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斯複又垂首,他平視著拉基將空杯倒置,示意自己一口幹了。拉基大笑起來,他再度給紀斯滿上,又舉起酒瓶往自己嘴裏灌。兩人你一杯我半瓶,恍若是白衣卿相與江湖大俠的對壘,充滿了風雅與疏狂的意氣。司諾城微微發愣,隻覺得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荷爾蒙。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紀斯,真是……欲得很。隻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狼得很。不知是哪來的衝動,亦或是他早想這麽做了,司諾城抬手握住了高腳杯的柄,生生止住了紀斯把酒往裏送的動作。紀斯眯起眼,手指輕轉,酒液送入咽喉。司諾城的五指忽然穿入他的五指間,猛地旋轉酒杯,掰過來送到自己嘴裏。冰冷的液體滾入喉嚨,他卻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略不自在地解開襯衣的領口,卻見一杯白酒被紀斯端到他麵前。“要——跟我喝酒嗎?”紀斯戲謔地看著他,視線掃過他的鎖骨,“倒是甚少見你這般肆意。”“你不也一樣。”司諾城接過酒,雙眼注視著他,一口悶下。之後,他將空杯倒置,像是拋開了什麽束縛,渾身的氣勢變得極其危險。他好似變成了生意場上殺將,想跟合作夥伴來一場大投資。“我平時不喝酒,但不代表我不會喝。”他輕笑,“既然喝酒的對象是你,那麽,我們玩點大的怎麽樣?”“嗯?”紀斯給他滿上,又給自己滿上。至於拉基,哦,他又被“排斥”了。在紀斯和司諾城的氣場對峙中,任何人事物都是浮雲,存在感會被削到最低。司諾城靠近紀斯,俯下身,伸出的手穿過他的耳、他的發:“我喝贏了,你聽我的;你喝贏了,我聽你的。”紀斯笑出聲,他愉悅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斜向上,揩去他唇邊的酒水:“美人在側,自然是——”“悉聽尊便了。”他雖然從不亂來,但他什麽牛鬼蛇神的私宴沒參加過。曾有妖童媛女對他前仆後繼,他都不接一杯酒,而今對司諾城的“挑釁”,他倒是接得幹脆。無法,他稀罕聰明人。可現在,他想看聰明人醉成浪客。背景音在唱什麽,他們已經聽不見了。在包間的沙發上,兩人渾然忘卻旁人,隻一杯接一杯地拚起了酒。八杯下肚,紀斯鬆開了盤扣。四瓶滾落,司諾城卷起了袖口。保守的白袍終是亂了,裏三層被扯開,露出結實的胸膛。紀斯長發微亂,麵上泛起一絲薄紅,譬如羊脂玉襯了霞光,醉出玉山之將塌的美感。“美人可別先醉了。”他笑道。司諾城輕哼一聲:“你才是美人吧。”他已經分不清是酒烈還是人烈,隻覺得熱得暢快又發悶。襯衣解到心口,前襟被酒水打濕,它貼在他身上,勾勒出肌肉硬朗的輪廓。他的眼神很厲,直勾勾地盯著人不放,似鷹似狼。半長不短的發絲不知是沾了酒還是汗,暈出一股醇厚的味道。譬如殿堂之上最奢侈的香,一縷上頭,便再也消不去這個癮,必須日日聞著才好。在紀斯的觀念裏,可不正是聞香識美人麽?兩人繼續喝,旁若無人。他們喝到俞銘洋抱著凳腿睡了過去,喝到拉基打開窗戶學狼叫,喝到薑啟寧也醉翻,正掏出手機打爸媽哥姐的電話,對麵一接起就掛掉,還發出憨憨的笑聲……祁辛黎微醺,他撿起話筒為自己點了一首《我心永恆》。不同於隊友的鬼叫,他的聲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很悅耳,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空明。待舒緩的曲子流淌而出,沈雲霆和江梓楹挨著睡著了。卓無涯摟緊了邵修,盡管神誌不清,還是解開道袍將人包了進去,還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拉基躺在牆角,祁辛黎沉浸式唱歌。一個人的夜,是情緒最佳的宣泄口。他不知明天之後是否還有明天,但他知道這一晚,將是他們所有人最美好的迴憶。幾十年、幾百年都不會褪色。音樂進展到尾聲,長長的尾音顫顫,勾出意蘊悠長的滋味。空瓶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茶幾上再無一瓶酒,唯剩沙發上還清醒著兩個人。杯中還剩淺淺的一層,就像紙糊的心房,已經揭到頭了。紀斯:“好可惜,沒分出勝負。”司諾城笑著搖頭,突兀地起身逼近紀斯。他的手環過他的手,交杯而過,他問道:“敢嗎?”“有何不敢。”交杯酒的形式,其實是一種古老的契約,意味著“答應結契”。或許司諾城不知道,但紀斯不可能不知道。到了他們這個程度,契約一下就有著極大的約束力,想後悔就等於自毀。可紀斯不提半分,他就是——要讓他契成!“我可不是什麽好人。”紀斯仰脖子喝光了酒。“好巧,我跟你一樣。”司諾城跟著一口幹。紀斯切實地笑了,他再不是貴公子的矜貴樣,反倒成了名狂客。他抬手拽住司諾城的領口,大力將他拉近自己眼前,微微偏過頭——吻上他的唇。司諾城瞪大了眼,隻是片刻,他便兇猛地咬了迴去。兩口酒,一樣醇。室內的空氣酒味極濃,恰如男人與男人交錯的鼻息,以及氣場與氣場合振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