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鴆聽了之後反倒苦笑起來:“什麽胡說八道?有別人來喜悅自己鍾情之人,或是自己愛的人移心別戀,誰不難寐誰不悲苦呢?隻是男人更能抑著自己的心意罷了。世間之人,該哭的哭,該笑的笑,誰也逃不過,沒有誰的愛是完全磊落的……”百穀聽他說了似懂非懂,逗弄懷中小蛇,忽而想起九鴆那日吃醋的時候,一直背對著自己不願多話的樣子,瞬間悟了一般——在磊落的愛慕與擁抱之中,帶著隱晦的嫉妒,憎恨,盤問……若是九鴆跟別人好了,他是什麽心情?若津滇離他而去,他又該怎麽辦?頓時失落,惆悵,為薄情而茫然心哀。“兄呀……”百穀正欲與九鴆再多說說,茶園裏不知何時起來大霧,四野迷津,日頭發青。在前有披雲的仙人降世,銀鬢華發,衣冠拂天,如水上揚蝶。九鴆站在他前麵,一手擋住:“百穀,你且退後去。”百穀領教過嵐間的手段,後一步也許就看不到九鴆了,便急著說:“我不,我要跟著你。”“聽話。”九鴆聲音強硬:“我自去跟他談談。”不等百穀後退,九鴆已向前邁去,人霎時如白晝星隱,生煙遮去青袖。“是應有此一見。”杉彌踏上雲端,與嵐間麵對麵:“師父曾說,雲霧茶是二神共創,特予山南與山北之民禦冬生暖,或除苦水酸澀,以福口腹。想必另一位神,就是你了。”嵐間也向他走近,身後飄帶浮動,麵情波瀾不驚:“確實如此,舊日曾與你師父同飲於江布南山,煮雪品茗,他曾言,隻擇慧仁之心者為茶神接繼。所以,我理應以霧野之神名,向你道恭喜。”二人一同叉手作揖,杉彌起身又道:“小仙途徑此地,是帶幼弟上山拜見岱耶,可否得霧野之神通融,容在下前去拜謁。”嵐間不急不徐:“我來亦是奉岱耶大人的命令,將他的人祭帶去山巔神廟。接下來的路,由我護送,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杉彌低頭沉吟半晌,又走近一步,腳下茶樹突然與荒寒霧氣對抗,茂然生長,浮雲被阻,鎮守八極,將二人束在其內。嵐間昂首,問道:“茶神杉彌,你要與我對抗麽。”“不,正相反。”杉彌看著他背後那座山:“小仙有一些話想與霧野之神商議,不想被聽見。”——————新角色跟《見不得光》聯動一下,不是重要的人哎,好想雲琅和李英第27章 地出鹽,太陽一曬,自土中白花花地泛上來,下雨,再融進土裏去。什麽都長不了,一兩種野草稀稀疏疏地挺拔著,放羊的一天要走幾十裏才能喂飽羊群,及羊一到,將草連根拔起,更荒了。正那時,前代杉彌將杜仲植入其中,漸漸發長,日益壯闊,使江布南山從砂丘地成為綠洲,巢燕棲上,稀少雨水聚出沙洲綠潭,來往者無不讚歎,以此成為深陸聚集點。嵐間南北往來經過此地,訝於改觀,見杉彌施法心生好感,助他引雲帶雨,遂成好友。二人約定每年九月初九相見,統絡商議各事,至十數年前,杉彌在十二個月內疾疾衰老,從翩翩公子變化為耄耋老人。“這是為何?”嵐間初一見他,震驚之餘甚是不解,不肯接他遞來的茶杯:“你做了什麽?”“我欲乘風歸去。”杉彌一笑,帶起滿臉皺紋:“春有時,冬有時,道法自然。後世福祉應托付後世人,我不打算管啦。”嵐間眼裏閃爍:“就這般隨性?然後呢,你又去哪裏?”“看我現在,”杉彌撫須,“不正像那到了季節未摘下的老絲瓜,儲留了無數的種子麽。我隻要結一顆果,就去應去之地,行未行之路哇。”他知悉草木理應四季更替,桃李謝了自有別花爭豔。枯敗不是淒涼,凜冬不是薄幸。生之態比霜風更烈,月也照花也照雪,終究代代隨人影。嵐間心中有哽:“你所言未行之路亦是不歸之路,我輩積攢德行可羽化升入天宮,你就不想去麽?”老杉彌閉上眼睛:“吾友啊,行道年年,我一直想將這世間變成天宮模樣,讓凡人也能多看看江山美景。你瞧山腳下的遊人,今日登高,他們望著穀中雲渺流嵐時,也歎身輕恰似飛仙,你就不為他們感到快活麽。”天風青色,江布南山吸引無數他鄉之客,山翠鳥囀,不知仙人何在。嵐間鐵著臉,同他坐下來:“本以為身已成仙,不像人惶日月流轉,現在倒是明白歲月無情的道理了。”杉彌笑:“時光如逝水,山不轉水轉,你在山間不喜大河,這性子果然總跟你兄鬧別扭。”“是他跟我鬧。”“他對你挺好,隻是喜歡闖蕩,可謂跡去心留嘛。”“那你留哪一樣?是心是跡?”杉彌:“怎麽說著說著又轉我身上,以後我就不給你們勸架了,好吧。”嵐間低頭:“那以後的九月初九,我該找誰同飲?”老杉彌望著山間漫漫霧氣,潮濕水珠粘滿枝葉,終究承認:“唉,是,吾友,我對不住你了。”嵐間看著杯中的茶漸漸放涼了。舊人已去……眼前人又是誰?無論是同靈而孕的長兄,是認識的神仙,是在草原上碰到的小孩,為何不能多停留一會兒,一定要更替,一定要離開,一定要像津滇那樣浪濤天涯,不顧迴還。如一夢,醒時萬事皆空。新一代的茶神站在他麵前,此人將老杉彌的才學都學盡,也繼承了他的金丹,氣質愈發與舊友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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