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草原裏的空間與時間都有些詭異,看著隻有數百丈的距離,實際上可能還很遙遠。


    但終究是感知到了。


    她不再多說什麽,表示同意楊昭的決定,可是卻沒有起身。


    楊昭明白,她這時候過於虛弱,而且傷勢太重,很難在短時間內行動自如,所以他不明白,明明是這種情況,她昨天怎麽能夠殺死那麽多妖獸。


    他轉過身去,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


    連衣聽了此話微微一笑道:“你的臉白的像雪一樣,我如何能不介意?”


    楊昭轉身看著她說道:“你也好不到哪裏去,臉白的像草上的霜一樣。”


    連衣微怔,看著水麵裏的倒影,才發現自己的臉果然蒼白的很詭異下意識裏用雙手捂住了雙頰。


    這是少女下意識裏的動作,在楊昭的眼中,卻非常可愛。


    “謝謝。”她醒過神來,扶著他的肩頭,靠在了他的背上。


    “不好意思。”他伸手挽住她的膝彎,把她的身體往上挪了挪。


    就這樣,他們離開了這片青草堆,踏破泛著血沫的草海,去往清澈的別處。


    草海裏的水並不深,淺處將將沒膝,深的地方也不過剛剛及腰,隻是水底的淤泥太軟,楊昭背著一人,走起來便有些困難。好在那些璀璨的星辰升起了有一段時間,草海裏的溫度逐漸上升,非常舒服,放眼望去都是嫩嫩的綠,走在春光與春水裏。再艱難也算是有些安慰。如果沒有那些聲音,或者他們會更有踏青的感覺。


    後方草原裏隱隱有破空嘯聲傳來,那嘯聲來自那些天外心魔,無論是楊昭還是連衣,在對這片草原有所了解之後。都不擔心那些心魔強者能很快追上來,相反草海四周那些細碎的聲音更讓他們警惕,那些聲音屬於這片草海的土著——昨日連衣殺死了很多妖獸,但為此付出了很多代價,同時她清楚這片草原裏肯定生活著更加強大的妖獸,甚至有可能金丹期修行者根本無法抵抗的存在。


    楊昭舉著虛無劍。感知著那道劍意的位置,繼續向草原裏前行。此時的太陽已經快要移到中天,但陽光並不熾烈,像春日一般溫煦舒服,連衣不明白他為什麽一直撐著這把虛無劍。擔心被偷襲?還是說這……


    如果事涉楊昭的獨門修行功法,自然不便多言,但有件事情她必須問清楚:“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楊昭說道:“去他們等我的地方。”


    那道劍意所在的位置,在他想來,極有可能就是千葉等人所在的地方。


    如果這片世界真的有出口的話,卻一直沒有被人找到,那麽很明顯,這個出口最有可能便在這片沒有人能走出來的草原裏。


    連衣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夠確定那個位置。


    楊昭沒有迴答這個問題,不是說他不想讓虛無劍的秘密被她知道,而是那個秘密終究不是普通的寶藏。經過這兩天一夜的逃亡,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這名少女,給予她足夠的信任,可正是因為如此,何必再加上這些籌碼來考驗人性?人性是不能考驗的,每考驗一次。便有可能向出題者相反的方向走一步,同樣。信任也不是拿來用的,每用一次都是對信任的一次磋磨。


    隨著行走。草海裏的水漸漸變少,實地漸漸增多,這才有了些草原的感覺。


    走在密集的草叢間,感受到鞋底傳來的踏實的感覺,楊昭覺得踏實了很多。然而,草原裏那些塞密宰率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很明顯,隱藏在四周的妖獸,要比在濕地裏麵更多,也有可能更加兇惡。


    連衣取出黑芒刺,靜靜觀察著四周,隨時準各出手,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楊昭背著她走出了數十裏地,那些妖獸始終沒有發起攻擊,甚至沒有靠近他們,甚至有三次,她清楚地感覺到,在遠處觀察著己方二人的妖獸散發出來極恐怖的氣息,即便是她全盛時期,也不是那些妖獸的對手。為什麽這些強大的妖獸沒有過來獵殺自己?如果是以前,她或者會以為是自己體內的巫靈真血散發出來的氣息,直接鎮壓了那些妖獸的貪欲,但現在她體內的血都已經快要流盡,那些妖獸又是在忌憚什麽?


