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新家就知道,爸媽這大半輩子的積蓄,應該都砸在裏麵了。讓卷爾比較受不了的是,兩家搬得更近了,竟然住對門。一梯兩戶的格局,兩家又如此交好,真可以夜不閉戶了。


    “媽,要不要這麽執著的展現你跟遲阿姨的關係牢不可破啊,這次是住一層,以後要不要買棟別墅,幹脆搬到一起去?”


    “怎麽看出來是我的主意?”不等卷爾迴答,她又自顧自的說下去,“還不是你不爭氣麽。本來我們早商量好了,你們結婚,我們就買套大房子,搬到一起住。”


    躺在新買的床上,吃著媽媽喂過來的西瓜,卷爾陶醉了一下,才說:“你們也太心急了點,高莫跟他女朋友分手了,我說不定有機會給你爭氣呢。”以往,從沒有跟媽媽討論過任何關於高莫的事情,太在意,所以不願意被身邊的人發現分毫,也不願意與人分享那種感受。如今,倒是可以笑談了,心裏有個地方,卻還有仿佛的唏噓。


    拋出爆炸性的消息,可卷爾媽媽一點沒有動容的意思,“不用你爭氣了。你爸爸說了,兩家注定是沒那個緣分了。”


    卷爾沉默了,這可能就是差別吧,大人與身為孩子的他們的區別。這幾天兩家人在一起的時候,爸爸媽媽對高莫還是像對自己孩子一樣,該關心的關心,該教導的教導,一點都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妥。卻原來,爸爸媽媽心裏是不原諒的。他們顯然是對她的另一半要求過高,條件之外,要求他能一心一意,從始至終的一心一意。


    “丁未、曾毅、小羅他們幾個最近怎麽樣?”見卷爾不說話,媽媽忽然問。


    “都挺好,都挺忙的。我跟小羅是總在一起的,那兩個,這學期都沒怎麽見著。”有關丁未的信息,卷爾在家裏是三緘其口的。她不確定什麽樣的消息會讓父母留下好印象,所以並不敢冒險多說什麽。如果這個人以後真的能夠跟自己一起生活,那麽好壞自己都是要認的,何必讓父母跟著操心。如果這個人以後隻能是陌生人,那麽說多了就更沒有一點意義了。之所以不說,還是心存希望吧,卷爾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卷爾迴校之前,同高莫兩個人有過一次突如其來的談話。形容為突如其來,一方麵是由於談話的時機選擇很讓人意外,另一方麵,是談話的深入程度,對卷爾而言,有些難以想象。


    這天是卷爾迴校的前一天,遲阿姨說,卷爾今年的生日恐怕要在學校過了,所以想為她提前慶祝。爸爸媽媽都說,小孩子過什麽生日,後來商討的結果,是不提生日,隻是兩家人一起出去吃自助餐。


    自助餐在這裏還屬於新生事物,餐廳的規模並不是很大。雖然人不多,但他們去的時候,少數的幾張大桌都已經有人坐了。所以,後來是大人們一桌,卷爾和高莫一桌。


    取菜的時候,卷爾發覺高莫很嫻熟,什麽多取點,什麽少取點,他都心中有數。


    “在國外常吃?”


    “我曾經在這樣的餐廳打過工。”


    “獎學金不夠用?”卷爾知道,高莫在國外的這兩年,不用家裏給他寄錢,完全自立。


    “我是替朋友的班,他動手術。”


    “很要好的朋友?”卷爾是知道高莫對於時間是多吝嗇的,讓不缺錢的他去做那種事情,無異於要他浪費生命。那麽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這個朋友是他的知交。


    “當時還算不上。”程平郅,是高莫同一個實驗室的同學,當時的交往還不算深。能求到高莫頭上,實在是考慮到高莫不會對這樣一份兼職感興趣,不存在被取而代之的危險。


    程平郅是用一句話打動了高莫,他說:“你到這裏,就是為了在實驗室裏麵待上若幹年?你的一生,就打算在一個又一個實驗室裏麵完全消耗掉?”


