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緩的鋼琴曲是第一支舞的伴奏。  客人們目的不一,卻有不少人賞臉在舞池中央跳起舞來。  侍者端來香檳和葡萄酒,遊走在大廳中。  主持人在宣布宴會程序後就消失了。舞曲過後是自助宴席,隨後就是最重要的環節看診。  今日前來的貴族部分有隱疾,來這裏是為了除病。而部分則是看上了血族永生的強悍基因。  無論是哪一種,最終目的是見到傳說中的醫師。  “尊貴的客人們,想必大家已經等久了。醫師現在就在會客室,侍者會為各位提供牌號。引導大家麵見醫師。”主持人依舊帶著麵具,安德烈通過氣息可以分辯他身上的血族氣味。  跳舞時安德烈就和其他日行者打聽過這個醫師。  根據貴族們描述,醫師很溫和,麵對他就如同麵對這世上另一個自己。  “他總能知道你在苦惱什麽。世上再沒有比他貼心的紳士。”和安德烈攀談的貴婦人這樣描述。  安德烈幾乎瞬時就能猜到醫師在看診時使用了讀心。人類的痛苦,憤怒和愛意,是最容易察覺的情緒。低級血族也能輕易地做到這些事情。  侍者將牌號遞給萊恩斯,關切地看向皺著眉的安德烈:“夫人是第一次見醫師大人是嗎?”  安德烈從思考中迴神,萊恩斯手掌蓋在他帶著手套的手上,好似安撫:“我的夫人有些怕生,也有些緊張。”  侍者了然地笑著說:“您不必擔憂太多,夫人,醫師是很溫柔很有風度的男士,您的一切煩惱都可以和他講述。除了討厭的血統之外,醫師大人會願意聆聽您的訴求。”  侍者朝安德烈眨了眨眼睛,“畢竟,他是神選中的仆人。”  安德烈愣了一下,隨即垂下頭,似乎放鬆了一般說:“多謝您的提醒。”  “我的榮幸,夫人。”侍從朝他行禮,去送下一個號牌。  “神的仆人。”安德烈喃喃著,皺眉說,“醫師會是神仆嗎?”  萊恩斯明白他的意思,迴道:“有這個可能。”  “如果說醫師是神仆,那麽原來的醫師已經死了,西蒙是替代者。”萊恩斯接著分析,“依照我們對他的了解,他似乎不會看病。除非他對試驗內容的了解,比我們以為的要多得多。”  “什麽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我都不覺得奇怪。”安德烈說,“但還有另一種可能。醫師是另外的組織成員,西蒙作為發起者久未出現……”  “代表他被發現了。”萊恩斯接到,同時皺起眉頭。  侍從送來的牌號很靠前,他們沒等太久,就有人來引導他們麵見醫師。  醫師並未苛求“患者”單獨進入,家屬可以一起前往。  侍者把牌號放在門上,浮雕好似活過來一般挪動幾分,門開啟一條縫。  安德烈前行的步子突然放緩,萊恩斯敏銳的感受到身邊血族的氣息越來越低微。到最後,屬於安德烈氣息幾乎沒有了。  萊恩斯:“怎麽了?”  “這裏有隻血統很純的蝙蝠。”安德烈眯起眼睛,把洋帽的麵罩扯了下來,“隻通過氣息,沒人能認出我的身份。但是這樣一來,我必然不能偽裝成日行者。”  萊恩斯麵色凝重,“什麽等級。”  “不確定。氣息很細微,顯然對方也有所收斂。”  萊恩斯點點頭,“你小心隱藏,一會少說話。一切見機行事。”  “下一位。”他們正說著,一道柔和的聲音在通道中響起,因為距離過短,聲音集中,聽起來有些厚重。  “讓我看看,是位美麗的小姐。”  萊恩斯推開門,見到了所謂的醫師。  屋子內是極簡風格,一張長桌用以問診,一盞油燈用以照明。  醫師三四十歲的模樣,眼角掛著幾道細紋。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人,把請柬和基礎描述放在醫師麵前。  安德烈看了看那人,隔著紗巾點頭行禮。  這個人他和萊恩斯都認識。  正是一直不見蹤影的西蒙。  安德烈臉上做了些處理,原本高聳的顴骨被遮蓋,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又抹著口脂。看起來和原來的他並不是一個人。  “萊恩斯……夫人?”醫師朝安德烈笑,做出請坐的手勢。  萊恩斯擋在安德烈前麵,朝西蒙點頭,取下麵具,坐在了椅子上:“幸會,醫師。很抱歉我們使了個小手段。”  “由於職位的原因,日行者的身份必須保密。哪怕賭場宴會確保信息安全,我初來乍到,也不敢隨便冒險。”萊恩斯說瞎話不打草稿,一本正經的模樣好像他真的是個被日行者病症困擾的警員一樣。  “西蒙先生清楚我的工作。明文規定,日行者禁止從事警員工作。這是我最大的秘密。”萊恩斯說。  醫師看向西蒙表示詢問,西蒙點頭證明萊恩斯的確是警員。  兩人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萊恩斯的眼睛,他隻當沒看見,迴神抓住了安德烈的手:“我的夫人幫了我很多,她犧牲自己的名聲幫我頂替日行者的身份來參加舞會。希望醫師原諒我的逾矩,也體會我夫人的良苦用心。”  