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抬眸。 外頭已然傳來了許多腳步聲的動靜, 魚飛舟在外頭敲了敲他的門, 說:“燕危, 快出來,天亮了。” 林縝也在喊:“小寵物你不會這個時候睡懶覺吧?你快出來, 晏明光不見了,他房門開著人沒看到。” 自然是不可能看到的。晏明光現在就在他的床邊, 神情頗為擔憂地看著他, 等待他的迴答。 他高喊了一聲:“晏明光在我這,我們立刻出來。” 話落,燕危收起手中的短刃, 掀開被子走下床,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神情。他對晏明光說:“我做了一個噩夢。晏明光, 我剛才差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對現在的你產生質疑, 因為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人很自然地將他掛在床頭的風衣外套遞給他,說:“什麽噩夢?” “那是一個血海, 海上飄著幾艘船, 而我們在床上, 我見到了兩個你……和現在的善傀與本我一樣, 分不出任何區別。我本來在和其中一個你說話, 你一直在勸我放棄,然後突然……我身後就出現了另一個人,讓我不要相信勸我放棄的你……” 燕危此刻已然平複了心情,腦海中理智迴籠,之前的經曆和這個疑似夢境的片段交疊在一起,他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 男人已然朝著這間房的門口走去,燕危抬手拉住了對方。他說:“晏明光。” “嗯。” “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晏明光明顯是知道的。可這人剛才居然什麽都沒有表示,一點想讓他知道的樣子都沒有。燕危從林情那邊得知,或許他曾經在格式化之前,交代過身邊親近的人,就算遇到了他也不要告訴他以前的一切,但人都是有求知欲的。 更何況是這種關乎自身的撲朔迷離。 他說:“之前我都可以裝傻,等我們登頂了,一切自然會雲開見月。但我覺得現在我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我們是不是曾經一起走過副本,那個副本裏有兩個你?我對這一切是恐懼的,我是不是……認錯過?” 他不問原因,也不問關係,因為他知道或許這些晏明光並不想說。 他隻是想問清楚這個夢境。 門外,林縝又快速敲了敲門催著燕危和晏明光出來。外頭好些腳步聲,甚至還偶爾有一些不知何處蕩來的慘叫。燕危知道,晚上城堡不亮燈,又是所有副本裏傀儡和npc喜歡的黑暗,活躍的玩家不會很多。但是白天光線稍亮,他又毀了電源讓所有人腳下看不到數字,此刻必然會有人一間房一間房篩查傀儡和玩家節省時間,他們必須快點離開。 燕危看著晏明光,淡茶色的雙眸倒映出男人的身影,神情嚴肅。他說:“我希望你能認真迴答我,告訴我關於這個畫麵,你知道的一切。因為我剛才已經產生了心理上的動搖,我覺得我必須清楚,不然這對我們後續的行動來說是後患無窮的。” 魚飛舟和林縝的催促聲中,晏明光直勾勾地看著他。 片刻,這人淡然的聲音響起:“你會知道的。放心,有我在,你不用動搖。” 晏明光轉身,直接拉著燕危的手臂走向門口,接著道:“先離開房間。” 燕危不再說什麽。晏明光從來都不比他笨,隻是這幾個副本下來,晏明光都十分相信他,一直都跟著燕危的選擇,但這並不代表晏明光沒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他選擇相信晏明光的判斷。 房門打開,燕危正巧瞧見正打算抬腳踹門的林縝。 林縝:“……” 燕危挑眉,笑道:“走。” 他沒有再拖遝,第一個走在了前頭。 城堡四周都有玻璃窗,日光透過城堡外側叢林迷宮裏朦朧的晨霧散射而入,照亮了些許。可城堡內部的走道太多、太長,以至於走道上的光線仍然暗淡,不僅沒有減弱可怖的感覺,反倒給整個城堡內部帶來了濃濃的陰森詭譎。 外頭玩家急促的腳步聲不斷,但是走出來,燕危卻沒瞧見幾個人影。 此刻已然從夢境中脫離,身周又是可以信任的人,燕危放鬆了一些,也開始交代他今天的策略。 他警惕地打量著周圍,迅速道:“現在排位表已經開始動了,我們一個善傀都沒有抓,肯定是在最底下的0分。但我今天覺得想先走遍這整個城堡,找出所有的明路和暗路,大致計算出整個城堡的電路設計走向。” 魚飛舟:“你是想……” “我們隻是毀了電源箱,又不是毀了整個城堡的地板。為什麽不能我們自己兌換相應的道具,接入貫穿整個城堡的電路,單獨讀取每個點的傀儡數量?” 燕危昨晚就想到這一點了。 顯示一定距離內的傀儡數量,這個功能越到後期越是關鍵,甚至到最後,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數字來分辨善傀和玩家了。燕危毀掉這個東西——或者說燕危的善傀毀掉這個東西,是想減緩玩家得分的速度,可不是他自己不想用了。 這麽好的功能,不用豈不是可惜? “另一個我在爆炸聲響起之後,必然也會想到這一點。而我們要探索路線,需要走遍城堡,而且為了效率,撞見的玩家越少越好。如果是我,這個時候會選一個人單獨先出發,引走前方的人,後麵的人再跟上仔細探查地形和地板下的電路走勢……我的善傀是落單的,他現在必然在前方當誘餌引走玩家——” 燕危腳步一頓。 他看向身側停下腳步的晏明光,不解道:“冰塊,你怎麽不走了?” 晏明光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燕危的身後。 燕危順著晏明光指的方向看去。幽幽的長道之上,好些個房間的門已然打開,不算明亮的光線交織在一起,微微照映出空出飄蕩的灰塵。 狹長走道之上,他的幾米之遙外,一頭銀發、戴著銀框眼鏡的男人脊背挺直地站在那裏,黑瞳深深,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燕危目光一頓,往身旁的晏明光那邊退了一步,渾身緊繃地戒備起來。他放在風衣兜裏的手稍稍蜷了蜷,想要抓著他那枚從不離身硬幣獲取一些安全感。 “……你的善傀嗎?”他說,“魚飛舟,林縝,你們小心。” 身側,男人點頭:“嗯。躲我後麵。” 燕危正待後退,不遠處,那一模一樣的晏明光眉頭一皺,緩步走近。這個走到另一側的晏明光緩緩開口,清冷的聲線穿透微塵,仿佛從朦朧中而來:“燕危,過來,那不是我,他在騙你。”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話語,差不多狹長逼仄而又有些昏暗的走道。 晏明光的聲音一點一點蕩進燕危的耳朵裏,他隻感覺心跳都驟然停止了一瞬間。那些城堡其他地方傳來的動靜在這一刻似乎都不見了,他的身側空蕩蕩的,魚飛舟和林縝也突然消失了。 隻有身邊的晏明光,還有那不遠處的晏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