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晏明光遞出風衣的手又往前動了動,示意他趕緊穿上外套離開。 燕危沒有動。 他眨了眨眼,睫毛輕顫,淡茶色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屑。 他環顧四周,神色幽然。 片刻,他輕笑了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周遭的所有畫麵在這一刻消失,閉上眼的他眼前隻有一片黑暗。 他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副本,這些設計,每一環都抓住了我因為失去過記憶而擁有的軟肋。你是在針對我嗎——” “樓。” 沒有迴答。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燕危自然也不指望有任何答案。 他勾了勾嘴角:“那‘你’知道過猶不及這個道理嗎?‘你’也有自己的運行規則吧,不然的話,早就直接殺了我了,用不著借用這些。既然規則存在,那這種副本中的本我和他我、夢境與現實的分辨,是每一個玩家都可能會遇到的。‘你’增加了我的難度,也增加了別人的難度——但如果我破解了這個難題,那麽對於我而言,這個副本的難度就降低了,因為我的對手變弱了。” 他的神情越來越輕鬆,已然沒有了先前的一切負麵情緒。 “還有——一兩層的夢境會讓我分不清楚,但‘你’搞得太多了。太多,以至於讓我習慣與適應。” 並且從中找出一個可以打破他認知的中心軸,以這個意識的中心軸為界,對照世界裏其他的東西,用來打破這個局麵。 夢是他的意識,世界裏的所有物品和人,都隻能基於他經曆過的、他認識的、他見過的一切。但也正是因此,大部分人做夢的時候,因為身邊都是自己意識構建的,所以他們不會感受到什麽異樣。 燕危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個同自己意識相悖,並且能夠重複循環使用,不會因為他用了一次下一次他的大腦就會產生記憶的事情。 他緩緩睜眼。 一切的思索不過就在片刻之間,周遭的一切還是方才的樣子。 他抬眸看向晏明光。 “晏明光,”他說,“你湊近我一點。” 眼前的人微微一怔,但也沒有問他什麽,隻是在林縝的催促聲中放下了燕危的風衣外套,複又在燕危身邊坐了下來。 燕危朝著晏明光那邊挪了挪。 此刻他們兩個離得很近,燕危還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淡如青鬆般的味道,還有這人溫熱的唿吸。不管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是和晏明光表麵上的冷淡截然不同的溫度。 燕危平複了一下心情,看了眼晏明光的嘴角,深吸一口氣,再度用力地看了晏明光一眼。 隨後,他閉上了眼,猛地湊上前去,蜻蜓點水般親了晏明光嘴角一下。 那出現在夢境中記憶片段裏的親吻就這樣冒出他的腦海,天旋地轉般在他的腦海中攪動著。那縈繞身側的熱水仿佛從記憶中冒了出來,燕危隻覺得自己渾身都燒了起來,臉頰悶熱,頭發開始濕淋淋地占滿了水。 仿佛他處在熱水之中。 ——那是他意識的巨象化。 這一層果然還是夢。 縱然如此,他根本不敢睜眼,雙眼緊閉著,雙手不由得攥緊了被子邊緣。身前的男人似乎沒有什麽反應,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動作。 這就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中心軸。 他和晏明光之間的感覺,一直都說不太清明。他覺得晏明光知道很多東西,也知道自己忘了很多東西,隻記得熱水當中的那個親吻,還有進副本前,晏明光以為他在裝睡親了他的眼角一下。 可是燕危記憶以來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從來沒有準備把感情交托給別人,對於這件事情,他一直都是能不想就不想的態度。所以他和晏明光之間,一直都有著認知的偏差。 他的意識裏,對於晏明光對他們兩個關係這件事情的態度究竟如何,是一片空白的。 這是他意識世界無法構造的晏明光的反應。 他固然可以再次重複上一輪的舉動,先出門,和眼前這些“林縝”“魚飛舟”“晏明光”一起走出去,再從中尋找別的超出意識的東西,但這樣實在太費時間了。他被夢靨住的時間越久,心中的清明就越容易散開。 自殺也是。不斷地重複自殺的舉動,也容易讓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會不會殺了自己。 隻有親晏明光,會讓他想到那兩次揮之不去的畫麵。那是他的理智、意識和邏輯都無法控製的畫麵,是不管多少次都絕對會出現的意識巨象化。 這在平時,基本算是擾亂心神的障礙。可是在這個副本難題裏,居然成為了燕危可以利用的中心軸。 最快、最不影響他心境的方法,就是這個。 這個副本想留住他,可他偏偏要用最快最省力的方式破了這個迷障! 除了有點…… 燕危感覺自己臉頰燥熱得厲害。 下一刻,周遭一空,燕危驟然睜開雙眼,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邊仍然是詢問他怎麽迴事的晏明光,周遭仍然是有些淩亂的客房,客房外依然有林縝和魚飛舟在催促他…… 燕危抬眸,看著麵前的晏明光,迅速地做了又一次的心理建設,心中一橫,起身便親了這人的嘴角一下。 炙熱的溫度從唇上傳來,周遭又是一陣熱水氤氳,燕危再度猛然醒來…… …… 燕危不知道自己重複了多少次。 其實也不算多,但他心亂如麻,一邊是破局的理智冷靜,告訴他眼前都是虛假的晏明光,一邊又是他那躁動的情緒,起伏不定。 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