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任像過去的大官私訪似的,溜溜達達走進老麵瓜家院裏。

    老麵瓜正收拾地上碎磚頭,聽到有人吆喝一聲,抬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穿西服的小夥,左邊隔肢窩底下夾個皮包,一瞅那樣來頭兒不小。仔細打量想起來了:這人在派出所幹過,顏紅那把事就是他找自個去打對嘴子,後來時常在村部和莊好漢閑扯,聽說當上了鄉裏什麽長,一時又叫不出官銜兒。就笑道:“鄉領導來了,有啥事盡管吩咐。”

    小任說:“我剛才問你,這房子是不是你家蓋的,你耳朵塞雞巴毛了,還是聽不懂人話呀?”

    老麵瓜從小就落下病根兒——瞅著頂官星下凡的人心裏就哆嗦。如今看見小任這副架勢,不由得心咕咚咕咚的直撞胸脯子,話都不會說了。

    甄能幹迎上來說:“這位領導別生氣,我倆正忙著幹活,確實沒聽著。這房子是我家蓋的。”

    小任翻楞一下眼皮說:“承認就好。你們犯法了自個知道不知道?”

    甄能幹說:“我們憑自個筋力蓋的房子,錢不夠都是正道抬的借的,怎麽能犯法呢?”

    小任說:“哈,你嘴還挺硬呢?我看你是不見真神不磕頭啊!現在我明跟你說:我就是鄉政府土地管理所所長,專管你們這些亂蓋房的。你們這房子沒經過我審批,這就是毛病!你們村建設規劃上的房子都是一趟線兒的,你往後挪了好幾米遠,這就是犯法!”說著從包裏掏出一個小本和一卷紙,說:“你們長眼睛自個看看,這工作證上有我的照片,上麵蓋著鋼印,不是冒充的吧?這是你們村的建設規劃圖,上邊的哪趟街都是溜直的,不是我現編的吧?”

    甄能幹說:“你這不是吹開浮土找裂縫兒嗎?屯裏老房子新房子裏出外進象狗牙似的,我家也是隨大流兒,又在屯子邊兒上,前點兒後點兒能差啥?看我們這窮家破業的損樣,高高手讓我們過去得了。”

    小任冷笑一聲說:“你還覺得渾身是理呢,不讓你明白明白真不行啊!”說著從皮包掏出一遝紙說:“這是紅字頭文件,和過去的聖旨是一個意思。你看這兒:違犯建設規劃的,罰款一千至五千元。你再看看這兒:情節嚴重的,要就地拆毀,抗拒者一律嚴懲不貸!你睜開眼睛細瞅,這上邊寫著縣長的大名,蓋著縣政府的官印,不是我打冒支吧?就這麽倆條道,是罰款還是扒房你自個選吧!”

    老麵瓜倆口子坐窩全傻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容易蓋起這麽一座房,也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麽就虎巴的犯法了呢?小任看他們不吱聲,就說:“怎麽的,都成啞巴啦?認罰認扒給我個痛快話,再裝夢種我可不客氣了!”

    老麵瓜緩過點勁兒來,急忙說:“別扒別扒,我們認罰還不行麽?”

    甄能幹瞪了他一眼說:“認罰認罰,空口說白話就完事啦,錢從哪兒來呀?”

    小任冷笑一聲說:“你不用跟我哭窮!蓋這麽大房子,少說也得兩萬多塊吧!買起馬還備不起鞍麽?這點兒罰款拿不出來,糊弄鬼都不信!再說前天你們豎架子,不是還接兩三千嗎?這事我就不提了,不然憑你們大操大辦這一條,就得罰款,禮錢還得沒收!”

    甄能幹說:“我們蓋這房子,純粹是瘦驢拉強屎啊,老親少友都求遍了,現在饑荒像篩子眼兒似的。接禮那倆錢兒都拿走買鐵皮去了,現在家裏就剩四十來塊錢,實在不行就都給你吧。”

    小任說:“剛給你們看完文件,那上邊不是寫著罰款一至五千元嗎?你拿這麽幾個小錢兒答對要飯花子呐?我告訴你們:幹我們這行的,可沒有那麽好的耐性,敢再跟我擺肉頭陣,我一聲令下,你的房子就沒了,到那時候哭死也沒用,不信咱們就試試!”

    老麵瓜緊忙說:“所長大人別生氣,我這就想法借錢去,求你在這兒等一會。”

    這迴小任挺給麵子,轉身進房框子裏,找個涼快地方抽煙去了。

    甄能幹對老麵瓜說:“你怎麽順口就應承下來了呢?咱上哪兒整錢去呀?”

    老麵瓜小聲說:“你先去找你大哥挪點兒,我去找莊村長來求求情。要不然把這領導惹火了,咱家可就攤大事兒了!”說著就放小跑兒了。到了莊好漢家,大蘭說莊好漢早晨就出去了,他又急忙到村部。

    挺湊巧,莊好漢正在哪和老混子閑扯呢,說到狗蹦子在長河城買樓安家那一節。老麵瓜上氣不接下氣的進屋了,把事說了一遍,求莊好漢去給說情。莊好漢撓撓腦袋說:“任所長那個人可是老茄子不進油鹽,最不好說話兒,上來那倔勁兒對誰都不開麵兒。要是換個別人,趴在地上給我磕一個,我也不能去自討沒趣兒。可是咱們這關係太鐵了,我認可卷沿子也得去求這個情!”

    老麵瓜象正要掉進山澗的人抓住了救命繩,覺得又有活路了。他要給莊好漢磕頭,讓莊好漢扶住了,就一邊做揖一邊說:“你能出頭我就有主心骨了,我家能躲過這一劫,全靠你幫我搪災了,我咽氣那天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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