,她徽州老家的族譜上記得清楚,還請夫人將這孩子讓我帶迴去!”

    王氏的臉上微微漲紅,

    左欽原卻是在徽州有妻女,她才是後來的,可是先前求娶她的時候,左欽不提,這時候,人都找到京城來了,左欽還能躲不成,她不過是想占了先機,將外室庶女的名號先給這二人扣上,日後,也不會動搖她正妻的位置。

    隻是這二人也是能耐,巴上了靜懿郡主,不過,也是,這位郡主本就是庶民出身,自個身後有劉貴妃娘娘,她不信,這位郡主真的敢和她硬碰硬!

    王氏在沈明錦和青鸞的麵上掃視一眼,淡道:“這是左府的家事,不勞郡主上心,今個莊上剛送來兩尾鮮魚,不若郡主用了飯再走吧!”

    明錦聽到這話,眸中便射了寒光出來,起身微微按捺下鸞姨不岔的身子,美眸輕揚,齒如瓠犀:“左夫人從我府上帶走了客人,我不知道竟還有讓靜懿別管的道理,若說是家事,也先前官府證明了再說!”

    沈明錦朝左夫人走近了兩步,壓了調子道:“還是說,左夫人仗著尚書府的氣勢,便是連我楚王府和邵國公府也不放在眼裏,就是做了這等破門入室帶走人的事兒!”

    左夫人眼裏起了陰鷙,看著眼前煙水秋瞳卻字字句句往她頭上帶高帽的女孩子,“郡主心裏頭清楚,臣婦說的是真是假,又何必這般咄咄逼人!”說著,竟忽地揚了袖子,一陣小香風飄起,左夫人已經掏出了帕子在拭著眼淚。

    沈明錦後退到椅子上,默然無聲地盯著左夫人看了半晌,冷然道:“左夫人既如此,靜懿也唯有進宮去討個公道了!”

    沈明錦扶著鸞姨起身,便要往外走,鸞姨還有些放心不下潭兒,可是,這王氏又是用慣了這等示弱的伎倆,卻是再等不得的,隻得快步跟著明錦出府去,先前來接的媽媽要送,被薄荷一個眼風嚇得往後一退,差點崴了腳。

    見人出了屋子,這媽媽忙問主子:“夫人,這若是進了宮可怎麽好,大人迴府怕是要怪罪娘娘的!”

    王氏陰著臉,一排睫毛垂在眼瞼上,“怕什麽,宮裏頭還有貴妃娘娘呢!”她開口和自個透的話,不就是相看自個鬧一鬧的嗎?

    明錦出了二門,對薄荷叮囑道:“你先記著地形,一會讓府裏護衛和你一起來搶人!”

    今個看王氏的意思,是要坐實了潭兒是外室所生的庶女,她若是得逞,以後潭兒還不是任她這個“嫡母”揉搓,方嬸子在外奔波了多年尋找夫婿,經曆了多少艱辛,莫名成了外室,真是諷刺!

    鸞姨輕輕拽了明錦的袖子,“錦兒,真的進宮嗎?我怕劉貴

    妃那邊幫襯著王氏,國公爺和楚王都不在,你進宮會吃虧!”

    沈明錦拍著鸞姨的手,莞爾道:“鸞姨,我是楚王唯一的女兒,國公爺現在又在西北帶兵,便是為了安撫軍心,皇上也不會允許劉貴妃對我做出什麽!”

    到了宮門口,沈明錦讓車夫先將鸞姨送到楚王府去休息,道:“鸞姨,我一會兒出了宮便去楚王府,我打算在楚王府住個兩日!”

    鸞姨望著明錦裹在氅衣裏的小小身子,心頭心疼不已,不過才十四歲,尚未及笄,不管是在青玉樓,還是嫁到了邵國公府,這個女孩兒柔弱的肩上,一直都壓著許多東西。

    “那好,你自個多留點心眼!”鸞姨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這才上了馬車,緩緩離去。

    明錦遞了宮牌,不一會兒,劉貴妃那邊的雲嬤嬤過來接,實在是想不到這般大風大雨的日子裏,靜懿郡主還會來宮裏求見。

    “郡主,娘娘讓老奴來接郡主!”

    沈明錦笑道:“勞煩雲嬤嬤要跑一趟了!”

    進了殿,劉貴妃正躺在美人榻上讓宮女塗著丹蔻,下頭有兩個小宮女捶著腿,見雲嬤嬤將人帶了進來,仰臉看了一眼沈明錦:“靜懿郡主過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沈明錦行了一個空拜禮,垂首道:“工部尚書夫人王氏闖入臣女的府上,強行擄走了臣女府上的客人!還請娘娘為臣女做主!”

    劉貴妃微微挑眉,“哦,還有這事?”

    語氣雖是帶著兩分訝異,卻是一點都不以為意的模樣,顯然是早已經便知道了。

    沈明錦見她並不準備出手,肅然道:“父王和夫君都不在京城,那些人便如此作踐臣女,臣女已然丟了皇家臉麵,準備拜別了娘娘,便去禦書房外頭跪著向陛下請罪!”

    劉貴妃麵上幾乎是瞬間變色,揮走了伺候的宮女,殿裏頭隻剩下薄荷和雲嬤嬤兩個伺候的,斜眉怒聲問沈明錦:“靜懿郡主是想以陛下來要挾本宮?”

    沈明錦惶恐起身,恭敬道:“臣女不敢!”卻是再無辯解之意。沈明錦心裏頭清楚,潭兒那日在宮裏頭的時候,劉貴妃麵色便有些不對,那日王氏並未入宮,十之□□是劉貴妃看出了潭兒眉目間和左欽相似,心裏頭存了疑,可是,不管是什麽原因,都不是這些人從她身邊將潭兒帶走的理由!

    劉貴妃默了良久,複又躺在美人榻上,伸著纖纖十指,微微吹著指甲蓋上的丹蔻,“郡主尚且年幼,有不懂的

    不妨問問你的婆母,她是大家子貴女出身,行事周正,可指導郡主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本宮諒郡主這是一時思慮過急,行事有所偏頗,不予追究,郡主還是迴府吧!”

    劉貴妃眸子柔柔地看著沈明錦,含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陛下近日事務繁忙,此等小事,郡主還是莫到陛下跟前添亂才是!”

    沈明錦心裏一咯噔,她怎麽忘了皇上最近在忙著黨項國的事,她的這點小事,卻是不適宜鬧到陛下跟前,可是,潭兒呢?

    難道她就眼睜睜地看著潭兒陷在王氏的陰謀裏!趙國的庶女與嫡女的命運千差萬別,那是嫡女出嫁,庶女可做滕妾的!

    沈明錦忽地便行至劉貴妃跟前,盯著她的臉,忽地笑道:“娘娘,您欠臣女一個人情,當日,公主落水,臣女奮不顧身跳下去相救,此等情分,不知是否可以勞娘娘出手,救一下潭兒,您在深宮中多年,自是深知此番對潭兒的厲害之處!”

    劉貴妃眉心一動,笑意忽上雙靨,溫然道:“郡主這番話說的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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