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看著百穀的眼睛:“百穀,你怎麽受了這麽多苦?”百穀看到他的臉,那熟悉的眉目讓眼睛立時亮了一下:“嗯?!是九……九鴆嗎。”九鴆比記憶中的樣子更英俊挺拔,幾乎不敢相認。他穿著漢人的衣服,青白相間的長衫,身上有一股未熟嫩茶的香味,有點苦,讓人一聞就想起春天來,想起指頭撚著的青葉,漫田裏的白茶花,蒸茶流下壺邊的水珠。想起兩個人曾經一起躺在那棵五六百年的茶樹底下,等著花一朵朵地掉到身上來。九鴆貼著他的臉:“是我不好,在餘杭呆了太久,把你撇在家裏。”百穀趴在他懷裏閉上眼睛,什麽焦慮都放下了:“嗯,九鴆太忙了,我懂的……”“病人既然醒了,就吃點東西吧。”麗族姑娘還站在一旁,大大方方地說:“給杉彌大人的朋友吃我們寨裏最好的玫瑰粥!”————————竹馬到位。看到大家的留言啦,小說嘛,都是會有波折起伏的,就不劇透啦。繼續求求旁友們推推這篇文吧,讓我快樂一點qaq第16章 姑娘一出門,屋內兩人麵麵相覷。杉彌不從別處來。九鴆在百穀質問的目光中漸漸不自在,如坐針氈,爐上的水同時開了,頂得壺蓋嘟嘟響,更顯他被拆穿有多局促。正要開口辯解時,百穀撲上來咬住他耳朵:“騙子!你為什麽不同我說!”九鴆“哎呀”著沒躲過,沒辦法,就讓他咬過癮了:“怎麽跟你說呢,我給上一代的杉彌做學徒是要付代價的,他給我的曆練沒完成,身份尚不正,免得空歡喜……哎,哎,差不多,疼了,再咬就疼了!”百穀賴在他身上才能坐穩了,此時唯有牙齒能動彈自如,自然就要使這最後的武器。“你給茶神做學徒?”“那年我在地裏鋪草呢,有個老人家過來問我要水喝。”春茶一過,夏季要在地裏鋪草保存水分,免得收秋茶時枝葉老黃,甘味不足,晾曬時脫水不當就會粉碎,這是九鴆發現,後來教給大家的。二人現處於茶園山腰,屋外是一小片明朗芭蕉,卷舒多生,雨珠點滴可數。再往外是無邊無際的青茗綠野,地勢高,夏慵涼,被霖霪得通透晶瑩,大葉小葉的各類矮樹灌盤桓在一層層丘嶺上,漫長,寒煙生翠。明明是生的水生的葉,一入目也似瓊漿揮塵,提神醒目。所處室內有暖爐,爐上有熱壺,浮飄著馥鬱水汽姍姍曼妙,映一窗細雨斜斜,仍是人間風麗,愁煩化解。百穀聽他痛了,才鬆口砸砸嘴巴,為他隱瞞自己多年而難過:“什麽空歡喜,就是關係遠了,兄弟不當兄弟。你要去哪兒,我從來不知道,也攔不住。”九鴆馬上跟他解釋:“之前是真說不得,那老神仙給我的任務隻能自己完成。”百穀:“哦?那你說說看。”九鴆應道:“我是承繼了他的名字,就要完成他的條件。有時他讓我去高山曠野的地方采摘奇花異草,幾個月不見蹤跡,還挨狼咬,隻能蹲在山洞裏等雨季;有時叫我去養什麽稀有的茶種,養了三個月才發現是個謎題,白白耽誤時候,他在騙我呢。還有啊,他讓我去了正在征戰的商道上煮茶,三百裏內隻我一個茶攤,要給卑蔑人和真臘的將士們講茶。諸如此類情勢險要,或恐丟命,說出來惹你擔心,何必讓一家人都提心吊膽呢。”百穀聽了不服氣地哼一聲。九鴆用沸水沏開碗裏的花葉,香泉氤氳成茶,稍一鎮涼,他端去:“我調的味,喝喝看吧。”茶味酸甜,檸檬三七與茉莉,都是日照花林枝上嬌嫩時摘下來的,存了一個花季果期的飽足味道,又加入百裏香的蜂蜜。百穀渴極了,整個身體都被一點水滋潤起來。他眯著眼睛小口進飲,就像小羊一樣,看得九鴆摸他柔軟的頭發:“你氣血虧空要好好休養……虧空還生氣,不應當。”“是你太可氣了,不讓我碰你的曆練,是看不起我。”百穀眼睛閃爍:“若不在難的時候一起抗,還有什麽用處,又怎麽叫兄弟?”“怎麽就不是兄弟了。”九鴆苦笑:“我在全天底下也沒有比你更親的人了。”九鴆的手一直暗暗握著百穀的手指慢慢撚著,不住示好,百穀麵色稍霽,問他:“現在呢,你的曆練完成了麽。”九鴆頷首:“自那年從餘杭南下去泉州,又從驃國迴來,我已滿足繼位之條件,得了杉彌之名,師父放心歸隱而去了。”九鴆向來聰明又勤懇,沒他辦不成的事,聽著是忙碌而順利的日子,本該恭喜,該祝賀,百穀心裏的苦澀卻一點點泛出,再起悲涼意:“好……嗯,你是真不需要我的。”“不是不需要你,難道我不想跟你一起說說話麽。他一會兒叫我去東,一會兒叫我去西,翻山越嶺不說,路上還有匪盜,幹嘛連帶著你遭罪。”九鴆見他躺了這些日子又幹又瘦,麵色暗黃,把姑娘端來的玫瑰粥用勺子舀起來吹涼了:“算了,都是我不對,喂你吃粥好不好。”百穀仍舊委屈,偏著頭就是不碰勺子:“我沒用,讓我死了吧。”九鴆聽不得他說死活,也急了,把碗砰然放在桌上:“人怎麽是按有用沒用分的?做什麽有用,做什麽沒用?”百穀本來憋著嘴,聽他責問便覺得鼻子酸了,眼睛發脹,忽而就滑在臉上兩道熱淚。他雙肩瘦弱,抖起來如篩糠,也不知幹渴這些天,淚是從哪兒來的。“我,我也找不著人說話……”百穀捂著半臉,斷斷續續地說:“我能找誰去說?想長些見識就跟著你去了洛陽賣茶,好歹呆了快一年,後來你說有事就走了,我留在那裏等你迴來,又等了兩年……”“兩年?”九鴆驚訝:“你、你沒迴家嗎,我把你送到航路渡口……你又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