    高莫知道自己這樣生活,的確是存在問題的。他到了美國之後,同姚笙接觸的很多,甚至漸漸開始依賴。生活方麵的事情,學業上的事情,隻要是能夠假他人之手的,姚笙都會主動幫他做好。所以,他同意幫忙,邁出了跨向校園之外的第一步。


    “我們是在這之後才逐漸熟悉起來,他帶著我嚐試了很多東西。”


    “什麽都試?”卷爾拿起夾子,衝著生魚片躍躍欲試。


    “什麽都試,我還參加過大麻聚會。”


    “這人!是不是想著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這種事都讓你去?”香煙在卷爾這裏都屬於違禁品了,難怪她的反應大。


    “我隻是去參加聚會,並沒有吸。”高莫見卷爾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安撫性的說了一句。


    兩個人端著餐盤迴到座位上,卷爾才說:“這種熱鬧,你竟然也會去湊,你真是變了很多。”


    “偶像的形象瞬間崩塌?”高莫看似輕鬆的調侃。


    “你怎麽會是我的偶像,”卷爾用叉子戳了戳盤子裏麵盛的水果,“一度,你是我的信仰。”可能正是這個原因,其他人有任何問題,她都能麵不改色的理解和接受,但是對高莫,她卻做不到。一直在卷爾心裏有著固定位置、固定形象的他,要搬下來打破,不能夠,也不願意。


    “信仰動搖了?”


    “你總是抽冷子就來一次釜底抽薪,我再堅定的信仰也扛不住啊!”


    高莫停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道:“總是?離開也算?”


    卷爾抿了一下嘴唇,這是她緊張時候的小動作,她無意與高莫探討從前。


    見卷爾一副不欲再談的表情,高莫盯住她問:“往事不要再提?”


    “高莫!別這樣,這不像你。”卷爾對咄咄逼人的高莫很不適應。


    “怎麽樣才像我?對了,信仰,要像神一樣,無瑕疵,無過錯。”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沒等卷爾想出來該怎麽迴答,高莫突然起身。


    卷爾一個人坐在那兒,時不時的還得衝爸媽那邊露個笑臉,表示吃的很好,心情很好。正等得忐忑不安,生怕他就這麽走了,高莫終於迴來了,帶過來一絲煙味。


    坐定之後,他又開口,“你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卷爾忙搖頭,單是聽他說話都夠讓她心驚肉跳的了,哪裏還敢提問。


    “我卻有想問你的,”幾乎連一個停頓都沒有,高莫就問了出來:“姚笙跟你說了什麽?”


    卷爾低下頭,心說這兩個人怎麽迴事,難道是鬧別扭,需要自己在中間傳話?“她說你們雖然分開了,也不願意看到別人太接近你。大致好像就是這個意思。”卷爾如實轉述。


    高莫眼裏掠過一絲讚賞,這就是姚笙,不論什麽時候,都理直氣壯,坦坦蕩蕩。要高莫做她男朋友,也是沒有任何鋪墊,在一次晚餐後,突然提出來。


    “高莫,你不如考慮考慮我。”


    那時候,兩個人可以說在異國已經相依為命了一段時間。當初手續辦的倉促,宿舍沒申請到,他們在校外合租一個小的公寓。同吃同住同行,姚笙身兼廚師、司機等職於一身,都像模似樣的。兩個人經常一起去超市采購,看著興致勃勃又精打細算的姚笙,高莫有的時候也會恍惚,這個女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入了他的生活,占據了幾乎他所有的課餘時間。


    高莫記得他還沒有開口,僅僅是抬起頭,姚笙馬上說:“時間到!點頭吧。”


    聰明、完美得讓人尋不到一絲錯漏的姚笙在擔心他會拒絕。這個發現,不知道怎麽,讓高莫的頭不受他控製似的,點了一點。


    這個頭點的可能是過於輕率了。兩個人在一起不過一年多,姚笙在他的床上、他的懷裏,很輕描淡寫的提出要分手。


    高莫原本以為那不過是玩笑話,他覺得和姚笙之間相處的不錯,誌向一致,生活上也能相互體諒和照顧,身在異鄉,彼此都是個依靠,兩個人甚至都沒有過任何大的爭吵。好好的,怎樣都不至於分手。


    但是這次,姚笙同樣沒有給他太長的考慮時間,第二天就搬了出去,決裂的姿態做足。


    高莫不想糾纏不清也不行,他實在是不知道問題在哪裏。


    “為什麽?”


    “你問的太遲了,”那天的姚笙看起來很憔悴,“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就該問我,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


    姚笙輕唿出一口氣,“別說什麽亡羊補牢,愛你的那頭羊,已經被狼吃掉了。”


    愛這個字,高莫是第一次聽姚笙提起。他這才發現,姚笙有姚笙的矜持,她可能一直在等他主動一次,但是,他卻直到狼吃了羊,都沒找到洞在哪裏。


    “迴神,迴神!”


