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說這個家族不懼怕血族的毒液,生命比人類漫長,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育中,他們進化出了抵禦血族的能力。”塞繆斯思考著,問,“加文是為了這個嗎?”  “加文認為渴慕血液是粗魯野獸的行徑,他要找到成為‘神’的方法,因此培育了一個同時擁有獵人和吸血鬼血脈的孩子。加文的血統純正,與獵人的血脈結合之後達到了平衡。我並不需要飲血來填飽肚腹,除了情緒波動過大以外,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弊端。”萊恩斯說,“因此,加文的試驗成功了。”  “維森諾爾不過是他眾多目的中的一個,血族也一樣。他的目標是得到你。”塞繆斯想通其中緣由,盯緊萊恩斯。  “是我。”萊恩斯爽快地承認,“在血脈恢複以後,我斷斷續續記起了許多事情。包括在殺死他後,讀取到的部分加文的記憶。他習慣在棋子上種下咒印,羅伊,伯納爾四世,我。加文不允許棋子逃脫他的手掌心。這枚咒印是針對血族的,在我血脈覺醒後才會生效。”  “你支走安德烈,留下我,想要做什麽?”  萊恩斯拾起一邊的古籍,翻至其中一頁:“請君入甕。”  塞繆斯熟悉多種語言,還會各式樂器,唯獨對巫術咒語研究甚少,他看著萊恩斯展示出的陣法,繁複線條繞得他眼睛痛,也沒繞出個所以然來。  對巫術知識的匱乏不影響塞繆斯猜測萊恩斯的意圖,他忽略了舉至眼前的古籍,看向萊恩斯:“直覺告訴我,這個甕,不是陣法。”  如果隻是通過陣法來困住加文,對其進行誅殺,萊恩斯完全沒必要隱藏他的咒印。在萊恩斯的計劃中,一定涉及什麽安德烈不會允許的方法。而能容納加文的“甕”,除了捕捉血族的陷阱,就隻剩下他在苦苦尋找的軀體。  萊恩斯合起古籍,證實了塞繆斯的推理:“不是陣法,是我。”  饒是已有猜想,塞繆斯還是對萊恩斯的計劃感到汗毛直立。塞繆斯桃花眼裏的水光消失得一幹二淨,從單人沙發上猛地站起:“你瘋了嗎?”  “讓一個怪物進入自己的身體?且不談你是否真的能夠殺掉加文,萊恩斯,你這個想法隻有神經病才能想得出來!”塞繆斯瞪著萊恩斯,他顯然在生氣。  不止是因為萊恩斯,還因為戴竹,也因為羅伊。  塞繆斯足夠靈敏。戴竹將他一聲不吭將他送走時,塞繆斯就看到了死神的鐮刀朝他們揮來。而將戒指送出代表著羅伊正式背叛加文,一定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如果他今晚沒有戳破萊恩斯的謊言,萊恩斯一樣會一個人隱瞞下所有,走出這步九死一生的棋。  人類的渺小與脆弱,塞繆斯在這一刻清楚地體會到了。  “塞繆斯。”萊恩斯叫他,“這是戰爭。”  塞繆斯的失態隻持續了半分鍾,他的冷靜與輕佻宛如麵具一樣戴迴臉上。塞繆斯看向萊恩斯,對著他手裏拿著的古籍比出一個下流的手勢,用最禮貌的語氣罵出一句:“去tm的戰爭。”  大廳裏最後兩根蠟燭熄滅。樓梯上倒映著在雨中搖晃的樹幹與枝椏,灰色的影子鋪了一地,像在跳一支沒有節奏的華爾茲。  樓梯平台與牆壁的夾角裏,塞繆斯抱著一隻胖蝙蝠觀賞雨景。  他最終認同了萊恩斯的計劃。古籍中的陣法是萊恩斯能找到的最強大的攻擊型陣法。不止是軀體,包括靈魂在內都能夠覆滅。將加文引進萊恩斯身體後,啟動陣法。這就是萊恩斯的全部計劃。  塞繆斯反複摩挲著手裏的信,思考他是否遺漏了任何一點。  胖蝙蝠不習慣溫度過高的“巢穴”,在他手中一點也不安分。  最終塞繆斯將兩封信塞進蝙蝠腳邊的信筒,叮囑到:“這封給卡爾。這封給你主人。然後去主城貴族區的182號把這個摁下去,記混了就吃蝙蝠湯。”  胖蝙蝠“吱”了一聲,用及其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閃身消失在雨夜裏。  