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仁落下了腔子疼的病,上茅樓都費勁,整天在炕上躺著,吃了不少湯藥也不見好。聽說莊好漢把校舍和村部全賣了,知道擋也擋不住,打個唉聲就當事過去了。又聽說田老歪買了村上的拖拉機,覺得這事不好,就讓田大娟把田老歪找來,倆人嘮起了心裏話。

    於仁說:“大哥呀,莊好漢敗化這些家底子,我是幹瞅著沒辦法了,可是咱們這幫人不能跟著趟這渾水啊,不然好象我偏親向友似的,大夥怎麽看待咱們呐?”

    田老歪冷笑一聲說:“這事和你根本不沾邊兒。莊好漢再豪橫,也不過是個村長,小妖不敢做大孽!他這麽張狂,是房簷上的冰榴子——根子在上邊。你想牌走正章,結果怎麽樣,上鄉進縣的都讓人家卷個六門到底吧?莊好漢咋折騰都是啥毛病不犯,出事了上邊還有人兜著。你就掛個支部書記的名,其實啥說了也不算,全屯子人都知道現在是小二管大王,你還擔心吃鍋烙幹啥?我買拖拉機占點兒便宜不假,可不是借你的光,是莊好漢看路路通的麵子。”於仁問:“什麽路路通在莊好漢跟前這麽好使?”田老歪說:“這小子他爸就是上迴我和你說的齊大肚子,原來在我手下了,家裏孩子多,糧食不夠吃,我經常給他點糧票,倉底的陳糧成袋子給他。他對我挺感激,我讓他幹啥就幹啥。我看他挺實在,就讓他管帳。後來我攤事兒了,他幫我說了不少好話,還到家來看過我,你也和他見過麵。這家夥沒太大出息,熬到副主任,糧店就黃攤兒了。他兒子可了不得,自個單槍匹馬去闖天下,學得又能打又會說:論打,著緊蹦子豁出命來眼睛都不眨巴,一般人全得讓他鎮唬住:論說,嘴像蜜罐子似的,人家正生氣呢,他也能給哄樂嘍。就憑這兩下子越幹越大發。後來不知怎麽巴結上了副省長的兒子,倆人成了磕頭兄弟,就這麽狐假虎威的,連平事帶做買賣,好錢沒少劃拉。這迴獨立門戶,帶著一幫人馬殺迴老家來了。鐵梁子滾地雷他們看有人來搶地盤,敢到他們碗裏扒飯吃,當然不能善罷甘休,又動武又搬人,結果幾個迴合就敗陣了,讓他當老大,從此就在這占山為王了。上些日子我去縣城辦事,他坐在轎車裏跟我打個照麵,就停車把我喊住,口口聲聲叫田叔,說他爹跟他說過多少迴,有機會得報答我。當時請我吃頓飯,又給我兩千塊錢,把住址和電話號碼都告訴我了,讓我有事找他。前幾天我看飯桶來買校舍,就知道莊好漢這裏邊有事,馬上找他來攪混,其實我不圖什麽好處,就是上迴哪事憋著一股勁,這迴是賣了孩子買籠屜——不蒸饅頭爭口氣。他一出頭,坐窩就把莊好漢嚇尿褲子了,磕頭跪爐的給人家遞降書順表。他交代莊好漢好好照顧我,校舍村部我不想要,就把拖拉機賣給我了。象莊好漢那雞巴樣的,就得想辦法治他,這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於仁搖搖頭說:“這樣終究不是正道。老百姓辛辛苦苦攢下那點兒家業,讓他們這麽一把糟害沒了,確實挺可惜。”田老歪撇撇嘴說:“我就不願意聽你這話!你可惜又怎麽樣了,到哪兒能整明白呀?現在咱們屯是牛打江山馬坐殿,黑爪子掙錢白爪子花!你和辛長好這麽些年苦扒苦掖的給大夥拉套,可是好心不得好報,多少人背地裏罵你們,寧選莊好漢也不投老辛的票,你走過蒜地還沒迴過味兒來嗎?人得學會入鄉隨俗,到哪條河脫哪隻鞋,對什麽鬼使什麽法,總是那麽一本老直帳,最後吃虧的是自個!就說這個莊好漢吧,把你們罵得懞頭轉向,誰也治不了。可是路路通咳嗽一聲就嚇破他苦膽了,認可跪地下管人家叫爺爺!這叫什麽客什麽菜,什麽人什麽待,惡人必得惡人磨,眼下就時興這個!”

    於仁說:“他把村上那些東西都整沒影兒了,我也管不了,可是咱們最好別沾邊兒,喝涼酒花贓錢早晚是病。”田老歪哼了一聲說:“我一聽你這套喀就來氣!你是當妺夫的,我沒法深說,要是姐夫我早伸手揍你了!我不是跟你翻小腸:屯裏缺糧吃那幾年,你一點兒都不往家整,不是我給你家安排幾袋苞米麵,你家大人孩子都得餓出毛病來!屯裏人誰念叨你個好兒!給你立個功德碑啦?我不買這拖拉機,便宜也得讓別人占去,我不圖摸魚還圖混水呢!”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這些日子,莊好漢是二百五開小店緊張羅,又賣這個又買那個,好狗能攬八泡稀屎似的,能耐大著呢!我看是緊打家夥沒好戲,他背地裏說不上玩什麽輪子呢!咱倆把話擱在這塊兒,不信你就品著:好戲在後頭呢,往後有你的王大娘唱兒!你要是真心疼老百姓,蓋校舍的時候你細心點兒。如果讓他執掌乾坤,到時候說不上整成什麽媽樣兒呢!”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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