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站在孤兒院的院子裏的時候,丁睦才確定,他們真的出了那個夢。因為他看見,地上有些石頭在隱隱發光。孤兒院的院子本來很大,但在大火燒光了樹之後,這些被樹擋住的空間就在他們瞳孔裏展現無遺。而在這主樓的前方的土地上,斜坐著一個青年,他的周圍,成圈地坐著一群孩子,那些孩子麵容模糊,衣衫襤褸,看著嚇人極了。“你們出來了?”青年仿佛聽見了身後的動靜,出聲道。丁睦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刀,胳膊微抬,小臂繃緊,肌肉發力,蓄勢待發。“趁他們還沒醒,你們走吧。”青年搖了搖手裏的手鈴。那手鈴很新,和這周圍破舊的環境極為不搭,看著像是丁睦帶進來的那一個。“你是誰?”關毅問道。“我是……”青年歪了歪頭,他慢慢地轉過身來,露出那張熟悉至極的臉,是司老師。“是你?”關毅握刀的手猛地一抬,刀尖直指司老師。“我是小貝,我現在還不是司老師。”“司老師”說道,語氣帶著些稚氣,和那張邪氣的麵孔幾乎挨不著邊。什麽意思?他現在還不是司老師?他是小貝?“哥哥,我記得你。”“司老師”衝丁睦微笑了一下,“你們快走吧,他們要醒了。”說著,他又搖了搖手鈴。“怎麽迴事?你把話說清楚。”關毅是很想帶著人走,但是,他並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出門,出門之後會不會被黑霧包圍,會不會被吞噬殆盡,“你到底是誰?”“我是小貝,但是這不是我的身體,這是司衡的身體,我們三個人住在一起。”“司老師”似乎並不明白三人為什麽要問他,但他仍然如實迴答了。“你們三個?還有一個是誰?”程溯翔抓住了一點,問道。“是小樹,他大名叫孔嘉樹,他和司衡還有我,我們三個住在一起。”“司衡”笑了笑,這笑容在一個成年人的臉上顯得異樣非常,好像他現在不是二十歲,而是兩歲。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搖了搖手鈴。兩歲的小貝,十歲的孔嘉樹,二十歲的司老師司衡,他們共用一個身體?!難不成是人格分裂?這也符合丁睦的推測。“你們快走吧,這裏馬上就又變樣了,你們別留在這裏了,快走吧,他們現在還睡著,一會兒他們就醒了。”“司衡”的臉上一片真摯的焦急。這樣子不像是做戲,但這樣才更詭異。“他們是誰?”關毅的刀還是沒有收迴,仍然指著對麵的人,保持著距離,“這些孩子嗎?”這些孩子,無一不是閉著眼睛,穩穩地坐在地上,好像睡著了。“不是的,是……”“司衡”的表情突然一滯,瞳孔震顫,表情僵硬,手裏的手鈴也掉落在地上,這轉變很快就結束了,他的臉上又換上了那令在場的人熟悉的表情,邪氣又瘋狂,還帶著死氣沉沉的壓抑,“是我。”在丁睦眼裏,這一切又有所不同,他看見,眼前這人周身纏繞著的黑氣逐漸實體化,在這人身邊逐漸分裂出來兩個小小的黑影。當他閉了眼再睜開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司老師的左右,站著兩個孩子,一個極小,一個大概十歲。正是小貝和孔嘉樹。“你們終於來了嗎?”司衡輕聲說了句,彎腰從地上撿起手鈴,直起身來。他臉上的笑容越拉越大,癲狂又猙獰地笑著,一邊笑,一邊瘋狂地晃動著手鈴,聒噪的鈴聲刺耳又惱人,他卻毫不在乎。周圍的孩子的眼睛在那鈴聲響起的一瞬間,睜開了雙眼。“哢哢哢哢……”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來,從教師公寓那個地方傳來,一點一點逼近。丁睦下意識後退一步。可後麵就是主樓的牆壁,再怎麽也退不了多少。等那哢哢作響的東西靠近了,丁睦才看見那是些什麽東西。那是背著各種各樣的、湊在一起像幾座山一樣的娃娃的老師,有的麵孔是他所熟悉的,有的人是他沒見過的。一共八位。其中有馬陸,也有李保恩。身上背著的娃娃或多或少,把他們的腰都壓彎了,讓有的人臉上露出不堪重負的痛苦表情,這樣的人,好像一隻巨大的烏龜。他們背上的娃娃,全是黑影組成的,奇形怪狀,卻又有統一標誌:沒有牙齒、沒有小臂、沒有小腿、眼間距極寬、手肘和膝蓋處墊著木板。全部赤身裸體,被割去了性別特征。其中,以李保恩身上的山最高,他身上的娃娃的表情也最猙獰。馬陸,排在他之後。可他仍然是一副慈祥的、還帶著院長威嚴的表情,好像那張臉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副粘在他皮上,長在他肉裏的麵具,再也摘不掉了。馬陸還是那樣笑著這樣看著,這些背著娃娃的人像是樹幹,而他們背上的娃娃倒像是樹葉和樹枝了。這樣看,算是和墳地那圍成一圈的八棵樹一樣了。丁睦心裏想起來些東西,拉著程溯翔囑咐了一句。程溯翔聽見他的話一臉懵,怔怔的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按照他說的做。“快去,沒事,就一個。”丁睦點點頭。程溯翔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了句:“你們小心。”就飛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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