人類有人類得勝的辦法。他是躲在背後玩弄人心的烏鴉,至於那些高尚的隱瞞與犧牲,不是烏鴉應該懂得的品格。  ***  胖蝙蝠靈活地在雨夜裏穿梭。掠過湍急河流,掠過黑暗的葡萄酒莊園,在教會頂部的十字架尖尖上停了下來。  蝙蝠理了理被打濕的短毛,落在圓玻璃窗外,熟練地用爪子劃開一個圓口,擠了進去。  教會事宜全權交由司鐸,因此羅伊也搬至大教堂進行辦公。  此刻屋內燃著香薰,昏暗的光線從頭頂射下。羅伊在短短幾天內削瘦了很多。  他查閱了所有有關陣法巫術的古籍終於找到加文使用的咒術。咒術被激活的條件是人心的改變。也就是說隻要他能騙過自己,咒術就隻會進行警告,卻不會通知加文。  僅僅是這樣,時不時傳遍全身的刺痛與精神上的矛盾也足以折磨羅伊了。  “砰!砰!”  兩聲隨意粗暴的敲門聲,辦公室的大門被一隻蝙蝠像模像樣地踹開了。蝙蝠丟下一封信,看了他兩眼,帶著信筒裏的另一隻飛走了。  羅伊展開信,神情越來越嚴肅。  蝙蝠從教堂而出,找到了貴族區182號。  塞繆斯的別墅後院一直空空蕩蕩,堆放著各式各樣的古怪機器。蝙蝠在其中一抬上踩了一腳,一朵並不絢麗,甚至有些難看的煙花升空。  與此同時,晨鴉解散後藏匿在各地的“烏鴉”被這支雨中的煙花所吸引,紛紛奔向各個貴族的家中,丟下一封早已寫好的信。  昨晚這些,胖蝙蝠哼哼了兩聲,大搖大擺從塞繆斯的廚房裏叼走一塊幹肉開啟新的旅途。  而主城,又是一夜暴雨後,迎來了新的八卦高潮教皇謀害塞繆斯夫婦未遂,男爵前來為亡妻討迴公道了。  與此同時,貴族們一邊享用早餐,一邊清點著信件,在收到一封印有烏鴉形狀火漆的信被遞到手上時,所有貴族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封信簡短而倉促,總共隻有十二個字,連署名都沒有:“皇室不保,司鐸反叛,早做商議。”  這日,大雨中多出了數輛馬車與洋傘,從貴族區的各個地方前往教會。  皇室與教會是維森諾爾最大的兩個權力結構,相互製衡下才相安無事。教皇日益得權,貴族們也整日惴惴不安。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們也怕被教皇愚弄,利用之後,剝奪權力財富,跌進主城最肮髒的街道。  羅伊看著聚集在一起的貴族,耳邊是神父轉達的民眾對教皇的質疑與不滿,想起昨夜塞繆斯那封信的最後一句話。  “司鐸大人,來看看人脈的力量吧。”  作者有話說:  萊恩斯:我想死一死。  塞繆斯:滾蛋!  安德烈:你等著(笑)  萊恩斯:……第一百七十八章   雨在密林的邊界以一種怪異的姿態停滯。所有向下墜落的雨滴以某個平麵為界線停留在半空,一道水幕般將血族隔離。  禁地裏沒有雨季。更沒有沾染晨露的花植。  雨聲被隔絕在外,像奏鳴曲乍停,一時之間還讓人有些許留念。  血族叢生的灌木較之前更茂密了一些。好像少了束縛,植物就更加放肆。  維喬萊爾在踏入結界的一瞬間就安靜下來,雖說他本來也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身上散發出的凝重與低沉讓氣氛更加焦灼。  這裏太安靜了。  沒有蟲鳴鳥叫,路過的幾座別墅也空空蕩蕩,無人居住。  血族並不是群居動物,孤獨使他們愉悅放鬆。但越來越多被遺棄般的莊園讓維喬萊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聞到了嗎?”安德烈問。  維喬萊爾點頭,遙望至遠方高聳的寢殿。  空氣中混雜著不同血族的味道,他們來自各大家族,血脈純正,氣息張揚。這些味道交融在一起,踏過一個又一個私人領地,大軍一般前進。  出征的不僅僅是人類。  “艾德裏安不會做這種蠢事。”安德烈說著,為鼻尖捕捉到的一絲血腥氣而皺眉,“更別提這裏還有他的血液的氣息。”  “暴亂。”