醫師打量萊恩斯,又抬頭看向安德烈。  獵人這出戲完全是即興表演,安德烈身體僵了一瞬。他對萊恩斯口裏描述得那個癡心又善解人意的女性形象反感至極。對獵人此時在他手背溫存的指尖,更是有種吃了過期麵包的惡心感。  可惜他已經被推上了舞台,戲總是要演全的。  安德烈拍拍獵人的手,似乎在示意他別鬧。他行了個女人的禮,表達對欺騙行為的歉意。  “你們很恩愛。”醫師笑了笑,“日行者身份對警員來說的確是個難題,我理解您,先生。看起來您和我們的神仆有些淵源?”  “隻是工作關係,替神仆解決過一些小案子”萊恩斯不動聲色,“不過神仆大人倒是和我夫人的哥哥見過不少麵。”  西蒙恍然大悟,收迴了探查安德烈的目光,“是顧問先生。我眼拙了。”  “敘舊結束。”醫師拍手打斷,“我們該做正事了。”第三十五章   萊恩斯根本不是日行者,對醫師的詢問隻能模棱兩可地迴答。但他足夠鎮定,愣是裝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閣下的日行者症狀很微弱。”醫師說,“沒必要來我這裏求醫問藥。”  “除了診治以外,醫師還有別的能力。”萊恩斯微笑著,扣好袖扣,“人類脆弱又渺小,我從未覺得血族基因是缺陷,相反,他是通向神殿的階梯。”  醫師眯起眼睛,似乎在揣測萊恩斯話中的意思。  “懦夫才會懼怕飲下帶毒的聖酒。權力永遠和危險相伴。”萊恩斯指著一排排被抽出的血樣,“我們是一類人,北區有多少日行者您不會不清楚。那裏混亂無序,偶爾消失幾個奴隸和流浪漢也不足為奇。”  “替神感謝您的慷慨。”醫師從善如流,拿出一塊牌子,“診治之後會有另外的演出,期待您的到來。”  “定不缺席。”萊恩斯拿過牌子,帶著安德烈離開。  宴會在診治結束後告一段落。帶著日行者前來的貴族紛紛離去,會場裏剩下一群遮蓋麵部的大人物。  侍者為安德烈送來麵具,並提醒真正的狂宴,才剛剛開始。  主持人去而複返,首先感謝了在場的各位為神做出的奉獻,隨後邀請大家觀賞今日的歌劇。  安德烈想起侍者說的“病人”和“交易的東西”不需要佩戴麵具,這奉獻為何物自然就清楚了。  其他參會者對流程很熟悉。說是歌劇,實際上是在拍賣場進行的。  拍賣台被清空,掛上幕布,有侍者領路,帶去相應的座位。  萊恩斯他們初來乍到,被安排在普通位置,離舞台遠,號碼也偏。  聽周圍的人聊天,歌劇演出內容不是市麵流行的劇本,而是關於“神”在世間的神跡。  其實都是些俗套的救贖與恩賜的故事,沒有很強的邏輯性。不過是些傳道用的小手段罷了。  主持人走上舞台,向觀眾鞠躬:“尊貴的客人們,感謝神讓我們聚集在此地。今日的演出是全新的舞台劇,神仆得神的旨意在今日為各位呈現。請欣賞《毀滅與新生》。”  空曠的拍賣場具有極好的聲音聚集功能。直至幕布拉起,舞台劇的名字還在空中迴響。  配樂是大提琴和薩克斯,沉重的音調層層疊疊,堆積出氣氛。  幕布隨著音樂拉開,舞台布景簡單明了。歐式長桌,宮廷打扮。年代和現在差了幾百年。  長桌盡頭的位置屬於一家之主,那裏坐著一位帶著胡子,麵露威嚴的中年男人。  “家主。”管家鞠躬,“晚餐準備好了。”  家主環顧四周,“人到齊了嗎?”  “還差羅格。”一邊穿著華貴洋裙的夫人迴答,轉過頭對長桌另一邊盡頭的客人說,“今日不見他也無所謂,明天下午您帶他走時,會知道這個孩子是個好苗子的。”  客人有高鼻梁,密而長的眼睫。他的頭發打卷,肆意的鋪在後背和胸前。  他的脖子上掛滿了皮革繩子穿起的骨頭吊墜。  棺材,頭骨,獸牙。  象征野蠻暴力的裝飾與客人整齊的服裝不符,卻又詭異的貼合。  “不必緊張,夫人。我相信神的旨意。”客人愉悅的敬酒,“他會是一名好的使者。”  晚餐結束後,客人迴到自己的屋內,對裹著長袍的人下令:“我討厭貪婪而冷血的富人,我要拯救這個家族唯一無辜的人,讓他成為神的孩子。”  “至於其他的,賜予他們毀滅罷。”  幕布合起,又拉開。  第二幕。  一個裹著披風的男孩被昨夜的客人帶走,在他猶豫地投向和藹的客人懷抱時,變故突生。  一隊黑袍侍從衝進家裏,擄掠了家族,用刀人和牙齒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男孩驚叫著,卻被客人死死攔在懷裏。  “你救不了他們,他們也不該得救。”  在男孩的痛哭中,第二幕結束。  客人帶著男孩去了很多地方,他們拜訪君王,救治窮人。目睹殺人犯行兇,經曆強盜劫掠。  男孩總是因為善良被欺騙,因為幼稚而付出代價。  客人教會他許多道理,卻總是以血腥和殘忍的方式使他感悟。  宏大的器樂聲裏,幕布再此合上。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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