    二人繼續前行,草原的地麵越來越幹,野草的高度則在降低,而且逐漸變得稀疏起來。


    最終,他們走到了一片剛剛沒過腳背的草地裏,那些草色澤灰白,卻沒有枯死,仿佛就像是老人的頭發。在綠色的草原裏,這些灰白色的短草極為醒目,而且從他們的腳下通往極遙遠的草原深處,形成一條明顯的道路。


    不知道這條白草鋪成的道路通往何處,隱藏著怎樣的危險。


    連衣說道:“如果……如果出口真的在那裏的話,這條路有可能通往地獄之中。”


    楊昭不明白她為何會這般猜想。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同意連衣的看法,所以又說道:“看來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才能知道是死亡還是別的。”


    連衣沒想到他這麽快便支持了自己的的判斷依據,有些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無論是通往外界還是死亡,都極遙遠,這條草路自然很漫長,楊昭背著她走了很長時間,卻仿佛還隻在起始處。


    草原裏的星辰升起然後落下,並不消失,圍繞著草原轉圈,然後再次升起落下。


    他們行走行走再行走,渴的時候就飲些道旁水窪裏的清水,餓的時候陳長生弄些獸肉來吃,困意難擋的時候,他就睡會兒,她靜靜坐在一旁,待她疲憊了,他便會醒來,如此重複交替,楊昭的傷勢稍有好轉,她卻一直非常虛弱。


    某天又到了夜晚降臨的時刻,不是真的夜,隻是光線變得有些晦暗,天空裏忽然下起雨來。


    楊昭背著她在夜雨裏奔走,不知什麽時候,一道紫光屏障出現在了兩人的頭頂,開始遮擋風雨。


    今夜的雨來勢太猛,光憑著真元護盾當然難以擋住這些風雨,隻是這荒草漫煙的世界,到哪裏去找蔽雨的地方。


    就在這時,他們撞破雨簾,看見了一座廟。


    那是一座破舊的小廟,被風雨侵蝕的極為嚴重,隻能從簷上殘存著的祭獸,隱約看出當初的規製與用途。


    站在雨中廟前,楊昭和連衣都沒有說話,很安靜。


    這是一座祀廟。


    這座破舊的廟在草路邊,說明連衣似乎知道些什麽,這條路確實通往某個地方,隻是到底是生路還是死路,他們還不不知道呢。


    “這就是那條的路的開端嗎?”楊昭看著夜雨裏的那座破廟,喃喃說道。


    連衣輕輕吟了一聲,沒有說什麽,但她卻想不明白,為何楊昭對這裏的事情也這麽清楚。


    夜雨繼續落著,越來越大,遠處草原地麵上那輪光團,早已消失無蹤,天地一片陰暗。


    楊昭背著徐有容站在雨中,沒有走進那座廟裏避雨,不知道為什麽。


    以前肯定也有很多了不起的天外心魔的強者,像他們一樣,找到了這條草路,看到了這座廟。


    然後,那些天外心魔繼續向那條路中進發。


    最終,都死了。


    他問道:“我們可以迴頭嗎?”


    “不能,這是一條無法迴頭的路。”連衣搖了搖頭。


    前兩次楊昭沉睡的時候,她用命星盤進行過推演,推演的結果非常不好,雖然算不到準確的自己的命運,但他的命途依舊灰暗,而且如果他們不再繼續前行,而是迴頭,那麽就一定會迷失在這片草原裏。


    他們隻能往前走,那麽會迎來和那些前人一樣的結局嗎?


    廟前除了啪啪的雨水聲,沒有任何聲音。


    楊昭和連衣的神情漸漸變得平靜,眼神漸漸變得寧靜,重新變得從容起來。


    沒有問也沒有答,沒有互視,不知道彼此怎麽想,但他們都堅信自己必將和那些前人不一樣。


    雨水從簷上落下,在斷裂的石階上砸成水花,還沒來得及綻放,便被更多的雨吞沒。廟裏燃著火堆,不知擱了幾百年的木製神像,被劈成廢柴後,燒起來味道有些大。陳長生蹲在火堆旁,不停地從裏麵抽出被打濕的柴火,同時用燭台架翻動火裏的那幾塊根莖。


    連衣靠在草堆上,臉色微白,看著很是虛弱。以她的傷勢和真血流失的情況,能夠撐到現在,中間還打勝了幾場惡戰,已經是奇跡。


    那幾塊不知是什麽野草的根莖烤熟了,散技著淡淡的香氣。


    楊昭從灰裏揀了出來,撕掉外皮,走到她的身前。


    連衣接過,用手撕著慢慢地吃著,楊昭靜靜看著她。


    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夜晚,她是怎麽救的自己,因為她從來沒有說過,但這一路行來,他親眼見識過她強大到難以形容的實力,他總認為如果沒有自己,或者最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能夠平安地離去。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連衣竟然也是這麽認為。


    當然二人也不會說出來,如果說出來的話,大概也不會像這一路來這般淡然隨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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