維喬萊爾輕聲說了兩個字,朝寢殿的方向快速前行。  去掉優哉遊哉的偽裝,優雅冷峻的血族是一台優良的戰鬥機器。任何可能潛藏在灌叢與別墅內的血族都被忽略,因為維喬萊爾在瞬間釋放出的威壓足以讓一隻三代血族忌憚,讓低級血族無法動彈。  安德烈緊隨其後,路邊折斷的花草,遺棄在灌叢中的木牌都被他看在眼底。  顯然血族經曆了一場不算友好的爭執。而在駁雜的氣味裏,他隻嗅到了寥寥幾人的血液味道。  兩個屬於算不上高貴的家主,另外兩個則屬於科爾與艾德裏安。  在維喬萊爾踏足血皇宮殿前的花園一瞬間,兩麵高聳的雕塑轟鳴,石頭碎出裂縫,迎麵砸下。  維喬萊爾及時止住身形,看著雕塑變成一堆廢石。  這樣聲勢浩大的攻擊不會對血族造成任何傷害,耳邊充斥石頭滾落的巨響。轟鳴中,維喬萊爾向左前方淡淡地一撇,轉眼消失在原地。  灰塵落下。在輕微的靴底踩踏聲中,尖銳恐懼的哀叫響了起來。  維喬萊爾的右手卡住一個中年男人的脖頸,他素白的手看陷進男人有些“豐滿”的脖頸皮肉裏,顯得格外無力與纖細。然而男人瞪著眼睛,眼球突出,青筋直露。  吸血鬼不會因為窒息而死亡,但卻會被有力指抓扯下頭顱。  “唿饒了我!陛下唿!”男人喘著粗氣,手指卡進維喬萊爾如石頭般堅硬的手指縫,企圖讓危險離自己遠一些。  “什麽人?”安德烈嗅了嗅男人的氣息,對這個味道與相貌都平平的血族沒有任何印象。  “最近興起的小家族家主,伍爾夫。是最早叛出族群,追隨加文的人之一。”維喬萊爾說。  聽到維喬萊爾準確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與陣營,伍爾夫圓潤的臉更蒼白了,像極了豬圈裏被養得腦滿腸肥的肉豬。  “不……不!陛下,我那……隻是權宜之計!什麽加文,根本就不配當血皇!我是……我是潛入內部好為您打探消息!”伍爾夫被掐得喉嚨不適,漲紅了一張臉才說出一段諂媚的話。  然而無論是維喬萊爾還是安德烈都沒有與他周旋的興趣。  在伍爾夫試圖再露出一個低微的笑容時,他半笑不笑的僵硬唇角就停滯了。  一股強勢,毀滅性的精神力量籠罩著他,他的眼瞳裏隻有維喬萊爾那雙如深潭一般的瞳孔,像無底的深淵,誘人又危險。  伍爾夫本能掙紮了片刻,手指扣住維喬萊爾德手腕,指甲隻伸出一半,連在維喬萊爾蒼白的皮膚上留下紅痕都未能做到就不再動彈。  維喬萊爾丟下伍爾夫沉重的身軀,他直接暴力讀取了伍爾夫所有的記憶:“他知道的不多。反叛的貴族聯合起來彈劾血皇,要以血皇為祭品對人類宣戰。他隻是加文那裏說不上名字的小人物,想要在此守株待兔,抓住其餘人向加文邀功。”  安德烈聞言皺起眉:“加文知道我們要來?”  “不是我們,是我。”維喬萊爾看了看軟到在地,毫無意識的伍爾夫,直接將他苟延殘喘的靈魂攪了個粉碎。  堆積的廢石在維喬萊爾的凝視下紛紛讓開道路,在離開前血族們做了清理,踏入血皇宮殿的一瞬間,駁雜濃厚的味道撲麵而來。  珍貴的油畫被撕破,珍藏的長劍被盜走。  安德烈環顧這片廢墟,迴味著維喬萊爾的話,冷笑道:“祭祀?一群嗜血的怪物要去哪裏求神靈庇佑。這群蠢貨是喝畜生血喝昏了嗎?”  “借口而已。除了自己,血族不會承認任何神靈淩駕於其上。這就是傲慢。”維喬萊爾將宮殿角落裏掀翻的燭台扶正,劃破手指,滴入一滴血。  很快牆麵閃爍起暗紅色的光芒,工整英文書寫的簡訊帶著向下蔓延的血液在牆麵上顯現。  “墓地。”  安德烈觀察這個簡短的單詞:“科爾?”  “隻有他能在這裏留下信息。”維喬萊爾點頭,轉動著指尖的戒指。  大廳內殘留著不少血跡。牆壁上有兩處巨大的噴濺狀血跡,顯然是被人割斷脖子或直接斬下頭顱。血液的氣味來自安德烈並不熟悉的血族。  而另外的血跡則零零散散,有少許拖拽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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