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茶喝盡,安德烈簡單收拾了桌麵,起身道:“我用完餐了,您繼續。等待您的下一步指示,長官。”  莊園的案子到了盡頭。巡邏的警員紛紛撤離,隻留下看管老管家的人員。  仆人們也奇怪犯人都抓到了,怎麽還隻是關在莊園裏,而不是帶去定罪。  和他們一樣奇怪的,還有西蒙。  安德烈迴屋的路上正巧遇到了西蒙。  盡管一夜未眠,西蒙的精神仍舊很好,他禮貌地和安德烈打招唿。有意無意提起管家。  西蒙的戲演得很好。在知道他的真麵目後,安德烈特別留心了西蒙的一言一行。  語言,表情,肢體動作。每一個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萊恩斯的擔心是對的,這個人並不好控製。  西蒙和安德烈寒暄一陣後就離去了。安德烈看著他的背影,昨晚西蒙身上中屬於血族的氣味早就消散。如果不是安德烈對自己的鼻子有信心,甚至要懷疑那氣息是錯覺。第三十一章 (三更)  萊恩斯為身份的事情糾結了許久。  安德烈隱居在古堡,並不知道大戰後維森諾爾發生了什麽。  血族退出曆史舞台,和他一起逐漸衰弱的還有獵人。  血獵在北區和南區各有一個根據地,但主要的獵人並沒有居住在南區。  隻懂得獵殺怪物的英雄在和平年代顯得十分突兀。  政客們不需要不會斂財,沒有政治頭腦的“屠夫”。獵人們也受不了貴族對他們的蔑視。  危險一過,武夫的地位一落千丈。  若非教會知道血族並未從此消失,孤注一擲和血獵合作,為其撐腰。這個盛極一時的獵人公會早就被達官貴人拆分骨肉,填充自家的護衛了。  南區的血獵和北區的血獵名義上同屬一個公會,但理念不同,人也不同。  主城是皇室的天下,血獵在這裏不過是權貴的附庸。這裏的“獵人”除了幾手克製血族的花把勢以外,更擅長的是阿諛奉承。  就萊恩斯所知,南區血獵甚至設置了煉金術士,專為貴族服務。  隻有這種需要錢,會為女人和麵包彎腰的獵人,皇室才安心讓他們在主城生根發芽。  因此北區和南區向來交往甚少,萊恩斯不想用北區的身份在主城辦事。稍不注意,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傍晚時分,萊恩斯迎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西蒙先生。”萊恩斯拉開房門,“您有什麽事情嗎?”  西蒙溫和地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探長,莊園的事情……已經定案了是嗎?”  “基本上是的。”萊恩斯點點頭,看到西蒙垂下眼睫,一副十分低落的樣子,“節哀,先生。”  “我是真的沒想到竟然會是老管家……”  “東方的古語說過,人不可貌相。”萊恩斯話裏有話,垂著頭的西蒙沒看到他眼中的打量,“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管家都做了什麽,但他在莊園裏一直盡心盡力。特裏不是什麽好人,他死有餘辜。”西蒙說著有些激動,“我想,我想將管家保出來,多少錢,您盡管開口,隻要我有這個數。”  “先生。”萊恩斯挑眉,“賄賂查辦人員是犯法的。”  “法是人定的。難到您認為特裏不該死嗎?”  “他的試驗十分殘忍,管家知情瞞報,甚至資助試驗,為其隱瞞。先生還覺得您的管家是無辜的嗎?”  西蒙被嗆住了。臉脹得通紅。  萊恩斯卻在此時一轉話鋒,“不過您有句話說得對極了,法是人定的。我一直住在北區,主城的鶯鶯燕燕還沒見識過。可惜主城裏隻拿權貴說事,我這一個小探長,也沒什麽出路……”  “聽說特裏常去的那個賭場可都是大人物,不知道我這一個小警員,有沒有資格一探究竟啊。”  西蒙聽到賭場,登時抬眼去看萊恩斯。  然而會演戲的並不止他一個,萊恩斯眯著眼睛,斜翹的嘴角露出一種混不吝的玩世不恭來。像極了被女人金幣和美酒誘惑的男人。  萊恩斯不過三十出頭,這年齡在獵人裏算是年輕的。比起西蒙來說,更是直接小了一輩。  於是西蒙把這個從北區來得探長看作了沒見過世麵的窮小子。  他心裏打了個主意,趕忙說:“有資格,有資格。過些天賭場要開舞會,入場券必定雙手奉上。隻求您對管家網開一麵。”  萊恩斯擺擺手:“等過了舞會我們再談這個事情。拿了你的東西,不會不給你辦事的。”  西蒙慌忙應著,轉身離開。  在他走後不久,屋裏的窗戶被一陣烈風頂了上去,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白皙的手指搭在窗沿,青筋突顯,一用力安德烈翻進屋裏。  “下次走門。顧問先生。”萊恩斯錯過他身旁,“哐當”一下把窗戶合上。  “我是想走門的,但是西蒙比我先來一步。”安德烈轉身上下打量萊恩斯,“探長,您的演技比西蒙好多了。”  對安德烈明目張膽的挑釁萊恩斯保持了不屑一顧的沉默:“他想救管家。是管家有別的用處,還是知道別的事情?”  “當事人就在我們手上,為什麽不去問問他呢?”安德烈聳肩。  萊恩斯也有此意,反問道:“你來是有什麽事情?”  安德烈手指間夾著一張手寫的請帖,說:“大事情。”  “賭場要辦舞會,今天上午臨時宣布,請帖都是手寫,目前已經發出去幾十張了。都是賭場的常客。”  萊恩斯狐疑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啊……這個。”安德烈微笑著把請帖塞進胸口,上麵的署名是一位夫人,“閑逛的時候恰好看到了。”  “你進城了?”萊恩斯不悅地問,頓了片刻後說,“還是變成蝙蝠飛進去的。”  獵人不愧是獵人,敏銳至極。  被戳穿了行蹤,安德烈也沒什麽心虛的。吸血鬼是個活物,變成蝙蝠活動活動翅膀也沒什麽大不了。  “途中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夫人幫我撿掉在地上的懷表,然後我不湊巧地把她收到的請柬錯拿了迴來。”  萊恩斯察覺到異樣,果不其然在安德烈身上聞到了一陣清淡的香水味。很淡很淡。這種香不是女人會灑在身上的。  “這位好心的夫人還給了你什麽?”  安德烈迴想著,說:“好像是有條帶刺繡的手帕?不過可惜已經掉在垃圾桶了。”  很好。他的顧問這是出去兜風被別家夫人看中了臉皮,像帶迴家當男寵養著了。  安德烈不是不知世事,對那位夫人的意思也很清楚,所以他毫無愧疚之心的“不小心”拿來了這張請柬。  “我這是為了工作獻身,長官,您應該褒獎我。”  “夜巡暫且沒有貧困到要顧問出賣色相換取東西。”萊恩斯把請柬折好,塞迴安德烈懷裏,“把這張請柬還給那位眼瞎的夫人。西蒙送了我們一張請柬。”  “那是邀請你,又不是邀請我。”  萊恩斯十分不近人情,拽著安德烈的衣領將吸血鬼拉近,一字一句地說:“請柬允許帶家屬。親愛的顧問,如果你這麽熱愛夜巡的話,我給你一次為工作獻身的機會。”第三十二章   安德烈對女裝毫無興趣,但傍晚時分,去主城采購的仆人帶來了一個趣味的消息。  城裏有名有姓的伯爵夫人家裏失竊了,丟失物品是一張手寫的羊皮紙。  百無聊賴的仆人們對突如其來的八卦消息興趣很高,從采購的仆人迴來一直到今天的勞動結束,有關伯爵夫人失竊的訊息還在傳播。  燈火伴著迴寢室的仆人們,飄飄揚揚成一條火帶。  萊恩斯站在一旁,挑眉看著安德烈,“作為你的上司,友情奉勸一句,如果你今天不把東西還迴去,明日城裏就會貼上你的通緝令。”  安德烈煩躁地眯起眼睛,這件事情的走向超乎他的預料。吸血鬼思考片刻,一陣煙霧過後,化成蝙蝠飛向主城。  匆匆離去的血族有那麽一絲難以察覺的惱怒。這讓萊恩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  雖然有些幸災樂禍的嫌疑,但萊恩斯決定寬容自己這一次。  主城離莊園不算太近,安德烈迴到莊園時已經是半夜了。  屋子裏燃著油燈,桌案上還放著溫熱的茶和簡略的晚餐。在蓋著蓋子的湯碗下壓著一張紙條。  “禮物在床上。”  筆跡屬於獵人。曖昧的留言並沒有讓安德烈有任何的驚奇,甚至被這筆鋒大氣的字跡小小地惡心了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油燈和晚餐也是萊恩斯的傑作。  安德烈無視桌案上仿若來自情人專屬關心的禮物,一把拉開窗簾。  床上擺著一件繡法精妙的洋裙,米黃色打底,帶著蕾絲花邊,鏽著碎花。旁邊規規矩矩放著裙撐,束腰,手套以及一頂帶著一隻羽毛掛著絨花的寬簷帽子。  “……”安德烈抓著窗簾的手指甲掛著布料,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西蒙很快送來了舞會邀請函,話裏話外還在為管家求情。  萊恩斯含糊過去,看起來像極了油鹽不進,又貪婪無比的年輕警官。  西蒙也試圖拉攏過安德烈,但這位平日看起來溫和的顧問先生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不冷不淡的,連寒暄都簡短了許多。  顧問眼睛彎起來時,暗金的眸子被遮起來三分之一,少了許多冷清,多了些戲謔的玩味。但嘴角一落下,一丁點的書香氣瞬間消失。  對危險的預感讓西蒙知趣地避開顧問。  邀請函到手後,萊恩斯和安德烈拜訪了老管家。  管家在莊園的職責很複雜,莊園的人員變動,賬本。甚至明裏暗裏幫西蒙做了許多掩飾。  當聽到西蒙的意圖後,管家沉默了很久,最後歎了口氣,“西蒙不是以前那個西蒙了。”  不過幾天時間,管家卻像真正步入了老年。  安德烈沒心思聽管家迴憶,敲著桌子說:“他一直都不是你以為的那個西蒙。不是他變了,是你從不認識他。”  “……”老管家愣了半晌,最終默認了安德烈的話,“您說得對,是我太信任自己的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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