    高莫被卷爾揮舞的紅色餐巾拉迴注意,一把抓下麵前滿是油漬的豔麗餐巾,輕喝道:“胡鬧什麽呢!”


    “誰讓你陷入往事不能自拔,我喊了半天,你都跟被點穴了似的。”卷爾撅撅嘴,對這種有感情煩惱的,她毫不同情。隻覺得這些人都在顯擺他們的感情經曆,每個人的故事都曲折動人,蕩氣迴腸。


    高莫不由得失笑,“哪裏看出來我不能自拔的?”


    卷爾鄙夷的撇了一下嘴,馬上意識到自己一係列的動作隻能凸顯幼稚。已經過了能被稱為可愛的年齡,做不了端莊的淑女,起碼不能顯得無知刻薄。“車接車送,還不是餘情未了。”唉,沒救了,這話說的,酸得自己的牙都有點倒了。


    “你怎麽樣?”高莫無意再討論能否自拔的問題,“快畢業了,有什麽打算?”


    “打算迴來找個工作,沒了。”


    “丁未呢?”


    “他?估計以後會去電視台吧,一直在那邊實習。”


    “是問你們兩個怎麽打算的?”


    “我們?我們有什麽可一起打算的,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卷爾扒拉一下盤子裏的東西,忽然覺得膩膩的,失去了剛才的好胃口。


    “分了?”語調是微微上揚的,明顯不是惋惜的語氣。


    卷爾品著他兩個字,總覺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在裏麵,“沒你那個速度,也沒那個本事。”


    “這需要什麽本事?是性格的問題。”


    “誰性格好,我學學。”


    “姚笙就不錯。”


    卷爾實在是忍不住了,“不帶自賣自誇的。”總這麽炫耀著刺激人,任誰都受不了。


    “怎麽叫自賣自誇,她可不是我的,她剛剛跟她的美國男友注冊了,這次迴來打算辦婚禮。那個小律師的護照有點小問題,所以遲些過來。”


    這次,陸卷爾是真正的震驚了,“她,她跟別人結婚了!她才多大啊,這麽快嫁給老外了!”卷爾在收到周圍的注視後,意識到自己的音量過大,情緒也過於激動,勉強把對高莫的埋怨咽了下去。高莫得讓姚笙多傷心,她才會在分手後閃電般結婚,白白便宜了別人。


    高莫仿佛知道卷爾在想什麽,“不用你替她操心,姚笙很知道怎樣安排她的生活。”


    其實,當日他接到觀禮邀請的時候,也著實吃了一驚。他很擔心姚笙是因為跟他不順利,倉促而盲目的做錯決定。在迴來的路上,因同行,他才有機會稍微的試探了一句。


    姚笙的迴答很簡短,“現在看還成。”


    見高莫似乎還有話要說,姚笙補上一句,“高莫,不要說教,不要批判我過著看的態度,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實踐證明,咱們倆就不行。”


    “怎麽不行?”


    “連怎麽不行都不清楚,還說明不了問題?”姚笙把身上的毯子攏了攏,“對我來說,這都是舊事了。”言外之意,再無重提的必要。


    “高莫!”卷爾見他又有神飛天外的跡象,忍不住大喊一聲。


    高莫皺了皺眉,“大喊大叫像什麽樣子。”


    卷爾想為自己辯駁一下,可轉念一想,或者高莫正因被甩而心情奇差,數落就數落吧,如果挑剔她能讓他的心情舒暢一些,她就暫時委屈一下好了。所以,張開的嘴馬上又閉上,擺出一副任打任罵,絕不反抗的姿態。


    高莫看著這樣故作乖巧的陸卷爾,所有翻湧的情緒都忽地沉澱下來,“卷爾,想做什麽,一定要嚐試一下。”懂事很好,乖巧很好,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沒有遺憾。而後,或者能帶著沒有遺憾的心,靠近他。


    返校的火車上,站台上很快變遠變小的高莫,勾起了卷爾壓在心底的那份不舍,模糊了她的視線。僅僅是幾年的分別,高莫就已經變了一個人一樣,再幾年,再幾年呢?恐怕真的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了。


    高莫昨天的話,讓卷爾一夜都沒能睡好。要帶著嚐試的態度去經曆人生麽?思來想去,她給出的卻是否定的答案。還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吧,不去刻意做什麽打亂生活的步調,也不去突發奇想的體驗什麽。她的人生,還是匍匐在地麵上,安全的前行吧。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腳踏實地也並不絕對安全,康莊大道並不是鋪在腳下,直到路的盡頭,運氣不好的人,隨時可能掉到水裏溝裏,再難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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